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关系

　　街巷黑沉，路灯昏暗，人们看了一眼便接着匆匆走过。
　　谢澜深连着几日加班，调查洞庭街巷抢劫杀人案，这会儿终于审得差不多，点上一根烟休息着，半响，再抬眼看去已是半夜十点。

　　俱清美从审讯室出来，展着两臂，随后向上抬起，舒缓连日来的疲倦，看到窗台口正抽烟的谢澜深，心中一亮，缓步走到他旁边，说道：“谢队，今晚夜宵吃什么？”

　　谢澜深把脑袋里能想到的店家扒拉了一个遍，突然看到一碗肉丝粥，那还是七天前沈扶苏给他做的，虽算不上特别好吃，但记忆却给它灌了一层亲切的味道，还有对面吃得美滋滋的沈扶苏。

　　不过现在那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像个野人似的，也没有社交软件，连个短信最近也没发过，案子了结，时间空余出来记忆就被他给挤上了。
　　“再没消息，就打电话问问”，心中突然萌生出的念头像是长了翅膀，满心里飞，谢澜深静了会儿，清亮愉悦，说道：“去联盟酒屋怎么样？”

　　俱清美一听名字就想到店里的招牌：爱丽丝刺参，环境清新淡雅，老板娘那一手特制酒酿也醉人心脾，正适合现在好好调解，轻快说道：“走走走。”

　　二人位置靠窗，外面点点灯光柔和，温婉的乐声遇上两个难得清闲的人，于是悄悄变作银色的月光披在身上，俱清美喝下半杯酒酿，只余口中甜香，假借着观赏窗外的景色，实际认真地看着谢澜深。

　　窗上映着谢澜深的侧脸，美人看着他，从眼眸到下巴，感觉他好像是一段引人入胜的故事，看着看着就会不知不觉地陷进去，谢澜深一抬头就看见美人半举着杯子发呆，伸手弹了一下他的食指，说道：“想女朋友呢？”

　　俱清美回神，将剩下的半杯喝进腹中，眉目温和，捧起一张笑脸，说道：“嗯，想呢。”

　　美人笑得温柔荡漾，谢澜深看着这样一张美丽悦人的脸颊，觉着“美人”这个外号当真起得贴切，说道：“明天正好放假，你们可以好好聚聚。”

　　俱清美这个男人，本身长得清秀，不说平时玩闹时的疯野，就单看他笑起来的样子，足以配上暖洋洋三个字，据他说，他有过三任女朋友，但都因为异地恋而不长久，谢澜深对此也有一些不解，问道：“美人，你怎么总谈异地恋？”

　　俱清美两根手指摩挲着杯壁：“可能，距离产生美？”
　　谢澜深笑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成家？”
　　俱清美：“不着急，谢队比我年纪还大呢，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哪好意思走得那么超前？”

　　“就大1岁还算大？！”谢澜深举起一根手指，接着说道：“哥哥我要是有你一半桃花运，也不至于现在还单着。”
　　俱清美转头看向窗外，玻璃反射的侧脸再次收入眼中，心道：看你总是冷模冷样的，胆小的桃花都吓枯了。
　　眼神流转到自己的倒影，眉眼弯弯，心花怒放也就这个表情了吧，转回头继续说道：“等等吧谢队，缘分要是来了，躲都躲不掉。”

　　日上三竿，一声短促的短信提醒铃，将谢澜深从周公那里拽了回来。

　　“kejdbfv”
　　谢澜深念了一遍，英文？拼音缩写？沈扶苏终于有了消息，但却语意不明。
　　谢澜深回复道：“什么意思？”
　　很快那边回了消息：“天师府内部网密码。”

　　谢澜深想问问他现在在哪，但怎么都感觉这一句不大合适，打好的字又被他删除，换了一句：“你的病怎么样了？”
　　“没事。”

　　谢澜深打开天师府内网，登录名和密码输入之后仍然显示登录失败。
　　发送信息：“登录名是什么？”
　　另一边秒回：“沈扶苏的小徒弟。”

　　谢澜深：“......”
　　登录后，谢澜深当即打开设置页面点击修改密码，页面弹出提示“呜呜呜，小可怜没有修改权限。”

　　密码修改不了，登录名总可以吧？谁知这一次仍弹出提示：“自信点，你是最棒的。”
　　下面选项：“不改名”和“名不改”
　　谢澜深......
　　这天师网是假的吧！

　　吐槽归吐槽，上面的信息排布很清晰，分别是“天边之地”、“敕勒之地”、“方圆之地”。
　　谢澜深每个进入，里面案件按照事发地分类，“方圆之地”里最新的案子便是前几天从警局刚转手的坠楼案，在这里被编辑命名为：“偶然之祸”，里面详细讲述了犯人的作案过程。

　　虽然现在已经快到中午，谢澜深还是起身冲了一杯速溶早餐，勺子在杯中搅的声音清脆，看着转动的小漩涡，谢澜深回忆着。

　　按照“偶然之祸”的描述，犯案人是一只白狐狸，方圆之地内，鬼怪如果用了鬼力，就会立刻被赤眼发现，但变成自己的另一个样子，则不属于，就相当于一个人今天穿了双高跟鞋，明天又换成帆布鞋一样，左右都是自己，只是形态不一样而已。

　　犯案人是十二姬中的一个，这让谢澜深又想起郑局的话，“第三代画师”。杯中米色漩涡还在打转，拉远了他的思绪。

　　作案人名叫林姿，化作狐狸被李玉养在家中，半晚化回人形，用李玉的手机注册了网缘，后又以李玉的身份联系到被害人，并有了后来承诺的一次五百代相亲。

　　在了解到李玉与客户相约的行程，另一边她也开始了行动，将被害人约去了同一个地点，26楼阳台，并将李玉丢失的包放在阳台显眼的位置，自己则去了另一单元的27楼阳台，不出所料，李玉刚出了电梯，便看见阳台上站着的被害人，她走上前，确认这就是她刚丢不久的包。

　　而此时林姿取下备好的弓，装上细线，发出一只药弹，它撞在上方墙壁爆裂，刺激粉末瞬间飘飞，二人吸进鼻腔一瞬，同时闭眼打出喷嚏，林姿也就是等待此刻，弓绳射出，绕上被害人上半身，收回瞬间被害人腾空至阳台外侧，弓绳撤力散开，人也接着坠落楼下，这些不过一个瞬息，待李玉再睁开眼，便是看到被害人掉下去的一瞬。

　　速溶早餐冒着热气，谢澜深端着坐回电脑前，细细喝一口，香糯味儿浓，舔了下嘴唇，一股桂花糕的味道。
　　天师府中有不少阵符，处理这种非人案件有很大优势，案件报告的最下方是林姿的图片，她锁骨上刻着一个黑色的字：“拾”，旁边备注：第十姬，林姿。

　　谢澜深看着外面正毒的日头，拿起手机：“在哪？”
　　沈扶苏：“天边之地。”
　　谢澜深还记着他两次像是要了命的胸口疼，迟疑片刻，发出一条消息：“有病抓紧看。”

　　沈扶苏：“有钱无药。”
　　谢澜深：“什么病？”
　　“相思。”
　　谢澜深轻笑，别不是又在逗他玩儿。

　　“喂，谢队。”
　　谢澜深听着电话那头喝得烂醉的声音，说道：“美人，你这是怎么了？”
　　电话那边的俱清美含糊说道：“谢队，我晕。”

　　谢澜深赶到时，俱清美已经趴在桌子上，看着桌上的白酒，又看看美人，那眼神散乱得就如今早被搅和的速溶餐，又被分手了？
　　谢澜深撩开俱清美挡在眉前的头发，给他顺顺背，说道：“怎么喝成这样啊！又不是没人要，出息的！”
　　俱清美哼哼两声，随即便被掺起。
　　娘腔着几步走出店，坐到谢澜深车里。

　　半躺在车后方，含糊说道：“谢队，钥匙。”
　　谢澜深看着前面的路况：“在我这儿。”
　　似是终于没了牵挂，俱清美彻底倒头睡去，红灯的时间，谢澜深透过车镜看了片刻，叹气道：“烂桃花伤人啊！”

　　俱清美再醒来时，已经是半晚九点，谢澜深正坐在客厅玩手机。
　　“谢队。”

　　谢澜深走了过来，端着一杯刚调好的蜂蜜水，随意坐在床边，美人卧室只开了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下让整间屋子缭绕着温馨。
　　谢澜深对他屋子里淡淡的香味儿还挺喜欢，加上现在手里这杯蜂蜜，更有种自己当爸的感觉，说道：“喝了。”

　　美人半坐起身子，接过杯，慢慢喝着。
　　谢澜深看他脸色苍白，想必不仅伤心还伤胃，说道：“难受吗？”
　　俱清美揉出所有的温柔，将它凝聚在眼眸，看着谢澜深，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阵催命的敲门声打断。

　　外面竟是沈扶苏。
　　谢澜深打开门：“你怎么在这儿？”
　　沈扶苏半靠在门框：“我是你上级，知道你在哪很奇怪吗？”
　　谢澜深惊道：“少来，你什么逻辑！？我手机上装定位系统了？”
　　“天师府的逻辑。”顺势挤进屋里，沈扶苏直奔暖黄的卧室，“天师府奇怪的东西多了，你有玩手机的时间不如仔细了解了解。”

　　美人半躺在床上，已经尽数听进耳中，沈扶苏坐在他对面，摊开手，上面一只小药丸。
　　两人都没再动弹，面无表情，直到谢澜深走进来，沈扶苏一脸诚恳，说道：“解酒的。”
　　俱清美打开他的手，仍严肃说道：“我喝蜂蜜水就够了。”
　　谢澜深拿过小药丸，嗅了嗅，一股淡淡的玫瑰花味儿，问道：“真是解酒的？”
　　沈扶苏笑道：“真的，近几天我应酬多，总吃，你尝尝。”
　　谢澜深没有犹豫直接放进嘴里，像一颗甜豆子，瞬间就化了，这样的效率，应该是从敕勒之地生产的。

　　沈扶苏站起身，又拿出一粒放在桌上，说道：“这一粒你一会儿吃，我和澜深有事要办。”
　　谢澜深看看美人，虽然脸还是苍白了一些，但没有其他问题，再睡一会儿应该就完全没事了，说道：“我做好了粥，在锅里，你一会儿记得喝。”
　　俱清美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谢澜深看着车的行程，这一路熟悉得他闭着眼都能走，问道：“去哪？”
　　沈扶苏：“你家。”
　　没记错的话，刚才是谁说有事的？

　　二人回到家，沈扶苏问道：“你吃晚饭了吗？”
　　谢澜深点头道：“吃过了。”
　　沈扶苏自己进了厨房，好一阵，端出一碗热腾腾的肉丝粥，此时谢澜深正在健身室里挥汗如雨。
　　闻见香气，他放下手里的哑铃，毛巾搭在脖子上，走了出来，沈扶苏正喝到一半，抬眼便看见赤着上半身的谢澜深，紧实的肌肉上湿汗涔涔，沈扶苏调侃说道：“你秀什...”没等说完，谢澜深就转过了身，准备回去拿手机。
　　他后背的胎记措不及防撞进沈扶苏的眼睛，只听“啪”一声，沈扶苏撂下碗筷就回了屋子。
　　谢澜深闻声回头便看见一个背影瞬间进了客厅，门也关上。
　　“怎么了？”心想着，谢澜深弯腰拿起手机，路过房门一刻，他敏锐地听到里面一丝不对，隐隐的，闷闷的一声，貌似极力忍耐下实在抑制不住的闷哼。
　　谢澜深推开门，沈扶苏就在地上蜷缩着，一手握着胸口。
　　见他进来，沈扶苏硬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出去！”
　　谢澜深不管他说了什么，立刻上前将他抱到沙发上，疼成这样也要硬忍着，不说去医院，不吃药，也不让他发现，拿他当什么了，急声道：“你怎么回事！”
　　沈扶苏一拳打在沙发上，艰难说道：“出去！”
　　谢澜深抬手又要拨打120，沈扶苏轮过来一掌作势要讲手机打掉，谢澜深手更快，握住他腕子，沉声说道：“为什么不去医院。”

　　谢澜深放下手机，急切说道：“有没有药？！”
　　沈扶苏此时嘴唇疼到发抖，眼睛禁闭，身体弓起，最后还是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滚！”
　　谢澜深喊回去：“沈扶苏！”
　　沈扶苏揪住他衣领，双眼充血吼道：“你给我亲啊！”
　　谢澜深觉着自己可能被这个疯子传染了，信了他亲一亲就能治病的鬼话，他一手按着沈扶苏的腰，另一只手按在他脑后，亲了上去。
　　良久，两人呼吸渐渐平稳，沈扶苏两手搭在谢澜深脑后，低下头，说道：“我说了是相思病。”
　　谢澜深将脑部的眩晕归结为心跳速度太快，振振神说道：“真没其他药？”
　　沈扶苏：“不知道，我在找。”

　　考虑沈扶苏是个病号，今晚他睡床，谢澜深睡沙发。

　　谢澜深走到书房，开始浏览天师府网站，上面不少案件，最近几年来天边之地居多，因为那里没有管束，没监控，发生了命案也不好查，但还是有不少人喜欢去那儿，天边之地有不少店铺，里面的东西大部分是从敕勒之地取的，敕勒之地鬼怪横行，对普通人来说便是危机重重的鬼地，但也因如此，变作一种商机在天边之地生根开花。

　　关上电脑，他揉了揉手，看着前面，要是有人告诉他亲一亲能治病，他肯定一巴掌将这谬论扇地里去，但亲眼目睹沈扶苏犯病时的模样，谢澜深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喃喃道：“活久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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