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这里生活。我晚上给你盖过被子，那个时候你睡觉前还不肯刷牙呢。"
　　又是这样的问题，江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说两句话哄哄外公吗，她思考了几秒钟，脸上还挂着得体的笑容。
　　在这几秒钟的空隙里，坐在一旁的外婆补了句话，"人家哪里记得，人家现在是城里人了，唉我们这些老人就喜欢回忆回忆过去。"

　　江亿今年十六岁，在两个月大的时候她就来到沙镇和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了，六岁她回到棉城，一个n线外的小镇，但在沙镇的人看来那已经算是城里了。
　　六岁后每一年春节她都要回到沙镇。
　　刚开始那几年在棉城和沙镇两边都会被问到同一个问题
　　“这儿好还是那儿好”
　　江亿最初不太适应，后来也学会了在沙镇说沙镇好在棉城说棉城好的技巧。
　　可后来棉城那边的大人们不问了，沙镇这边也换了个问题
　　“还记得吗？”
　　江亿对六岁前的记忆逐年模糊，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像说哪边好那样抖机灵。
　　可能是怕细问吧，或者说已经不想再说一些违心的话了。
　　江亿讪讪地笑了笑，随便找两个话题马虎后就借着学习的名义跑回房间里了。

　　江亿躺在床上想她家的构造，外公慈祥吧，外婆刻薄吧，爸爸温……
　　"我怎么就嫁了你这么个人，算命的说你人缘好，人缘好啊，果然好啊……我说我要自己吃，怎么十几年了还和你爹娘吃，懦弱!……"
　　温不出来，女人尖锐的声音已经刺破墙壁穿透耳膜直击心底里了。
　　温柔还是软弱，江亿不知道，她的父母已经吵架吵了很多年了，确切的来说是她的妈妈已经单方面吵了好多年了。
　　每一次吵架，她都会很难过。

　　在特殊的十六岁，江亿对每个人都没有一个确切的感知，外公慈祥吗外婆刻薄吗爸爸温柔吗妈妈无理取闹吗……，她不知道。
　　迷迷糊糊的十六岁才刚开始。
　　现在是2020年的春节。

　　“收拾收拾东西，出去逛逛!”老爸江进拉开窗帘朝房间探进大半个身子，就是懒得走进来。
　　“好嘞!”
　　电视里播着疫情的新闻，江亿走出房间又回去拿了两个口罩
　　“别忘了带。”
　　“好。”

　　江进带她去了沙镇有名的景点，其实也不算很有名，也就当地人晓得而已。这些小城市通常是有点历史古迹就要大肆张扬的，其实到现场看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你以前来过的。以前每年都带你来的。”
　　“是吗，我记不起来了哈哈哈。”
　　江亿某些方面记忆力很差，拼命想 记住也记不住。

　　沙镇风景其实很好，住的房子都是下山虎，每家每户都是棕红的屋檐，各种粉笔涂鸦的墙壁,这些涂鸦没有什么艺术效果，只是小孩子乱涂而已，偶尔也张贴了一些中年求子肾虚老中医的小广告。这里巷子也很多，晚上这些巷子都是昏暗的，没有晃眼的灯，需要拿手电筒才能看得见路。
　　这处景点是在河边，按江进的话来说是以前古寨的一处城墙。
　　“可惜了，可能被砸掉了吧，不过市里还有一堵，就是那面旧旧的高高的大大的墙”“我就知道你记不住，就是在在烧鸭店对面……应该是烧鸭店吧反正就是一堵旧旧的高高的……”“诶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就知道玩手机玩玩玩……”
　　江亿没听，她在拍照。
　　江进这几年总是很唠叨，江亿偶尔也会回应一下。
　　一路上，在江亿独特的审美下的独特“风景”还是挺多的。
　　有在远处看过去屋里都长了草的荒宅，有挂在门口破烂的门帘。江亿觉得有趣，咔擦咔擦走到哪拍到哪，拍了一大堆照片发给她的男朋友，林杨。

　　林杨没有回她，她总是喜欢一个人刷屏一大堆没有实际意义的消息。
　　“我刚路过两个小孩子在放炮诶，吓死我了哈哈哈哈”
　　“你最近身体好一些了吗？”
　　“刚才那两个小孩看我跟看什么似的，怕炮不很正常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

　　林杨是江亿谈的第二个男友，交朋友十几天就谈上了。大家都觉得江亿不是随便的人，是个成绩优秀的女生。江亿不这么觉得，她是个小气鬼妒忌狂。她很难真正喜欢上什么东西，她喜不喜欢林杨她也不清楚，说喜欢，算吧，说不喜欢，也算吧。
　　江亿没有闺密，至少在江亿的认知里是没有的。她的最好的朋友都是男生，自从谈恋爱后也很少联系了。江亿其实也和自己的死党聊天过，对方一句“这样不太好吧。”她就知道和死党没法继续聊了。
　　江亿的聊天界面也只剩下林杨了。

　　初春。
　　沙镇总在这个时候最冷。
　　江亿回家后打开手机，林杨回她消息了
　　“我觉得，我最近没有状态谈恋爱了。”

　　江亿觉得自己要做点挽留，毕竟她难得的为别人流下一次泪水，于是又挽回了几天，继续谈了几天。
　　江亿的废话总是很多，发的消息总是刷屏。
　　她觉得很有趣啊，在每个有趣的现下都把有趣的事以不太清楚的语言发给对方。
　　江亿最近状态很好很好，想说的话总是很多很多。
　　林杨受不了，让她不要发消息了。
　　江亿忍了一天没发，后面几天还是发了很多消息。
　　可是过了几天后，江亿就不想发了。
　　单纯的不想说话了。
　　然后江亿和林杨彻底分手了。

　　“这个小镇的春天可真冷啊。”
　　江亿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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