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待暮迟，其爱亦干

　　“干杯～”

　　“祝悦悦成功通过试用正式加入～祝工作室成功摆脱『陈嬷嬷』的魔爪～祝奶大大快给我们发红包～”

　　“好好好，来一人一个，拿好压岁哈。新年快乐。回来还有开工的备着呢。”

　　粤菜馆里，人头攒动，碰杯声和祝贺词此起彼伏，热气蒸腾。大厅到处挂着赤金挥春，盆栽的花被人气逼得灿烂。到处都是一派喜庆欢乐。

　　“谢谢友容姐，新年快乐。”

　　“多谢大奶奶，新年吉祥。不过我想拿的可不只这一封。在我们那，结了婚的可是要给俩的。是吧悦悦？所以说，不知道神马时候我们的红包能一个变成俩呀？”

　　“得了，小萍同志，我严重怀疑你是三大姑八大婶转世了，怎么总是三句离不开这话题啊？” 池友容无奈道。

　　齐小萍噘嘴表示抗议，但也没再继续话题。

　　一张四方桌落坐了三位短发女生，匆匆撇去竟有种分不清东西南北的错觉。但只要看细了，便会发现明显区别。来过工作室的客户都会笑说友容的招聘要求肯定有 “短发” 一则。

　　对此，友容只能摊手表示无辜。

　　其实齐小萍是来了一段时间后，才剪的头发。

　　她还清楚记得那天上班，齐小萍顶着两个黑眼袋，眼睛肿得只能张开条缝，已经挤不出半点水分，惨不忍睹。齐小萍骂骂咧咧地说自己甩了在一起多年的死渣男，然后对友容一副求表扬的模样。现在回想起那造型，友容仍会寒毛直炸，欲自戳双目。

　　让小萍放几天假，再回来时，她便剪了个齐耳短发，拾回以往的神气，好像几天前那个人是假的一样。

　　但，她们内心都有数，从前的自己已经藏进剪落的青丝中，挥别抛去。

　　齐小萍当时念念有词地声称自己要像乃大大一样，短发精干，要多飒爽有多飒爽。又说头发短了，脱发都少了，妈妈再也不用担心她秃头了，云云。友容只是回道自己的头发才没剪过这么短，别扯上她，就没再多提。之后的日子还是一样忙忙碌碌，她们两人间的距离倒是从那时候起拉近不少。

　　“友容，你过年真的不打算回家啊？刚好我家里明天有亲戚来接我，我和小萍打算一起的，你也来嘛，反正不是顺路么？” 秦悦见小萍终于消停了，喝口茶水，询问道。

　　“嗯，不了，去年回过。反正家里也不怎么庆祝节日的。谢谢了。”

　　秦悦放下茶杯，不好意思地直摆手说没有没有，不谢不谢。

　　“悦悦，你不懂了吧。她哪是什么家里不庆祝啊，分明是不想回去被真三大姑八大婶 『关心』！” 春风吹又生，小萍同志重振雄风，再度昂首挺胸，开始新一轮叨叨。

　　秦小悦、池小乃：“……”

　　饭局后又续摊，一直闹到深夜，三人才洋洋洒洒地走出大街。

　　秦悦半背半挎着嘟嘟囔囔的齐小萍，走一步提一步的。友容拦下车，回来帮忙称起一刻不消停的醉鬼。

　　“悦，有车了，你们先走吧。回家小心点，年后再见。”

　　“那好吧，友容姐，谢了。还好小萍把行李都送我那了，我就直接带她去我家睡吧。春节快乐。”

　　“嗯，好。”

　　“小萍，走，回家了。”

　　“嗯……？哦～是悦悦啊……哼哼哼……咯……悦悦真好，小萍要以身相许……哼哼哼……咯……”

　　目送计程车扬长而去，直到剩下零星光点，友容才抬腿，朝家的方向走。合手抱臂，双手上下搓了搓。忽觉夜色压的她有点喘不过气，才慢慢吁出一口白雾。

　　她摇头笑自己像在拍偶像剧，太煽情。抖去一身鸡皮疙瘩，加快步伐，走远。

　　快迎来金鸡年，到处都在渲嚷着 “金鸡报喜” “大鸡大利” “今晚吃鸡” 种种的贺语。友容也不免俗地起了早，拖着微酸的身体，来到工作室，想用之前设计好的字画装饰下，采个好意头。

　　终于贴好最后一幅 “福” 字帖，她捶捶肩，汗颜。

　　我这是年纪大，机器坏了？喝点小酒，第二天就腰酸背痛的，果然酒精误事。她心里正认真琢磨着要把补肝计划在明年提上日程，就被手机铃声吓得一哆嗦。

　　平日里三个人显拥挤的地方，今天竟有些空旷，铃声变得格外突兀。

　　“喂？怎么了？你们不是在出发路上？” 友容轻咳，按键，恢复淡然的声线问道。

　　“喂，友容姐，是我，秦悦。你在哪呢？是这样的，我们是要出发的。但家里来接我的亲戚说，奉我爸妈千叮咛万嘱咐，要带点家乡小吃给单位老板当谢礼。我拗不过，只能打来了。友容姐，我们现在开车送来，还是麻烦你请下楼收一下吧。” 话筒传来同样清冷的声音，不过稍青涩。加上充当背景音的某自来熟，一通电话倍显热烈聒躁。

　　“原来是这样啊，那行吧，代我谢谢你爸爸妈妈。我出门了，现在工作室呢。”

　　“好，那我们现在来，你稍等一下，很快的。”

　　片刻，一辆家庭车停在工厦楼下。车门打开，有人跳下车，风放肆拂起头顶的短促零碎。那女孩丝毫不介意吹乱的发型，转身拽着车里的人。一个清瘦的女孩被拉出车门，落地，挽了挽怀中的大包，顺手推正架歪的眼镜，随着前者移动，些缕宠溺似是从镜片后透出。

　　两人刚走几步，看到迎面走来的人，弯起嘴角，打招呼。

　　“奶大大，你怎么来公司啦？果然是工作狂。好有安全感噢～”

　　无视齐小萍的调侃，友容冲她旁边道：”麻烦你们了，东西已带到，心意我也领好，替我谢谢你家人。告诉他们我会好好『运用』你这棵『大材』的。喝喝喝。“

　　“你别笑我了。” 说着，秦悦便把怀中的东西递出。

　　“好了，快赶路吧，可别小看春运的威力。叔叔阿姨还等着你复命呢。” 友容指了指手中的包裹。

　　“好嘞～遵命！小悦悦，走啦～友容奶奶，您老人家也别在公司留太久。要知道放假一时爽，一直放假一直爽。” 齐小萍又推着人风风火火地打算回车里。

　　刚转身，本被秦悦带上的车门却不时刷地趟开，一个里三层外三层被严严实实裹在白色棉服下的小女孩，哼滋哼滋地爬下车，颇为笨重地颠来。白白净净，脸蛋泛着两团绯红，耳后一样绑了麻花辫。

　　“奶奶姐姐～～倩倩又看到你了。”

　　眼看小孩就要扑向池友容，忽而腾空，被抱起攥在后来居上的一人怀中。抱着她的人，一头波浪卷，染成紫红色，阳光下，秀发在风中卷动，似火明媚似水娇婉。

　　友容愣神，严重怀疑自己是流年不顺，怎意外一个接一个，下次不会还有什么等着吧。打消满脑乱七八糟的不着边际，她很快便恢复，暗笑自己适应力倒是挺强。

　　“嗨，没想到阿悦原来是你在带啊？上次带倩倩旅行，刚好我没去哪家店。你过的还好吗？” 对方先开的口。

　　过的还好吗……这曾是她最怕的 “关心” 之一。无力纠正倩倩的称呼，也没心思纠结对方怎会认得自己。

　　“嗯，挺好的。” 一句回答，止后无言。

　　“那挺好。要过年了，我们一家打算回老家，刚好顺路，就带上阿悦，倩倩也好有个伴。”

　　“嗯，这样啊。” 言罢，又没了后续。

　　“哔————” 身后的汽笛打破沉默。

　　“哎呀，我老公还在车上等我们出发赶路呢。我们就先走了。”

　　他……也在？下意识地想撇向驾驶座，却生生收回。他在……不是自然的吗？

　　“好，别耽误。拜拜。” 友容自觉已经不是什么惜字如金的高深人设，怎么此刻就是说不好话呢，会不会没礼貌鸭……力山大。

　　“你有空就回来看看，奕说你的朋友都常常提起你。奕他自己……”

　　“好，我会的。谢谢。” 不等她说完，友容便接道。

　　“唉，那走吧。阿悦？”

　　“友容奶奶拜啦，年后我又是个好汉萍”

　　“友容姐，今天特地邀你出来麻烦了。”

　　“奶奶姐姐～倩倩会想你的～～”

　　家庭车掀起一阵银白的风，加入归家的车列，缓慢移动。南方的风并不冷冽，却让人透心的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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