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满离愁

　　两个人吃完饭，未雪非要沈空行去躺下歇着，沈空行说了好几遍他没事儿了，最后还是被未雪按到了床上。

　　未雪很尽职尽责地把被子也给他盖上了，走前还拍了两下：“好好休息，有事儿叫我。”

　　等她出了门，沈空行把被子掀开了，其实他现在真没什么事儿了，那痛感来得快走得也快，熬过那阵儿马上就没事儿了。

　　不过未雪显然不打算管这些，后面很长的一段时间，沈空行过的简直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那疼痛感好像也很给面子，从最开始很长时间才出现一次，到后来最快的一次，一天竟然出现了两次，而且持续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

　　虽然沈空行一直跟未雪说没大碍，但现在这个情况，未雪要是信了也才是真的奇怪，不过这回未雪并没有找莫西凉问这个事情，她虽然知道师父不会违反她的意愿，但是师父多一点担心她都是不希望有的。

　　尽量不要把事情预想得太好，这是避免极大失望的必要前提，未雪在这个夜晚深刻体会到了其中的意思。

　　像往常一样的晚饭，像往常一样的饭后休息，像往常一样的发作，不过这次是同往常不一样的程度和时长。

　　未雪费力地把沈空行架回了他的屋子，等终于把沈空行在床上安置好的时候，未雪也已经一身汗了，在这已经是深秋的季节里，一个疼得浑身是汗，一个累得浑身是汗。

　　未雪一屁股坐在床榻旁边，喘着粗气。刚才她尽量控制着沈空行不要抖得太厉害，但后来发现根本就是徒劳，未雪能感觉出来这次的严重程度，沈空行已经疼得意识都不太清晰了，瞳仁都变红了。

　　看着床上一直发抖的人，未雪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还能叹得出气来了，相反的，她很平静，因为她觉得是时候了，不能总是这样吧，那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儿呢？

　　她像往常一样，洗了帕子给沈空行擦脸上的汗，而对方呢，也像往常一样，拂开了她的手，说让他自己一个人待着。

　　没什么问题吧？没什么特别的吧？未雪和之前一样，听话地放下了帕子，走了出去，带好门，坐在门口。

　　所有的步骤都在重复着，在门口等到沈空行的疼痛停下来，稳定的呼吸声传出来，未雪就可以起身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了，然后迎接第二天，也许一样，又或者不一样。

　　或许今天就是不同的那天，未雪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她只感觉自己的腿都有些发麻了，而屋里那痛苦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止。

　　未雪缓慢地起了身，抬头看了眼今天的月亮，还挺亮的，她略带苦涩地一笑，提剑走回了沈空行的屋子里。

　　未雪走进屋，借着月光看着床上发抖的人，她在想，为什么这人还再抖啊，他能不能停下来好好睡觉呢？

　　能的，未雪这么告诉自己，她把沈空行扶了起来，在他后背上轻轻拍着，一边把自己用过好多遍的傀儡符拍实，一边低声安慰：“好了好了，就快好了。”

　　未雪看了一眼自己放在沈空行床上的踏回，继续说道：“马上就不疼了。”

　　她把沈空行放平，擦了擦他脑袋上的汗，心中念决：“万物之识，唯我意念。”

　　“杀了我。”未雪的话音落下，沈空行猛地起身，踏回的剑身出鞘，剑刃在月光下一闪，未雪闭上了眼睛，就这样吧，早就该结束了不是吗？

　　未雪甚至能感觉到剑风向自己的颈间扫来，不过疼痛和血液的喷洒一个都没有发生，她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

　　睁开眼睛，未雪就看到了她脚边的一小缕断发，也看到了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剑，她看向沈空行，发作应该是还没有停止，他脑袋上仍然是虚汗，握剑的手也还在抖，不过沈空行的眼里全是愤怒。

　　“这么想死是吗？”沈空行开口道，他声音也有些不稳，不知道是不是疼的，“这么想死就赶紧滚，别死在我面前现眼，我嫌膈应。”说完，踏回啪的一声就被他甩在了地上。

　　未雪看了眼被扔到地上的剑，又看向沈空行，还没来得及说话，沈空行又把一团黄纸扔到了她身上：“滚！”

　　不用看，未雪也知道这是什么，她沉默地把被揉成一团的傀儡符拿了起来，又把地上的剑捡了起来，临出门前，她又看了一眼沈空行。

　　未雪独自坐在院子里，把揉皱的傀儡符铺平，沈空行是什么时候揭下来的呢？自己还真没注意到，不过现在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未雪觉得这次失败了，就很难再有下回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把傀儡符贴到沈空行身上的时候有多绝望，如果成功，那么意味着她的生命就此终止，这是一种绝望，而她的死会让爱她的那些人非常痛苦，这是另一种绝望。

　　不过这些都没有发生，就像是那缕碎发一样被沈空行一剑斩断了，而这之后是什么呢？沈空行对她说的那些狠话难听吗？一点儿都不难听，真正难听的是沈空行在她死了之后，那些自责的话，那才是难听，你看啊，你死了倒是轻松，留下活着的人独自难过。

　　未雪不知道自己在院子里坐了多久，天都有些蒙蒙亮了，沈空行的屋里终于没有声音了，这次发作持续的时间太长了，长到未雪都觉得他挺不住的，可是，沈空行还是坚持下来了，没坚持下来了的人是她自己。

　　看了看天，未雪觉得自己应该是睡不着了，于是想着干脆直接去镇子上买些吃的回来，这样沈空行醒了正好吃，毕竟她现在也实在没精力去做什么饭了。

　　到镇子上的时候，天儿差不多亮了，已经有不少人支好小摊开始做生意了。未雪东转西转的也不知道自己要买什么，但她怕再晚沈空行就该醒了，所以见到的各式各样的就都买了一些，不知不觉手里就提了一大堆。

　　她看着手里的吃的有些无语，这些估计都够他们吃一天的了。正当她要原路返回的时候，突然被迎面走来的一个人挡住了去路。

　　未雪现在心情不太爽快，于是打算老实绕开这个人，可对方好像不是这么想的，未雪往左一步，这人就往左一步，未雪往右一步，这人就往右一步。

　　未雪没忍住啧了一声，抬眼看向眼前的人，当她看到是谁的时候，眉头拧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叶浦微微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未雪姑娘借一步说话吧。”

　　未雪瞥了他一眼，抬脚就要走，只听见身侧的人说道：“是我父亲要见你。”

　　“不见。”未雪干净地撂下两个字就走。

　　“是关于那人的事情，你也不想知道吗？”叶浦在她身后说道。

　　未雪停下了脚步，转身道：“走吧。”

　　叶浦露出嘲讽地表情：“请吧。”

　　未雪被带到了一家酒楼的单间里，进门的时候，叶远归正往窗外望着，未雪看着他这动作，无语地移开了视线。

　　“父亲。”叶浦叫了一声，叶远归才做作地转过身来。

　　“来了。”叶远归朝座位抬了下手，“未雪姑娘请坐。”

　　未雪觉得现在自己的忍耐力真是强了不少，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竟然能如此心平气和，她也没道谢，直接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见叶浦要坐下，未雪直接开了口：“你也要听？”

　　“你什么意思？”叶浦就着半坐不坐的姿势问道。

　　“叶浦。”叶远归打断了他的话，“你先出去吧。”

　　“父亲？”叶浦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叶远归。

　　叶远归眼神示意他出去，叶浦瞪了未雪一眼，只好出了单间。

　　未雪就知道他不带门，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抬手甩了个符纸出去，门被砰地关上，贴上了符纸。

　　叶远归看了一眼门上的符纸，也落了座：“我要说的事情叶浦也知道，所以……”

　　“他知不知道跟我有什么关系？”未雪开口道，“我不想让他听，可以吗？叶掌门。”

　　叶远归挑了下眉，仿佛不想跟未雪争执这个，那表情未雪见多了，一种“我是大人，不跟你小孩儿一般见识的”的感觉。

　　叶远归看了一眼未雪放在桌子上的吃食，拿起了筷子，指向桌子上的菜：“我也不知道未雪姑娘爱吃什么，看着点了这些，都是招牌菜……”

　　未雪平静地看着他：“咱们直接说好吗？您应该也不是真的想和我吃这顿饭吧。”

　　叶远归笑了下，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既然未雪姑娘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客套了。”

　　“空行他最近情况怎么样？”叶远归问道。

　　“您是带着答案问问题吗？”未雪反问道，“您不知道罗盘已经被毁了？”

　　未雪很清楚叶远归不可能不知道罗盘被毁了，那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沈空行现在大致的状况，不然也不会找上她，对于这种明知故问的行为，未雪真的是很反感，仿佛故意要看笑话一样。

　　未雪的语气不善，叶远归也收敛了笑容：“空行的情况，我大致是了解一些的，作为父亲，我不可能坐视不管，尽管现在的结果都是他当初自己造成的，但他毕竟是我的孩子。”

　　未雪简直是下意识地冷笑了出来，她真想给叶远归鼓鼓掌，听听这话说的，不好笑吗？他干脆等他儿子命都没了的时候再来得了，到时候也这么说，他毕竟是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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