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补

　　忱依没有慌着回宿舍，她先是在小吃街买了点鸭脖和现捞，又顺了两罐可乐，一手提着吃的，一手拿着手机点开了微信。
　　“在哪儿？”
　　“寝室，看剧。”对方回复。
　　“寝室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就我一个，你回来吗？”
　　“就回，等我。”
　　小吃街紧挨着锦中后门，而忱依的宿舍与学校后门正好处于相反的两个方向，中间一条笔直的大路，贯穿了整个校园。
　　周末了，教学楼的灯依旧亮着。一栋栋楼房镶嵌着一条条走廊，一个个身影又依附其中。大多是靠着墙或趴在护栏上煲电话粥的学生，要把整整一周没有联系的空隙填满，也要提前诉说早已准备好的下周的想念。
　　挠人的心思，给家人，给挚友，或是给恋人。
　　忱依走路时步子迈得很大，周围成群结队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她走得快，走得深入，耳边嬉闹的杂声渐渐淡去，只余下自己喜爱的音乐随着脉搏跳动。
　　她享受这样的时光，安静却又鲜活。
　　忱依所在的锦中是一所重点高中，不仅在当地有名，还有许多外地人士慕名而来。
　　学校里的学生，大概三分之一是本地人，通过中考考入，而其余的三分之二，则是通过学校举行的招生考试而被筛选进入的，忱依就是其中一位。
　　她答应阳清竺答应得稀里糊涂，出了店门才意识到，她根本不了解当地的中考政策。
　　“蠢。”她骂了骂自己，又看了眼手上提着的食物，“还买这些，蠢上加蠢。”
　　忱依推开虚掩着的宿舍门，将手上的食物往桌上一放。
　　“尹小艺，吃饭。”
　　“哇，忱依，老板糊涂啊！”被叫作尹小艺的女孩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食物，眸中的光亮就要盖过眼前的油光。
　　“可乐，喝吗？”
　　“喝喝喝！”尹小艺忙将板凳摆好，手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塑料手套里抓起了鸭脖，“老板，怎么说，情报员尹小艺随时准备着，任劳任怨，上刀山下火海，一句抱怨的话也不会讲。”
　　“可以，有觉悟。”忱依的声音里浸了几分笑意，她鲜少有过发自内心的笑，但与这位友人相处时，往往是轻松的，愉悦的。
　　寝室的灯光不算特别亮，淡淡的，温软地铺在忱依的面颊上，和着那抹笑意，散了忱依的清冷，又添了些许柔和。
　　尹小艺尤其喜欢这位挚友的长相，特别是那对眸子，深沉且遥远，如漩涡般，似是收纳了世间一切，又仿佛函的只是虚无。右边眼角静静依附着一颗淡淡的痣，忱依沉默时，它也沉默，忱依笑时，它便也活了，像跳出了眸中春水的顽皮水滴，自在且鲜活。
　　“你该多笑笑。”尹小艺常这样说，现在也这样说。
　　忱依抿了抿唇，拿起可乐一口一口地喝着。她偏爱冰镇的无糖可乐，喜爱易拉罐好过于瓶装。
　　“小艺，我想问你个问题。”
　　“哇，忱老板，这么严肃啊。”尹小艺来了劲儿，挺直了身板故作正经，“您请慢慢道来，我一定尽全力替您分析。”
　　“你好蠢。”忱依白了她一眼，但嘴角依旧噙着笑意，她喜欢和这位朋友聊天，“我只是想问问，我们学校是怎么在本地招生的。”
　　“中考啊，然后按排名录下来。”经过了中考选拔的本地人尹小艺熟练地说道，“我们本地的中考，因为要照顾当地所有学生的水平，考试题都会比较基础的，但是这样对于走在前面的学生，想考我们或者对面高中的这样一批学生其实是很不利的，因为差距拉不开。”
　　她顿了顿，继续道。
　　“你们外地人不知道，其实我们本地人也可以参加学校自行举办的招生考试的。但是名额，得争。”
　　“怎么争？”
　　“什么英语竞赛啊，作文比赛啊，稳定年级多少名能参加的夏令营冬令营筛选啊啥啥的，反正就是要你足够优秀。”尹小艺瘪瘪嘴，似是想到了什么令她讨厌的东西，“我之前去过我们学校的夏令营，自我感觉优越的人太多了，挺恶心的。”
　　忱依默默地把尹小艺说的一切都记了下来，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组织着语言准备发给阳清竺。
　　“怎么了，你就问我这些？”
　　“嗯，帮别人问的。”
　　“这样啊，我还以为能听到什么姐姐妹妹的八卦呢。”尹小艺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她这位朋友，性子虽说是淡，但是过去的高中一年里招惹的事儿也不算少。
　　其实也该说忱依傻，性子淡但却友善，别人拜托她做事儿她都默默去做了，又曾经以“我喜欢女生”为由拒绝了男生的追求，最终好几位女生都误认为忱依喜欢自己，闹了乌龙。
　　重点高中，也没有想象中的死板，都是青春期的孩子们，总会有故事的。
　　“让您失望了。”忱依眼皮都没抬，手指依旧飞快地打着字。
　　“诶，你下周还是不交手机吗？”
　　“不交，要听歌。”忱依顿了顿，脑海中突然闪过小女孩支支吾吾说话的模样。
　　是阳清竺，她瘦弱的身板很好认，但最突出的还是她的眼神，那双过于清澈，让忱依感到不适的眸子。
　　忱依说过，如果阳清竺有什么问题要问，就微信找她。她是个守信的人。
　　“我还得回答小后辈的问题。”她淡淡道。
　　“谁啊，就是因为她你才问我这些问题的吗？”尹小艺嗅到了八卦的味道，鸭脖都不愿意啃了，竖着个耳朵等待忱依的交待。
　　“刚认识的，没什么。”
　　“刚认识的你就答应人家，还这么认真？”
　　“因为答应了啊。”忱依觉得理所当然，“而且，我时间挺多的。”
　　“不愧是你。”尹小艺笑道。她性子直，外向，总能迅速地在新环境交到朋友，但是有些朋友，也只能是普通的娱乐朋友。
　　但忱依不同，尹小艺当忱依是真朋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忱依的真诚，守信。
　　不管忱依怎么收敛自己的性子，在外面表现得多冷淡，多游手好闲，都无法掩盖住她骨子里的认真。
　　尹小艺曾试探性地问过忱依，为什么要装出一副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学业也无所谓，生活也无所谓。
　　意料之中地，被忱依一笔带过。
　　“我就是这样的人。”她这样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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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清竺忙完自己的活时，已经是将近晚上九点的事儿了。
　　她开心得很，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前辈拒绝的打算，没想到对方这么轻松就答应了自己的求助。
　　她之前偶然间听到了那位前辈的名字，好像是叫“忱依”，但是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是姓‘陈’吧。”她想当然道。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忱依编辑备注，没想到，微信里弹出了一大串消息。
　　“啊啊啊，对不起前辈，我才看到手机里的消息。辛苦前辈了！我这就好好看看。”她慌慌张张地打着字，动作不算很熟练，偶尔会因为错字或者错拼音耽误一些时间。
　　“嗯，没事。还有问题的话，问我就是。”对方很快就回了消息。
　　阳清竺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忱依发来的每一个字，并在心里默默算计着。
　　比赛吗……
　　她曾经听班长通知过什么什么比赛，但是因为报名费的关系，她不敢向舅舅说。
　　“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加油，阳清竺！”
　　女孩握了握拳头，打开了桌上的台灯。
　　“阳氏学习法，开始！”
　　阳清竺的房间不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收纳盒，里面装满了阳清竺的衣物。简简单单的家具就占据了一大半空间。
　　剩余的空间也并不是空荡荡的，角落被杂物堆满。看上去，这是间由杂物间改造而来的房间。
　　阳清竺白天忙，尤其是在周末。周一到周五她也能像普通的孩子们那样上学，但到了周末，附近学校的学生，尤其是那些高中生们被放了出来，店里的活一下子就堆起来了。她只能白天帮舅舅做店里的活儿，晚上抽空出来做作业，学习。
　　这一坐，便是两个小时。
　　阳清竺揉了揉略微有些酸疼的眼睛，打了个哈欠。
　　该睡觉了。
　　她悄咪咪地潜进了洗漱间洗漱，对着镜子暗自骂道。
　　“蠢猪阳清竺，又忘记学习之前洗漱了。”
　　太晚了，舅舅一家人都睡了，她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怕吵着他们。
　　但是今天，不累，很开心。
　　她又想到了答应帮自己的姐姐，眼睛笑成了一弯浅月。
　　真好啊，那位学姐，那么温柔，又那么好看。
　　小孩的心思很单纯，别人帮了自己，就觉得别人是好的。
　　阳清竺洗漱完毕，又静悄悄地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
　　和前辈说声晚安吧。
　　她拿出手机，手指轻轻地，有些笨拙地戳着字。
　　“晚安！”末了，她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个称呼，“陈学姐。”
　　躺在宿舍的“陈学姐”正巧也准备睡了，她打开了音乐软件，戴上了耳机，播放着自己的助眠歌单。
　　“晚安！陈学姐。”
　　微信界面蹦出了这样一条消息。
　　忱依愣了愣，略带凉意的指尖触上屏幕中看起来傻乎乎的“陈”字。
　　“蠢。”她低声喃喃道，然后把手机放在了枕边。
　　辗转片刻，忱依总觉得内心痒痒的，有什么事该做却没做。
　　她又拿起手机，抿了抿唇，轻轻敲了几个字，发送。
　　“晚安。”
　　“我姓忱，忱依。”
　　阳清竺等到了消息，开心地又眯起了眼睛，但是在看到了内容之后，她的脸颊突然烧了起来。
　　糗大了…
　　原来前辈姓忱。
　　热忱的忱…
　　真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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