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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白舞戈道:“先皇出殡,百姓自要回避的。”
太子摇头道:“我还以为能见见宫外集市的样子,没想到,连人影都没有。”
白舞戈道:“人都在屋里呆着。”
太子道:“跟宫里各处一样,死气沉沉的。”
白舞戈道:“太子登基后,宫中旧规陈矩,便可一一改去。”
太子拿眼示意看看后面跟着的乌央乌央的一群大臣,白舞戈侧目看了看,立即明白,只道:“历代君王,凡开疆拓土的帝王,自有人一生追随。”
太子遥遥回视着后面移动缓慢的棺椁,道:“朕不想像父皇那样处处受限,被一套一套的规矩困在龙椅之上,却万事自己做不得主。”
他在说这话时,刘谨刚好打马而来,全身湿透的他,气都快喘不过气来:“太子,太子这天实在是太热了,很多体弱的宫女都晒晕过去了。”
太子停马回望,看到一个有十几人已经脱列涌向路边,而他们身边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敲开铺面,钻进后,一会跑出来,手里拿着一盆水和几只碗。
很快水便纷发给那十几个已经脱力不起的宫女手里。
见她前后奔忙,利落干脆,有司礼的太监女官高声叫骂喝止,她也一概不理,只是向那家开了门的店铺再去要水出来。
这样一来,脱出队列,去讨水喝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连制止他们的太监女官也被挤到一边,无人理睬。
他遥指道:“那人是谁?”
刘谨眼内精光一闪,道:“不知道,可能是哪个宫女的养女吧。”
“我认得她,”太子嘴角轻扬,看了一阵,发现她被人拉扯着,随即皱眉道:“连宫女都知要照顾养过自己一场的养母,怎么这些读了一辈知乎者也的人,就不改改这送丧的仪制?这大热天的,走在路上不晒死也得渴死。”
刘谨慌忙的低头道:“几个宫人不妨事的。”
“是那个叫贞儿的女医吧。”
刘谨听得神色骤变,装糊涂道:“叫贞儿的多,不知道是哪一个。”
白舞戈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眼睛紧紧着那里已经乱作一团的送葬队伍。
这时,浩恩骑马上前:“太子,后面随行的宫人里,有人中暑晕倒。”
太子又道:“传本宫的命令,除抬棺与必要的护卫亲随外,其余的送到西街即止,叫人都早早散了。”
刘谨犹豫不动,嗫嗫道:“这可有失皇家体面,何况……”
太子拔高音量:“怎么?还要多热死几个人,才算显出皇家天威吗?先皇祖永历帝在北征时病逝,还不是锡铁封棺,三个月密而不宣的回了京城,可见体面两个字,不是一场丧礼能成全的。”
刘谨只道:“皇家丧葬事宜祖制如此,送葬的人数仪制都有定数,若是现在让他们散了,文臣们是不会答应的。
且这些人均是先皇为太子精选的辅政大臣,那四人人一个个都硬气得很,奴才在他们面前……嘿嘿……真的是无法劝说他们让步的……”
太子眼中神色冷峻的一挑,手伸向腰间,扯下一块龙佩,往刘谨身上一掷:“拿着这个跟他们说去……”过后又加重语气道,“本宫的命令,就是皇命。”
刘谨翻落马下,双手高高举于头顶,捧着玉佩再行了一个跪接礼,随后才重新上马,策马向着队尾而去。
白舞戈静静的看着跑得耀武扬威的刘谨,眼底隐出一片凉意。
文臣们没有中暑,是喝了解暑的药在先,这些宫人,不是跪就是哭,吃食更是下等的东西,再加上天热异常,哪有不中暑的。
借着一场葬礼将太子与文臣间的关系疏离,刘谨这一招,的确看不出什么痕迹。
这个人果然如史书所写八面玲珑,总能将自己办砸的事推到对手的身上,他倒是一点责任没有。
此时,本来清街闭户的整条街上,只有白茫茫的一条送葬队伍,远远看去像是一条蜿蜒前行的白色巨龙,龙首是是太子一行人,龙身是举旗打幡的仪仗,长长的龙尾,便是随行的太监宫女。
从出发,到队尾开动向前走动,居然足足消耗了一个时辰。
各种繁琐的礼仪,制式,将所有人都绑定在了上面,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皆要跟随着典仪官的唱喝。
粱曼真虽也见过排面很大的葬礼,但是真正亲身参与到这样的动辄上万人出动的送殡队伍里却也还是第一次,并且只为这一个人。
她只所见的人,所听的奏乐,所闻到的焚香、包括不得不假装出的悲伤神情,无一不让她极度的压抑。
若不是能出宫一次,去看看隔离了十二年之久的世界,她只怕是后悔出来这么一次。
而一个个因暑热而晕倒的宫女,让她从这种漫漫无边的苦闷之中脱离出来。
她在第一个宫女倒下时,便很快的上前将对方扶到街边的一处酒楼台阶下。
敲开紧闭的门,里面探出一张黑红的脸,很年轻,嘴上有短稀的胡子,双眼精神奕奕,看人时锐利之中带着警惕。
她二话不说,向对方讨了一盆水用自己的帕子绞了水,给宫女擦脸脖子,动作利索得不像是一个宫女,但如一个长年行医之人。
那宫女在粱曼真三下两下搓洗后,渐醒过来,已能坐起。
那年轻人在一侧看了片刻,招呼了一声,将仅开的一扇门又打开了一扇,随后几个男子纷纷端出几盆清水放在台阶上,又有人放上了数只碗,向碗里倒上干净的清水。
粱曼真抬眼向那男子示意,那男子上前道:“热了,得喝水。不然,会死。”
粱曼真赞同的点头,转脸,端着碗向行进中的队伍招手。
起初人群都不敢上前,他们都被规矩约束得连喝水都觉得是死罪。
但缓慢前行的队伍里,不断有人倒下,又被人扶起送过。
一碗水下肚,人就缓过劲来。
最开始只一个,接下来三个,最后谁都抵不过求生的欲望,做了“违规犯矩”的一群。
“你闯祸了!”混在人堆里,抢了碗水喝的麦冬,挤到粱曼真的跟前道。
粱曼真一脸满意的看着坐在酒楼前,喝水擦汗的宫人们,笑道:“喝口水,能有多大的祸?”
麦冬道:“你这叫冲撞皇家仪制。等会一定会有人来问你罪,要不……”她眼往四处看了看,“你逃吧。”
粱曼真拿帕子擦着脸上的汗,看着一眼看不到头的街道:“我往哪逃?”
麦冬道:“你跟皇宫不八字不和,你就不适合在宫里,我总觉得你生错了地方。”
粱曼真苦笑道:“其实我是生错了时代。”
麦冬道:“时代是哪个地方?离京城远吗?”
粱曼真哑然,顿了顿望着遥遥跑来一群人,道:“远,很遥远。”
那群人近前来,为首的刘谨,当街勒马下令道:“太子有令,所有不持仪仗的宫人不必随行,由各领事、尚宫带回……”
粱曼真一听,太子还是有同情之心的,心中微松,低头转身欲走,却听到身后一声抑扬顿挫的声音道:“把这个违制乱仪之人拿下!”
粱曼真向麦冬看了一眼,心道果然好心没好报,全是因为恶人存心报复。
一名太监上前,冲粱曼真客气的道:“姑娘这边请。”
咦,他说话倒是客气。
一看虎背熊腰,正是那日火堆边跟她比拼晕厥谁家强的罗详。
旁边的太监道:“罗详你对她客气什么?”
罗详道:“刚刚你对那个晕倒的燕儿不也客气得很吗?”
那太监道:“那是督公……”他说了一半没有往下说,而是正色道,“她算什么?贱婢一个!”
罗详怒目相视,一时候答不上话。
粱曼真道:“就是你口中的这个贱婢,我,粱曼真,刚刚救了许多人。”
太监怒了,上前扬手便要打,粱曼真手一举,死死的拉住对方的手,可毕竟对方是男人,她只撑了一会,就让他大力的甩开到一边。
粱曼真虽不纤细,却也才十几岁的身体,被人掀翻到一边,立即站不稳,整个人往地上摔去。
眼看就要倒地,一个身影极快的闪过来,粱曼真只觉得腰间被什么东西一抬,倾斜的身体被抵住了下降的速度。
而她脸正对着台阶上的一个尖角,若不是有人扶了她一把,只怕不是眼就是脸要砸得血洒当场。
她扶着腰下的臂站直了,心头还慌乱着,抬眼看到男子询问的目光,正是酒楼里为他开门的年轻人。
“你没事吧。”他道。
粱曼真摇头:“还好。”
那太监见状极嚣张的一指:“哪来的贱民?还不跪下!”
那男子冷笑一声,也不言语,转身往酒楼里退去。
太监欲追上去,天上一个惊雷辟下来,接着天边风卷云起,电闪不断,今天这个出殡的日子,是钦天监算出来的。
大家都知道,会是一个晴好热天。
哪里想到到了正午之时,居然来这么一下子。
不过转眼的功夫,居然来了一片不识相的云,又哗哗的下了一场颇有声势的雨。
太监被吓得慌神的转身要走,下台阶时,不知怎么的,脚下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粱曼真一见心中暗叫了一声,“好!”
等着那太监起身时,再给他一脚,让他知道厉害。
但等了一会,那太监躺直一动不动,旁人上前将他翻了个面,只见那人一动不动的紧闭双眼,嘴唇却红得发紫。
罗详伸手拍拍对方的脸,对方也丝毫没有反应,他将手指在鼻下探了探,神色骤然一变,抬脸道:“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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