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满离愁

　　未雪看着刀尖，想象那刀一下插进自己心脏里会是什么感觉，就在她打算沉默地接受这一切的时候，痛感并没有来临，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那个伤痕累累的男人缓缓地在未雪面前倒下，未雪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仿佛一切都被放缓了速度，她接住男人，宥密的惊呼灌入她的耳朵，接下来是痛哭的声音。

　　宥密从未雪手里接下男人，死死抱着他，男人的前襟瞬间被鲜血染红了。未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又那么缓慢。快到来不及她反应，又慢到每一个瞬间都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

　　漆野可能也没想到会这样，竟然难得的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冷漠。未雪在原地愣了好久，宥密哭的实在太痛苦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做些什么，安慰的话怎么说得出口。

　　未雪只好默默站在一旁，该死的人应该是自己，细数这一路来，有多少人帮助过自己，甚至老天爷都眷顾她，让她多少次都有惊无险，而自己竟然想着就这么算了，死在这儿算了，她真是枉费了那么多的好意。

　　漆野知道宥密丈夫的死肯定给了她不小的冲击，这个时候如果再刺激她，只会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于是漆野像模像样地走到那男人旁边儿，帮他合上了眼睛。

　　漆野扶着宥密的肩，惋惜地说道：“宥密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如果你帮我炼成那药，或许我可以帮你复活你的丈夫，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就可以团圆了，你想想你们仨有多久都没在一起了。”

　　“宥密，到底是谁让你们一家三口不能团圆的。”未雪冲着宥密摇了摇头，“它的话......”

　　“够了！”宥密打断了未雪的话，“是谁让我丈夫毙命的，是你！”

　　听到这话，未雪震惊地看向宥密，苦笑了一声：“你丈夫死的可真冤啊。”

　　“是，他死的是冤。”宥密冷冷地道，“因为本该死的人明明是你！”

　　漆野挑衅地看着未雪，宥密把男人胸前的那把刀拔了出来，不过下一刻漆野脸上的表情就变成了错愕，因为宥密反手就把刀扎进了漆野心脏的位置，下手又快又准又狠，可按说妖是没有心脏的，但宥密狠地一剜，一颗小珠状的东西弹了出来。

　　“听清了吗，本该死的是你！”宥密在漆野耳边说道。

　　漆野瞪着她冷笑了一声：“那你就和你的丈夫到下面去团圆吧。”说着，利爪直接破开宥密的皮肉，握住了她的心脏。

　　未雪的剑从他们中间扫过，一下砍断了漆野的手腕，没有犹豫又是一剑砍掉了它的脑袋。

　　未雪忙架住宥密，看向四周的狼妖：“你们最好赶紧跑，被我抓到一个也活不了。”

　　狼妖四散逃跑，未雪把踏回扔到一边，从兜里掏出刚才剩下的药，忙递给宥密：“我现在应该做什么，这，这个有用吗？”

　　宥密无力地笑了一下，轻轻拍了拍未雪的手：“你不用做什么了，已经做的很多了，谢谢你把埔亿送出去。”

　　“吕埔亿来魇门其实……”未雪沮丧地放下手里的药瓶。

　　“其实是来找我们的是吧。”宥密费力地喘了口气，“不过我终究是没脸认他的。”

　　宥密苦笑了一声：“你很聪明，也许已经看的很明白了，我用那些人的血帮漆野炼药，最开始的时候我每天都在做噩梦，梦见那些人浑身是血地拽着我，质问我，梦见埔亿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一直觉得我有苦衷。”宥密自嘲地笑了笑，“但其实所有的苦衷无非都是宽慰自己的借口罢了，说到底，我还是为了我自己。”

　　宥密说着说着猛咳起来，未雪不敢乱动，赶忙说道：“快别说了，我去找丁婆，丁婆会不会知道该怎么办？”

　　宥密摇了摇头，拉住了未雪的手：“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己最清楚，别白费力气了。”

　　“我做了太多的错事了，但好歹今天没做错，也算是帮了你一把，虽然我知道这么说，你也许会觉得很可笑，但还是想拜托你件事儿。”

　　未雪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这所有的事情能不能都不要告诉埔亿。”宥密很无奈地说。

　　“这对于我来讲不是什么难事儿。”未雪叹了口气，“但你真的要这样吗？吕埔亿他……这次之所以会来魇门，就是为了找你们，你要他一辈子都不知道父母是谁吗？”

　　“你觉得他知道自己父母害死了那么多人会很好过吗。”宥密说得很平静。

　　未雪沉默了一阵儿，看向宥密点了点头。

　　宥密像是放下心来的样子，她抬手指了下地上的那颗小珠子：“那个是你要找的东西吧。”

　　未雪侧过头，伸手把它捡了起来，透明的珠子里有飘着的水墨纹路。她用手擦干净珠子上面的血迹：“你知道？”

　　“猜的。”宥密脱力地笑了笑，“这颗珠子当时还是我给漆野放进去的，它带着这颗珠子来找我，那时候吕埔亿还是个襁褓里的小娃娃。”

　　“你应该知道妖怪是没有心的，但我遇到过的妖怪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像人一样拥有一颗心的，我一直以来都很不理解，所以漆野来找我的时候，我简直觉得它是疯了。”

　　“它比一般的妖怪疯多了，它想要和人类一样有心，它还想要妖怪的强大妖力，这颗珠子其实不是什么祥物，所以漆野带着它也变得越来越可怕。后来有一天，它告诉我有个法子能够让这颗珠子完全发挥出效果，那就是用最开始炼出这个珠子的材料炼药，我当时还不知道是什么炼出来的这珠子，直到你来魇门。”

　　这一大堆的解释让未雪一时间有些懵，她看向手里的珠子：“不只是我的血吧，还得是人杀掉我流出来的血。”

　　宥密轻挑了下眉：“看来我看人还挺准的，你真是机灵得很。”说完这句，宥密就开始猛咳起来，未雪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宥密半靠在自己身上。

　　“终于要结束了。”宥密喘着粗气，一顿一顿地说，“说实话我期待这天已经好久了。”

　　“感觉解脱了？”未雪看了她一眼。

　　宥密能听出来未雪的意思，但她并没有生气，而是轻轻笑了笑：“当然不是要赎罪，我犯下的错误已经不是一死可以解决的了。”

　　未雪沉默地看着她，听她继续说：“我只是……”

　　宥密已经很虚弱了，她没有再说下去，未雪也没再继续接话。

　　宥密半眯着眼睛，像是快睡着了一样，她抓住了未雪的手，用尽力气道：“谢谢，还有……”

　　“对不起。”

　　宥密的手从未雪的手里滑落下去，未雪并没有再去抓她的手，她只是很沉默地抱着宥密坐了一会儿，然后把宥密放平在地上。

　　未雪站起身，把宥密和她丈夫放在了一起，她在魇门里找了个地方把两个人葬好。

　　压实土地，未雪愣了好一会儿，吐了口气，拿出罗盘把最后一颗星陨石放了进去，不过幻想中的神奇景象并没有出现，罗盘仍然只是罗盘。

　　未雪皱眉摸了摸四个珠子中间的缝隙，这个凹槽空得突兀，是不是代表还需要什么。

　　出了魇门，未雪就见到了守在外面的马道和虞听雨。

　　“他们呢？”未雪看向四周。

　　马道本来是蹲在一边儿的，见到未雪之后赶忙站了起来：“沈空行送丁婆和吕埔亿回去了。”

　　“什么？”未雪皱起眉，“沈空行送回去的？”

　　“啊……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马道没闹清状况。

　　“没问题。”未雪摇了摇头，“走吧，咱们还是去跟丁婆和吕埔亿道个别吧。”

　　虞听雨在未雪旁边问道：“你回去，是因为宥密？”

　　“是。”未雪一边走一边说，“但也不全是。”

　　未雪拿出罗盘让两个人看，马道和虞听雨互相看了一眼。

　　“现在是能用了吗？”马道又看了看罗盘。

　　“不能。”未雪答道，“应该还缺点儿东西。”她把罗盘收了起来：“但我觉得也接近了。”

　　又来到丁婆家，不出所料，未雪并没有见到沈空行，但她也没问，还是马道问了句“沈空行呢？”。

　　丁婆给他们几个倒了些水：“他不是说去找你们了吗？”

　　“啊？没看见啊。”马道一脸懵，“来的路上也没见到啊。”

　　虞听雨看了未雪一眼，接过话：“先别管他了。”

　　虞听雨说得平静，马道也感觉出了点儿什么，便不再提这事儿了。

　　“此次多谢丁婆的帮忙了。”未雪拿起茶杯，“这杯敬您。”

　　丁婆摆了摆手，和未雪碰了杯：“我一个老太太什么也没帮上，没什么谢不谢的。”

　　三个人同丁婆和吕埔亿道了别，未雪让马道和虞听雨在门口等她。

　　丁婆看向未雪，等着她开口。“都已经安置好了。”未雪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但丁婆显然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沉默地点了点头。

　　未雪转头看向吕埔亿：“还是得听丁婆的话，祝你……”

　　“祝你早点儿长大，小屁孩儿。”未雪揉了一把吕埔亿的脑袋笑道。

　　“你不也是小屁孩儿！”吕埔亿把未雪的手拍下去，顿了顿问道，“你还会回来吗？”

　　“也许吧。”未雪笑笑，“有缘总会见面的。”

　　在两个人的目送下，未雪踏出了大门，对门外的马道和虞听雨说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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