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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暗涌
“那次你让我帮忙查的事,我用老爸的权限登入总公司的内网,没看出什么名堂,只能证明操纵的并不是你名下的任何一家公司。”大龄单身女青年穆笛笛斜倚在沙发上,修长的大腿上搁着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贴画的macbook,双手都在键盘上翻飞,因此只得歪着头把电话夹在颈窝和脸侧中间。
“当然用这种一家一家清查的笨办法也没什么用,穆世名下的公司同样也被排除在外了。也就是说大妈并没有这个能耐和胆识把手伸的这么长。但是呢——”穆笛笛后面显然还有转折,得意洋洋的翘着脚卖关子。
“美女,嘛呢?别闹我了,等着听呢。”穆懿笑着,语气带了点痞气无赖。
穆笛笛眉飞色舞道:“……但是呢!你姐根本不是一般人。我直接去查股票变动归属的公司,还记不记得前两年朗韵分店迁址,你卖给汇东王老板的那两间旧厂房?他们买通了工商局,在生产许可证上做了点猫腻。本来是个小服装厂,现在还明目张胆挂着咱们家的名号招揽生意。穆世那边根本没细查,一知道和你有关直接就按头定罪了。”
“好,我知道了。谢谢啊,姐。”穆懿轻轻皱眉,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叩在桃心木的桌面上。穆笛笛还死皮赖脸的讹了条卡地亚项链作为答谢。
挂了电话,他心头渐渐浮上一丝疑虑:这事情说白了并不复杂,常常自不量力要找茬穆家的也从未少过。
但如此大费周章,只为离间穆世穆懿两兄弟,却又不收拾干净身后的痕迹,反而能让穆笛笛顺藤摸瓜的查出来?一个小服装厂,充其量不过四间厂房,还要靠穆家来为自己招揽生意,能有那么深厚的实力和资金大力买入世祥股票?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弥漫着一种不合逻辑的奇怪,这种奇怪交织在空气里使迷雾变得粘滞而灰暗,似乎这次只是一个小小警告,有更大的阴谋在屏障之后盘根错节。穆懿若有所思地梳理着,判断着,突然眉间紧皱,意识到:这并不是一次普通的寻衅滋事,而更像是……一次示威。
楼下的门铃突然响了。穆懿极端警觉的一回头,才意识到自己早起之后叫了保洁阿姨。他缓缓站起身,丝绒睡袍从膝盖滑到他肌肉结实、修长有力的腿肚。背脊间的光滑肌肉露出来,俨然是数条触目惊心的陈旧鞭痕。
只见正对面敞亮的落地窗外,是开阔的视野和远近处挺立而起的高楼大厦,日光一片明亮。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却又万分熟悉的昏沉和渺小感从梦魇爬到现实,滴答滴答掉在面前。
家境带给了他远超旁人的早慧和城府,也夺走了他一切的意气和冲动。母亲歇斯底里痛苦不堪的模样时时浮现在眼前,一路爬上来,身后的暗箭和身前的利刃时刻提醒着他,不能有半分松懈。
穆懿轻轻磨砺手腕上纵深的疤痕,深深的眸中流露出一丝狠意。
他从来没有忽略掉那个梦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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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澈微低着头,在贴着泛黄瓷砖的洗手台前站着,伸手可触低矮的天花板。额角上的创可贴已经取下,只剩下一块小小的血痂。他宽厚修长、布满茧子的手掌上沾着肥皂泡泡,正用力搓洗着一件天蓝色T恤。
在这个不知应该称作厨房还是洗衣房的逼仄房间内,墙角放了一只最老式的小洗衣机,为了省电,插头松松的垂在一边。符澈面前洗手台的旁边连接着灶台和约等于无的小小流理台,案板和锅碗都挂在贴着保鲜膜的灰白墙面上。
符澈拧干衣服上的水,倒净盆子扔在里面,又走了两步掀开灶台前面沾满陈年油烟的窗板。年纪或许比他还大的窗轴发出嘎嘎的刺响,惊动了身后蜷缩在卧室里睡午觉的人。
符澈听到趿着凉鞋拖拉软绵的脚步声,并没有回头。他只是凝神注视着狭窄的窗外,电线杆上一捆捆缠绕的旧电缆、聚集在一起打盹的麻雀和近在咫尺对面的居民楼。
半个月前他人生第一次参加公开地下格斗比赛,赢得了冠军。他没想过输,因此并不惊讶,只是该怎么向杨青荷解释这66万元奖金的来历,他想了很久。
一个轻细温柔的女声在身后响起:“啊呀我睡久了,没有来得及做饭。你下午没课?饿不饿?”符澈回头,杨青荷白皙小巧的脸从门框边伸出来,一派天真柔媚。若非眼下嘴角已有淡淡的纹路,旁人绝从这张脸上看不出半分中年独身女人应有的半生疲惫。
符澈时刻淡漠而苍白的面部表情出现了轻微的松动。他擦擦手拿起盆子,往阳台走去,简短的说:“打折,外带了虾。”
杨青荷立刻雀跃起来,蹬蹬瞪跑回阳台帮忙收衣服。说是阳台,其实只是卧室伸出去的窗户保险杠,拉了一条晾衣线,已经松垮垮晒了几条裙子和运动裤。符澈收回干衣服,杨青荷接过叠起来。
这个拥挤的居室被一条花布帘子分割成两个半边。一边放着杨青荷的床架,一边放着符澈的床垫,朝南的方向摆着一幅黑白照片,一个年轻俊朗、意气风发的男子在老照片上微笑。
符澈提起玄关处的食品袋,三两步走向卧室中央拉开了帘子,在两张床间支起一张小桌。
符澈每拿出一盒虾,杨青荷的眼神就更亮一分。小桌被小龙虾和凉菜摆满后,杨青荷笑眯眯地拍了两下手,说:“这也太棒啦!阿澈,这得打多大的折啊!”
符澈父亲符新亭是他三岁那年走的,离世之前是个刑警,和杨青荷是高中同学。她被家里人宠到十多岁,被符新亭宠到二十多岁,又被符澈宠到现在,除了生活辛苦一些,心境确实还是个少女。
符澈唇角很轻微的露出一丝笑意,一言不发的戴上手套为杨青荷剥虾。即使是坐着,他也比杨青荷高出很多,两人如出一辙的深琥珀色眸子都闪着温柔的光。
“妈,我们搬家吧。”符澈慢慢的咀嚼着,突然道。他下颚线重复着松动到紧绷、紧绷又松动的动作。结实的脖颈上喉结慢慢滑动,连耳垂都在观察着杨青荷的神色。
杨青荷高高兴兴地答:“好啊。不但要搬,还要搬大房子,搬到市中心的cbd,我一间,你一间,你到时候生小孩子,一共要三室两厅,还要一间。不知道……”
“妈,”符澈打断她。“我说真的。”
杨青荷茫然又诧异的抬头看符澈,见他面色凝肃,形容端坐,认真的看着她。
杨青荷反应过来后,心中慢慢的抚过一丝极其酸涩的气息,愣怔的看着自己相依为命17年,可靠却寡言少语的儿子,尽管她很早就开始习惯依靠符澈,但还是难挡一些杂乱不堪的猜测像羽毛一样划过脑海。
符澈垂下眼睫,拉下沾满红油的手套说:“学校发助学金了。”
杨青荷闻言,这才将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怔怔的问道:“哦……那发了多少呀?往年不是就一千多块么?”
“……一万。”符澈看着杨青荷的表情,硬生生吞下了本想说的那个更大的数字。
杨青荷在快捷酒店当前台,月薪顶了天也就2500,在这个城市的压力下简直是苟延残喘。她无意识的吮着手套上的油,为这个不小的数字感到开心,并没有发现符澈的迟疑。
“你们学校这次还蛮大方的。”
“以后还会有进项的。我找了份兼职。”符澈淡淡地补充,小桌下的手指交握,因为紧张微微有些发白。“找个房子,离你上班的地方近点,房租不要担心。”
杨青荷心里再次被那种羽毛轻轻的划过,但她没再说什么,只笑了笑:“好呀,听我儿子安排。”
装满鲜香通红的小龙虾的盒子满满的摆放在桌上,符澈要保持肌肉量,饮食控制的很严格,因此吃的不多,只不断大口喝着一杯凉白开。
杨青荷年轻时最爱吃这些乱七八糟的河鲜海鲜,这些年吃的比较少了。她一个个掰下虾头,吸出虾仁,嘴巴不停的咀嚼着,就像要堵住嘴里那些隐隐冒头、却注定无法得到答案的问题。
很多零碎但她从未深究过的画面突然像拼图一样拼出来。
符澈从15岁开始就常常鼻青脸肿的回家、洗衣服时偶尔让她都惊讶的干透的汗水留下的盐分、小小年纪却经常晚归透支的将自己摔倒在床上……当年的杨青荷只觉得孩子到了叛逆期,加上工作实在太忙太累,只要不作大恶,她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管。
……还有,还有。还要更早。电光火石间,杨青荷突然想到了什么。
几年前杨青荷和符澈刚搬来这个鱼龙混杂的古老小区,相依为命而外貌极其出众的母子自然而然的引来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眼神。小区门口常常摆弄鸟虫的老油子的出言不逊、菜市场卖海鲜的精瘦男子腻歪的微笑…15岁的小符澈脸上强烈的恨意突然冲破记忆的漩涡猛然浮现在杨青荷脑海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骚扰杨青荷的心术不正的中年男人渐渐减少,最终完全消失在了母子俩的生活里。
“嗯,我晚上还有课,先回学校了。”符澈把桌上吃剩的虾和菜集中装进一个碗里,带走了其余的垃圾。
杨青荷一直勉强维持着表情。符澈离开后,她终于伸手捂住脸,无力的嘤咛了一声。哪怕猜到了,她也不忍、不敢、不知如何开口去问。
符澈匆匆走在路上,很多人侧目看这个拥有明星般出众外表的年轻人。他头也不抬,在心里计算着刚才和中介讨论的方案,长时间没有波澜的心在此刻起了些涟漪般的急切和欣喜。
市中心丛集的高楼大厦形态各异的反射着此刻温柔的日光,马路上车流涌动,地铁在地下呼啸而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同的表情。符澈从地铁站走出来,走进路边的711,买了一瓶矿泉水,掏出手机扫码时,突然顿住了。
便利店明净的玻璃门外,慢悠悠的跑过一个穿着套头卫衣的男人。男人身材颀长,裸露在运动短裤下的结实小腿在晚春仍然不太暖和的风中有力摆动着。
是穆懿。
符澈和这个男人曾在一场血气喷张的凶恶角斗后看过对方的背影,也曾在喧闹熙攘的学校门口有过两秒钟的对视。
但在这一瞬间,隔着一层反光的钢化玻璃,符澈面前这个下午才起来晨跑的俊朗男人,突然与多年前长满杂草的库房中那个单薄无助的男孩身影恍然重合在一起。符澈眯了眯眼睛。
他第一眼就认出穆懿来了。早在半个月前,穆懿以为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
记性挺差。符澈在心里下了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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