[秋蝉]城春草木深

　　把何樱从许公馆接走的时候，许松则就在她身边。
　　“从越南走的时候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也无一刻安宁。”
　　晁清低眉顺眼：“最近事情比较多，日本人那里若是来，阿公可千万别冲动。”
　　她已经通过佐藤有意无意的透露和与叶冲的商量下得出日本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许氏。
　　“我也算是胸口都埋到黄土里的人了，没几年活头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就算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还有许氏那么多人，你不用担心。”
　　“瞎说！”晁清一急，“阿公长命百岁，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她现在的亲人除了晁平缨之外就只有许松则一个人，可是许松则是她最亲的人。
　　晁清亲昵地抱住了他：“阿公可是我最亲的亲人了，可要看着我的孩子出生，教他好好做人，若不是阿公，我都不知道长歪成什么样子了呢。”
　　“哼，”许松则哼一声，可是却拍了拍她抱住他的手，“你这个小滑头，就会给我戴高帽。你们都是“未婚夫妻”了，我这个老骨头才知道。”
　　虽然一开始是假的，他们现在也还没有决定是否真的要订婚。可是面对许松则的揶揄，晁清还是低下了头。
　　她在愧疚，不是因为叶冲的事，而是因为她加入了共、党时丝毫没有考虑到她的家人。
　　“对了，豫康要来香港了。”
　　“豫康哥哥？”
　　晁清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局之下，薛豫康竟然要来香港。
　　“听说暮春姐生了个小侄子，现在还没见过呢。”
　　她没问为什么如此形式之下，薛豫康还要拖家带口来香港，原因是什么。可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件事不简单。

　　薛豫康一家来得比想象当中的还快，提早接到消息的晁清就在许公馆等着。
　　薛豫康风尘仆仆，他穿着考究的大衣洋装，提着两个皮箱子。挺直的脊背让晁清立马回想起小时候她与薛豫康一同偷摘药材被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受罚的日子。
　　可是一晃这么多年，现在他连孩子都有了。
　　他们夫妻二人一看就是匆匆赶过来，薛豫康的下巴上还带着青色的胡渣，眼神也颇为涣散。
　　“许爷爷。”
　　薛豫康一进来就带着沈暮春跪下，结结实实地给磕了一个头。
　　许松则连忙让他们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握住薛豫康的手。
　　“都还好吗？”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尾，晁清敏锐地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都安排妥当了。”
　　两个人的话晁清听不明白，可是她也懂得无论她问谁都不可能轻易地问出答案。
　　沈暮春怀里还不满一岁的孩子又软又可爱，看见晁清就直勾勾地盯着她。
　　“阿清，”薛豫康与许松则说完话才得以好好看看她。
　　“这么长时间不见，长大了，也更漂亮了。”
　　薛豫康称赞着她，眼神里满是少年时的温柔。
　　“那可不。”晁清毫不客气，然后走向沈暮春。
　　“暮春姐，好久不见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去逗沈暮春怀里的孩子。
　　孩子看见她并不认生，反而还好奇地看着她。
　　晁清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一时心动竟然也问他。
　　“让我抱抱好吗？”
　　晁清向他张开了手。
　　孩子迟疑一下，竟然也伸手要抱。
　　“可真是稀奇，他一向是最认生的，没想到竟然也让你抱，看来还真是因为姑姑长得漂亮。”
　　晁清有些笨手笨脚地抱过孩子，她从未有过经验，动作看起来生疏极了。可是孩子竟然不哭也不闹，安安静静地趴在她的身上。
　　“暮春姐，孩子有名字吗？”
　　“没有大名，只取了乳名，叫做团圆。”
　　“团圆……”晁清默默地念了两声。
　　“团圆，我是姑姑。”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晁清喃喃说了两句。
　　怀里的团圆看着她，笑了起来，笑得欢实又可爱。
　　薛豫康一家人久归后正如晁清想的那样，他与许松则就进了书房谈事。而沈暮春就和晁清在外面逗孩子。
　　虽说晁清不打算问，可是沈暮春的确也是心事重重，甚至在抱孩子的时候还好几次走神。
　　“暮春姐……”
　　晁清又一次叫出神许久的沈暮春，她被晁清的声音吓得一抖，又强装镇定回过神来。
　　“暮春姐，出什么事了吗？”
　　这一次他们回来匆匆忙忙，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单纯回来看看的样子。
　　沈暮春低头：“能出什么事。”
　　随即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哄着怀里的团圆。
　　“团圆，团圆……”
　　她低头，默默地逗弄着怀里还在冒奶泡的团圆。

　　“所以说，薛先生夫妇现在在酒店住着？”
　　叶冲一身黑呢大衣。天空下起了小雨，他一只手单打着伞，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她的。
　　“对，”晁清看见雨越下越大朝里面缩了一点，“和外公谈完话都已经很晚了，他们执意不肯住在家里，外公就请明叔把他们送去了酒店。”
　　“这个薛先生……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提起过的。”
　　叶冲看她若有所指，不解地偏头。
　　“他就是我小时候欺负的小男孩。”
　　小男孩……？叶冲还真是没想到。因为她的称呼，叶冲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这个“角色”至少也应该和晁清同龄，但是没想到却是一个比晁清足足大了六岁的“哥哥。”
　　“小男孩？”叶冲略带怀疑性的口吻。
　　“当时我八岁，他十四岁，可不就是小男孩吗？”
　　歪理邪说……
　　叶冲在心底说……
　　不过，能说得这么坦坦荡荡的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哦，那你是怎么能欺负的了比你大六岁的“小男孩”的？”
　　叶冲顺着她的话说。
　　“那当然是我聪明了。”
　　晁清骄傲地仰起头。
　　“那以后就请晁小姐多多照付小的了。”
　　叶冲心情颇好，也跟着她一起开玩笑。
　　“好说好说。”
　　经过这么一闹，两个人倒都又开心了不少。
　　晁清知道叶冲一向不喜欢下雨，再加上最近佐藤也频频给叶冲施压，她这也是变着法地给他缓解压力。
　　“豫康哥家原本在广州，当初在外公的宅子隔壁，原本也家境富裕。小时候我在广州待了一年的时间，天天想着法的捉弄他。可是豫康哥都不生气，还带我去十三行。后来我十二岁被送去上海之后，豫康哥家里就飞来横祸只剩他一个了。幸而得到了外公的资助去国外读书，回来后在南京工作，还娶妻生子，有了今天的日子。”
　　“每个人都不容易，在这个时候。”
　　听了她讲薛豫康的故事，叶冲沉默了片刻，说出了这句话。
　　“是啊，大家都不容易，只是想要努力过得容易一点而已。”
　　而我们，就是想让这点小小的愿望成真的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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