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满离愁

　　未雪用力深吸了口气，又用力呼了出去，再抬起头，茂矣山的石阶已经消失了，眼前仍然是刚才那条没头没尾的石阶。等她觉得心脏好受一些了，扶着墙壁慢慢站了起来，但腿还没来得及打直，身前明明向下延伸的石阶突然向上拱了起来，未雪胡乱在墙上摸了一把，没有抓得住的地方，她拔出踏回，然后意识到自己怕不是傻了，这剑怎么戳得进去墙里。

　　还没等她慌完，石阶突然到一定高度就停了下来，未雪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喘得大声了，石阶又会动。不过事情总是要比人们想象的更糟一些。石阶虽然不动了，却突然一阶一阶的碎了，往下坠去。速度快到未雪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了，人就踩空了一样地掉了下去。

　　“啊！”未雪拖着长音叫了起来，那声音仿佛是在山谷里一样，还带着回响。身边都是跟着掉落的碎石，她抬手想挡一下脸，手还没抬起来，就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叫声都被截断了。

　　未雪扑腾了几下，浮到水面上，四周一片漆黑，她不知道这水有多深，也没打算试，反正脚够不到底就是了，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找到上岸的地方，不然以她现在的体力真的支撑不了多久就该沉底儿了，未雪暂时还没有想淹死自己的打算。

　　她试了几次火折子，不行，符纸也试了几次，不行，没有光源，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游。未雪摸出被水泡了的折扇，打开折扇甩了甩：“去吧！”

　　折扇飞了出去，未雪两手扒拉着水，尽量让自己的脑袋在水面以上，不过她真的快没有什么力气了。好一会儿也并没有传来折扇撞到什么地方的声音，甚至都没有飞回来的意思。

　　“回来！”未雪只好抬起一只手把扇子叫了回来。

　　她用尽最后一点儿力气把腰间的踏回拔了出来，被她扔出去的剑稳稳停在了水面上方：“我天，低点儿啊！”

　　踏回闻声降到了更低一点的地方，未雪伸出手努力够着剑柄，就差那么一点点，几乎已经要摸到的瞬间，四周的水开始疯狂搅动起来，越转越快，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踏回！”一眨眼的功夫，未雪就被卷了进去，最后叫的一声也立刻消失了。

　　未雪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练一天一夜的剑都没有这种骨头要散架，再也爬不起来的感觉。背后是冰凉的地面，衣服湿哒哒地糊在身上，她不想睁眼了，睡死过去算了！就在她自暴自弃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时候，肚子被一个重物猛地砸了一下，差点儿给她砸到直接坐起来。未雪抬起眼皮，看见了肚子上安静躺着的踏回。

　　“……”未雪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大字张开地在地上躺了一会儿，衣服上有水，没过一会儿她就感觉到凉了，晃晃悠悠地爬起来，拿踏回撑着地。

　　把衣服上的水拧掉了一些，未雪环顾了一下四周，依然是一片黑，周围是黑的，地面也是，抬头也是，仍然是没有边际的样子。

　　未雪拍了拍皱皱巴巴的衣服，叹了口气，白瞎新买的外衫。

　　“啊！有人嘛！”虽然知道这样有点儿蠢，但她确实是想不出来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啊！有人嘛！”
　　“有人嘛！”
　　“人嘛！”
　　“嘛！”

　　“……”回音倒是听得这叫一个清楚，未雪单膝跪下来，摸了摸地面，刚才她躺着的时候就感觉到了，特别的光滑，不像是普通的地。

　　未雪拿起踏回猛地凿了一下地，一声闷响，完全不像正常砸地的声音，又摸了一下刚才凿过的地方，没变化，还是一样的滑溜。她抬起手又使劲连着砸了好几下，再摸一摸，这回有一条裂缝了，虽然很小，但好歹有变化了。

　　再抬起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去，一阵猛咳突然响起，未雪悬着的手都不敢动了，合着是有人？那刚才叫半天不言语。

　　未雪慢慢放下手，站了起来，把踏回稍微拔出来了一些。她现在非常后悔刚才在水里一怒之下把火折子和剩下那些符纸给扔了的行为，这下好了，完全看不见！

　　“你这是干嘛呢！”一道声音传了过来，穿透力极强，但未雪的第一反应是怎么感觉像个瘪鸭子的声儿……

　　未雪放低呼吸声，注意着四周说道：“凿地啊。”

　　“什么玩意儿！”瘪鸭子又开口了，“凿什么地！”说完，四周突然亮了起来，这时候未雪才看清这里是个什么样子。

　　还是黑的，不过不是黑得看不清的那种黑，而是，这地方本来就是黑的！地面是反着光的黑色，抬头是可以看见自己的黑色镜面，四周无限延伸到黑暗中。

　　不过周围并没有人，声音是从哪儿来的呢……未雪干咽了一下，手背到身后搭在了折扇上。她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只见头顶镜面里有一大团黑烟正在靠近自己，她低下头看向刚才黑烟的方向，什么也没有！再抬头，镜面里的黑烟也没了，再低头，一个硕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眼前这个……黑色斗篷得有两个自己那么高，平视的话，未雪只能看到对方腿的位置，但这个人并没有腿，准确点儿说，她也不知道有没有，因为斗篷一直垂到地上，不过刚才他就是飘过来的，完全不像是正常人走路。

　　仰头看，斗篷的帽檐往下垂着，看不见有脸，未雪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就是件衣服在这飘来飘去了。

　　未雪费力地仰着头：“幸会！我想知道这里哪有伞吗？”其实她是想直接问他到底怎么才能出去的，但是来都来了，空手走不白费这么大力气了吗。

　　“你是来找伞的？”斗篷开了口，“丁婆带你下来的？”

　　“嗯。”未雪点了点头。

　　“啧，怎么弄的。”斗篷带着点儿无语，“一个比一个憨。”

　　“……”未雪并不想和他掰扯自己憨不憨这件事儿，于是耐着性子继续说，“没有伞的话，您知道应该怎么出去吗？”

　　“你破灵渊之境破得很快嘛！”斗篷突然弯下腰盯着未雪，说是盯着，但其实连脸都没有，帽檐底下是黑漆漆的。

　　不过未雪看着这一片黑莫名觉得有双眼睛正盯着自己，她下意识身子往后倾了倾，但是她往后一点儿，斗篷就跟着往前一些，还歪了歪脑袋，未雪看到他的动作鸡皮疙瘩都跟着起来了。

　　“敢问先生贵姓？”未雪感觉自己已经退无可退了，猛地直起身，脑袋差点儿扎进对面的帽檐里。可能是因为离得太近了，未雪感觉迎面有一股寒气扑了过来。

　　“这么半天才想起问人家姓甚名谁？”斗篷直起身，俯视着未雪，“晚了，不告诉你。”

　　“……”这类似小孩儿的语气属实让未雪愣了一下，“方才多少是我无礼了，还请前辈见谅，不过您说的灵渊之境，可是我刚刚看到的，呃……”未雪不知道怎么给他形容自己看到的幻象。

　　虽然没有脸，但未雪就是莫名觉得他的表情应该是在鄙视自己：“灵渊之境可和普通的幻象不一样，你能这么快出来估计也是撞了狗屎运了。”

　　未雪阴阳怪气地把斗篷的话又小声嘀咕了一遍，斗篷侧身看她，未雪忙闭上了嘴，欠身道：“是是，确实是我运气比较好，还望高人能给我解释解释，这幻象里的人为什么可以感知到现实世界，还能和我对话？”

　　斗篷背过身踱着步：“这就是差别，所以不能简单地称之为幻象，是幻象、想象、现实的结合体……”

　　未雪点头跟捣蒜似的，心里吐槽，这话不跟没说一样？

　　“那我从那石阶上又掉进水里又掉到这儿，也是灵渊之境的一部分？”未雪无聊得好几次听他说的都要坐到地上了，终于等到半句话的空隙，赶忙又问了另一个问题。

　　“当然是啊。”斗篷顺着未雪的问题又说了起来，“你说的石阶和水什么的都是你想象里的一部分。”

　　“我想的？”未雪终于提起了点儿精神，“我想那个干嘛，给自己找罪受啊。”

　　“那谁知道你怎么回事儿。”斗篷甩了甩衣袖，“不过也倒正常，因为总得有你这种有病的人，不可能都是正常人。”

　　“……”未雪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被噎得说不出来话了，她呵呵笑了两声，“这个确实，那正常人都一般想什么啊？”

　　“想被救啊，想自己拿到了伞啊，想好事情啊，这也问？你还真是不正常。”

　　未雪感觉自己眼皮都被气得突突直跳，但想想应该是打不过对方，所以只好尴尬地笑笑：“光想有什么用啊，又不是真的能拿到。”

　　“所以前辈，到底怎么样才能拿到伞，然后出去？”未雪边说边比划着，最后指了指上面，不知道为什么她就觉得现在应该是在地下。

　　“你问我我就告诉你？”斗篷绕着她飘来飘去。

　　未雪看着眼前这道黑影一圈一圈地转，一把抓住他的袖口：“别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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