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是横滨安详

　　广津柳浪负手站在港口Mafia最高的大楼前，台阶下是两边站列整齐的港口Mafia一众，千人齐聚，不闻一声。远看着一列黑色车队平稳驶来，黑色无光的车身低调无比，车队却嚣张得占据了所行驶方向的所有车道。

　　车队在大楼台阶前缓缓停下，前后车里的黑西装们迅速下车，围绕在车队周围，负手站好。最中间的那辆车的副驾驶门先被打开，樋口一叶快步走到后座门前，俯身恭敬地打开车门。一只着黑色西裤，踩着黑色低跟鞋的腿迈出，随后是整个人从黑暗的车厢里暴露在阳光下。

　　她踏出一步，朝关上门的樋口一叶微微颔首。包裹着黑色手套的双手整理了一下披在身后的黑色大衣，漫不经心撩了下梳成一束低垂在脑后的钴蓝色微卷的发丝，阳光在她的头发上落下形成亮闪的光圈，就像晴空下波光粼粼的横滨海平面。她抬头扫了眼天空，和眼前耸立的大楼。收回视线，目不斜视抬腿向前走。

　　四月的风刮起她身后的衣摆，和腮边的发丝。樋口一叶落后一步，身后又有黑衣人排成两列有序跟随。随着她的前进，分列在道路和台阶两侧的黑西装们俯身行礼，犹如波涛落下一般，所及之处，皆为之低服。

　　「与当年初入港口Mafia的她简直判若两人，身上的威压较之以往也更重。」广津柳浪注视着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并掀风弄云的少女，她神情淡和，步步坚稳，嗒嗒的鞋跟与石阶碰击声逐渐清晰，直至来到他的面前。

　　樋口一叶登上台阶后自动俯身退离至一旁。而她站在距他两步之离的地方，浑身气势一松，弯起比太阳还耀目的金色眼眸，听见她轻声道：“我回来了，广津爷爷。”广津忍不住微笑，但还是微微俯身行礼，以作还来之贺。“欢迎回来，百目鬼大人。”

　　樋口一叶看着广津柳浪和百目鬼善御离开的背影，松了口气。这位少见神秘的百目鬼大人，身上的气势，与首领极为肖似。

　　“叮”清晰的一声，预示着电梯门开，以及——她的到来。芥川龙之介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紧盯前方，果然，不久就见那个人从回廊的尽头朝前走来，身后跟着的是黑蜥蜴长广津柳浪。鞋跟踩在大理石上发出的踢踏声就仿佛踩在他的心上，那个人有着一身世俗里称得上好看的皮囊，阳光投过彩色的玻璃洒下五颜六色的光，轻红霓光照在她的身上，更衬得她动人心魄。

　　「百目鬼大人，明明、明明当初连在下都打不过，却能够得到太宰先生的赞赏。只要，只要……战胜她！太宰先生就可以承认在下是最优秀的了吧！」咬紧牙根，芥川龙之介却松开紧握的双手，在百目鬼善御三步之外，俯身，右手放在胸前：“百目鬼大人，首领和干部都在里面等您。”

　　百目鬼善御意味不明地扫了芥川龙之介一眼，笑道：“多谢。我知道了，芥川。”说罢，越过原地未动的芥川龙之介。直接越过守在大门边端着重型机枪的守卫，在广津柳浪地推门之后，道谢进门。

　　在门闭上之前，只看见广津柳浪俯身的后背，和因为她快步前进而翻起的衣摆，首领办公室内的落地窗通上电变成透明玻璃，日光大盛，笼罩在她周身。余光瞄见一双藏蓝色丝绒猫跟鞋，随后，“彭”的一声，大门关上。芥川龙之介缓缓起身，被肩上的轻拍唤回神，目送广津柳浪离开的背影，后退至一旁，皱起眉头出神。「百目鬼大人她，怎么会……不愧是太宰先生认可的人吗？」百目鬼善御，绝非当年可比。

　　「芥川这家伙，这么多年想的事情，还是如此的一目了然，一点新意都没有。没救了。」百目鬼善御看到芥川就头疼，只是为了得到太宰的承认，当年没少针对自己，明明自己还是前辈，却一点也不懂得尊敬。下绊子阴他也没用，下次还是一样头铁。

　　善御低头，面色阴沉似笑非笑地扫过芥川，稍微学一学太宰治的黑泥，吓唬一下芥川是轻而易举的，成功看到芥川龙之介身形一僵。「不愧是太宰，果然好用。」太宰当年的“好学生”笑。

　　百目鬼善御收敛好情绪，进门快步走到办公室正中，单膝跪地，右手贴在心口上，俯身：“首领，百目鬼善御前来报到。”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双手叠交撑着下巴，看着面前低头垂眼，姿态优美的看着百目鬼善御，微笑道：“善御好久不见了，起来吧。你这几年表现得很优秀哦，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大家都很想你呢。”

　　“是，首领。”百目鬼善御起身，一把接住从办公桌旁朝她跑来嚷嚷着“我好想你啊，善御姐。”的爱丽丝，摸了摸她金黄色的头发，扶正她发上的蝴蝶结。一边朝旁边站着的两位干部笑道：“红叶姐，中也。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尾崎红叶抬起袖子捂嘴笑道：“善御好久不见，欢迎回来。妾身已经为你准备好庆贺的礼物了哟。”“哎！太好了谢谢红叶姐！”善御笑得毫无阴霾，非常开心，又转过头看向中也。中也被她眨巴眨巴的金瞳盯得没办法，侧头整理了下帽子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嘛，欢迎回来。我也有准备礼物，别这么看着我啊，你这家伙。”“中也真好，谢谢中也。”目的达到，善御窃喜。

　　“哎？善御对我好冷漠。就不问爸爸吗？不期待爸爸的礼物吗？”森鸥外从办公桌后起身，来到落地窗前，坐在中间的沙发上，满腹“委屈”问道。其他的人也各自坐下。

　　善御坐在贵妃椅上，尾崎红叶的身边，将爱丽丝抱起坐在沙发上。“那我'亲爱的爸爸'，我想要三个月的带薪休假，或者一年的无薪休假？可以吗？”善御笑眯眯。自从她港口Mafia的第四任养父去世，她被森鸥外劝诱胁迫进港口Mafia，并被森鸥外收养后，她就再也没有体会过放假的滋味了。

　　森鸥外笑容依旧，没有被善御的话激起丝毫愧疚，轻飘飘地掠过这一话题：“休假以后再说吧，现在正港口Mafia发展的关键时期，怎么能少的了你呢善御。这次你回来我准备将你提为干部，港口贸易公司还需要你的指导呢。”善御本来就没指望过有休假，提出来只是为了发泄一下从不下班的郁气。这次回来会被提升为干部也是早有所料。「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还要被讲出来当做礼物，您可真行。」善御面无表情：“多谢首领。”

　　森鸥外面似欣慰点头：“善御成为干部后也要为港口Mafia努力哦，毕竟港口Mafia在横滨影响不小呢。”直视善御停顿两秒，慢慢说道：“那么接下来说说这些年在海外的事情以及未来的准备吧，干部小姐。”善御毫不躲闪迎上森鸥外的目光，勾起了一个张扬的笑容，开口：“是，首领。”

　　从首领办公室出来时已是黄昏，走廊上早已不见广津柳浪和芥川龙之介的身影，只有两个守卫静静伫立在门前，仿佛两尊雕塑从未动过。刚刚在室内时还觉得夕阳坠桥的景色绚丽无比，蓝色的海水被暮光浸染得赤红郁紫，海面上金光跳动闪烁，天空之上魏紫灰蓝赤橙的云皆朝向昏黄的日曦。而在只有两个人的办公室里，森鸥外站在窗前，问她这逢魔之时如何。

　　残阳如血，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金乌吐出最后一束光线，坠入无垠的海里，海面归于无尽的诡暗，波涌澜动，星月暗淡。夜晚漆黑一片，吞噬一切。她轻轻吐出几个字，惹得森鸥外乐得笑出声。

　　而现在，那最后的一束光线透过廊窗上的彩色玻璃，变幻出斑斓瑰丽的光斑倾倒在不到一半的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空旷黑暗的走廊上还没有开灯，诡秘莫测的场景让人毫不意外下一秒会遇见什么魔鬼。

　　百目鬼善御卸下一身的游刃有余，便觉得一身的疲惫。从意大利飞回横滨，只容她在飞机上小憩了一会儿，但是还未来得及倒时差便立马去见森鸥外那个老狐狸，全程精神集中，丝毫不能松懈，即使是她也觉得累，需要找个地方休息。

　　轻微的走动声在寂静无声的显得格外明显。百目鬼善御发散的思维立时收起，是中也从走廊的尽头走来，见他走到面前皱着眉头打量着自己，她不禁笑起来：“中也一直没有走吗？在等我。”

　　中原中也抱臂斜倚在廊上的窗边等了片刻，见善御从首领办公室出来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肩膀微松，神情漠然，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慵懒又不耐。他抬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帽子，径直向她走去。见她漫不经心的表情一敛，直直望过来。见到是他时锐利的眼神融化下来，慢慢勾起了一个轻轻的笑容。金色的瞳孔里，从惊讶到应当只有一瞬的变化，把问句说成陈述句说得理所当然。

　　“不然呢。”中也抬了下帽子，露出被他压紧的赤橙色的额发“走吧。”说完转身就走。善御抬脚跟上“唉？是帅气害羞的好心魔鬼呢？还是帅气傲娇的好心魔鬼呢？中也，你觉得哪个好？”
　　“哈？你在说些什么奇怪的东西？”
　　“唉？这么明显！怎么会奇怪？”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
　　……
　　两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安静的走廊上亮起了灯。

　　善御跟随着中也轻车熟路地来到他的办公室门前。他指向左侧的门：“那是你在这里的办公室。”善御不由得面露嫌弃：“那不是太宰以前的办公室吗？我不要。”中也想起太宰以前在港口Mafia的时候，不由面色变黑，神色烦躁，咬牙切齿：“这是首领安排的。”“嘛，反正我是不怎么用这个办公室的。”基金会事务繁多，体系庞大。且并不用时时向森鸥外汇报，她在港口Mafia里大部分时间应该在干部大楼里的办公室。

　　“啊，那这种事就无所谓了吧。”中也接道。善御抱臂站在门边，见中也开门率先溜了进去，声控灯应声而开。善御环视一圈，发现布局和当年并无二样，只是有些家具的更换而已。

　　看到她心爱的小沙发依旧存在，上面铺得毯子倒是换了一条。善御快步走去一跃，落进沙发里，瘫在里面，抽出背后的靠枕抱在怀里，大衣一甩盖在身上。蹭了蹭衣服，闭眼：“到吃饭的时候喊我。”

　　“你还总是老样子啊，真是的，连动作都没有变过。”中也走到办公桌后挂起帽子、大衣。看到她一同当年被太宰训练惨了，躲到他办公室休息时分毫不差的动作，忍不住说道。

　　“嘛，因为中也一直对我这么好，所以我在你面前才一直没有改变。”
　　“……快睡吧你！”
　　“嘻嘻。”

　　听见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中也拿起文件细细批阅起来，却不由自主地想起善御当年的模样：转学的手续办好，养父前田却突然去世。彼时他因为在龙头战争时没有保护好直属下属前田而心有悲愤和愧疚，在看到她发给前田接受转学的回复，充满对新生活期待以及对并盛那座小镇的不舍。便亲自前去通知并探望身为前田唯一的家属，养女——百目鬼善御。

　　她跪坐在一堆行李间，身躯在其中显得格外娇小。地上还有未收拾完的书籍和还没来得及盖上拉好的行李箱。姿势一动不动，表情却因为他的到来从轻松愉悦变为茫然而平静，双手捏紧。仿佛是早有准备却还是被突然发生是事情所颤动。后来他知道，她之前有过的三任养父母，皆为港口Mafia成员，互相认识，互相托付，才将因□□火拼而失去双亲的她养大成人。

　　三任养父母，以及他们的朋友——那些给她买玩具，带她出去玩，陪伴她成长的叔叔阿姨们死于各种原因：火拼、间谍、任务失败等等。她所遇见的生离死别并不少，所以不会歇斯底里难以置信，只会默默接受，难过。中原中也只觉口艰舌涩，哑声请她去参加葬礼，见养父最后一面。

　　后来在极短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偌大的首领办公室里，中原中也还未反应过来所有的事，下意识地想直接替她拒绝森鸥外加入港口Mafia的邀请。却见她出身阻止了他。中原中也听见自己大吼：“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双手紧握，金色的瞳孔之中仿佛有烈火在燃烧，又似日轮当空灼耀。不再像噩耗传来之后那样阴雾蒙蒙，她抬起头注视着他，专注得能让他看见自己的倒影——那表情又是担忧又是愤怒，却在她短短几个字中消失殆尽。她说：
　　“我知道，中原先生。请相信我。”相信我能终结这场持久的混乱。

　　结果是后来她被森鸥外所收养，被安排在太宰治身后学习。港口Mafia时期的太宰治手段狠戾，从不容情，那个假期百目鬼善御经常被弄的遍体鳞伤，她也只有在完成所有任务之后才敢来他的办公室里小憩片刻，还笑称“偷得浮生半日闲”，嬉笑地让他帮着瞒着太宰先生。看着她小小地在沙发上缩成一团，眼底青黑浓重，就无法抑制住心中的怒气。

　　又一次在和太宰治合作中被太宰戏弄，忍无可忍之下拽着太宰治照脸狠揍了他一拳，力度比以往来得更重。太宰治脸被揍偏过去，直接吐出一口血，半边脸都肿了，但他却半点都不在意自己狼狈的模样，鸢色的双眼冰凉地注视着他，清晰的话将他冻得一颤，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拽着太宰衣领的手：“那不是她自己的选择吗？你又在生什么气呢？是生你自己的气吧，中也。”

　　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善御来的次数越来越少。也因为些莫名的情绪，即使是办公室重修，他也没有丢掉那把沙发。

　　“喂，起来了。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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