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者

　　第一章
　　“你比赛打算用什么曲目啊？”
　　“别光问我呀，你打算怎么跳啊”
　　明亮的舞蹈教室里面熙熙攘攘，身姿窈窕的少男少女凑在一起讨论着接下来的要举办的舞蹈比赛，谁都没有去注意蹲坐在角落的长发少女，少女坐在地上，依然高昂着头，但是眼睛里闪动泪光出卖了她的不安，当泪水终于夺出眼眶的一刻，她奋力站起冲出了舞蹈教室，来到一个办公室门口，门牌上写着主任办公室，她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回应后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办公室里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位有些看不出年龄的女士，虽然穿着宽松但是依然能看出隐藏在其中的挺拔身姿。她有些诧异的抬头看看少女，问道：决定好了吗。少女低下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用有些喑哑的声音说道，“我不回去，绝不回去”，说出这句话似乎给了少女勇气，她猛地抬起头越发坚定，“对，不回去，李老师，我绝对不能回去”。
　　李老师看着面前年仅11岁的孩子，有些动容，不由得让她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女孩的情形。
　　两年前，舞蹈学校刚开办不久，李老师还不是主任，为了寻找舞蹈苗子到周围县市的舞蹈学校和少年宫面试学生，当时走到渠县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当时的团队氛围也不是很好，所以决定先找地方住下明天再来联系当地的舞蹈老师。当时行程已经接近尾声，接下来就只需要再去两个城镇就要打道回府了，但是看中的舞蹈学生却寥寥无几，看着手里薄薄的几张简历，李老师苦笑道，这还仅仅是我们筛选过的，吴霖老师还没选，不知道我们这次出来会不会白来啊。
　　原来李老师所在的舞蹈学校才刚刚成立，这所学校是知名中国舞舞蹈家吴霖创立的，他们这次就是给吴霖老师物色好的舞蹈苗子。
　　晚饭后，一同事回来说附近有一个小广场周末晚上都会有许多彝族人到这跳舞，我们要不到那看看，大伙一合计，也好，就算找不到学生，看看舞蹈也是好的。于是大家就一起出门去了小广场，李老师也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了少女。
　　李老师慢慢拉回思绪，看着面前的女孩，女孩紧紧咬着嘴唇，但是眼泪还是一颗颗掉下来，“阿慧，老师也只是给你建议，你才11岁，未来还是有无限可能的，你来咱们学校两年了，老师知道你真的已经非常努力了，但是和同学们的差距你自己也是清楚的，你学舞蹈学的晚，其他同学都是3.4岁就已经开始正规的学习了，咱们学校学的最晚的也是6岁，你9岁才开始学习，你的确很有天赋，但是如果要当专业舞者，现在的你是远远达不到的，而且你这么小，我把你接进来的，我也答应了你家长要对你负责的，现在这种情况你其实如果不是这么拼命的话，我也不会让你回去的，你真的吓到我了，你这样会出事的。”
　　阿慧抬起头盯着李老师的眼镜，这种眼神，李老师再熟悉不过，第一次遇见阿慧的时候，她就是被这种眼神震慑到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在一个9岁孩子的身上看到这种眼神。
　　当时李老师和同事一同来到小广场，广场果然如同同事所说，有很多彝族人穿着传统服饰在广场上翩翩起舞，旁边观看的人很多，他们也一起混入人群看了起来，刚开始李老师也和大家一样被这种气氛吸引，想着放松一下，随便看看，但是过了一会她突然注意到一个女孩，女孩看起来也就6.7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穿着有些不太合身的衣服，显得人格外娇小，在衣服中露出来的手就显得格外醒目，李老师不禁伸手比量了一下女孩手的位置，如果正常情况下，女孩的腕线是一定过了臀的，于是她招呼过同事让同事也看看，同事们仔细观察后也是一惊，看女孩的身形动作，的确是跳舞的好苗子，于是他们决定等到舞蹈结束找到女孩的父母聊一聊。
　　过了不久，舞蹈就结束了，女孩默默的走出人群，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没有人注意女孩，他们一群人跟着女孩的脚步想要找到女孩的家长，但是已经离开人群很远了，女孩还是一个人在前面走着。他们心里也都泛起了嘀咕，这么小的孩子是没有人接自己回去吗，那应该是很近吧，于是一群人连忙走上前拦住了女孩，女孩抬起头看着他们，当时李老师第一次看到了那种眼神，即使是现在，李老师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眼神。当时的李老师虽然一下子被这种眼神吓到，但是很快反应过来，于是蹲下来温和的对女孩子说：我们是省城来的舞蹈老师，刚才看到你在跳舞，觉得你跳的很好，想要找你的家长聊聊，你家住这附近吗？
　　女孩听到舞蹈两字后稍微放下了一点戒备，肩膀放松下来说，我家不住这里，今天太晚了，你们明天还在这里吗，我明天过来找你们吧。
　　李老师听到女孩说“我”来找你们，虽然觉得有些怪异，但是觉得可能是小孩子口误说错了，于是也没有在意，于是就告诉女孩明天白天可以到少年宫找他们，他们明天一天都会在那里。女孩听到后说了声好，就直接绕过他们继续往前走了。同事有些懵的看向李老师，“这也太个性了吧，酷啊”。李老师也有点懵，听到同事这么说也只是苦笑一下，没有说什么。舞蹈也看完了，还找到一个看起来不错的苗子，虽然这棵苗子看起来有些怪怪的，但是大家心情还是很不错。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老师和同事们吃过早饭后就直接到了少年宫，在舞蹈教室看学生练习，筛选合适的学生，一上午过去了，昨天的少女还没有过来，李老师不禁有些失望，看女孩昨天的表现应该是喜欢舞蹈的，怎么还没有过来，一直到下午4点，少年宫马上要关门了，李老师看到门外走来了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正是昨天的女孩，而大的男孩子虽然看起来比女孩高大不少，但是一脸稚气的样子，怎么也和家长无法联系在一起，大孩子拉着女孩来到李老师他们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说，我妹妹就拜托你们了。李老师和同事们都惊呆了，李老师回忆了一下昨天说的话，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让女孩有了一定要带走她的错觉呐。这时候女孩突然开口说，如果我跳得好，能今天就带我走吗。李老师这时才注意到女孩手里还拎着一个布包，布包的拉锁已经坏掉了，于是两边用绳子绑了起来防止布包开口，看到这个布包，李老师和同事们都觉得心里一酸，有点心疼这个孩子，但是规矩就是规矩，虽然他们有一定权限可以直接带学生回去，但是没有见过家长，也不清楚这孩子的具体情况，提前说要带她回去这种话，还是不太合适。于是李老师弯下腰，对女孩说，那你先跳跳看，然后我们再说好吗。女孩似乎纠结了一下，抬头看了看身边的男孩，男孩抬起右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对女孩说点了点头。于是女孩放下了手里的包，对李老师说我现在可以开始吗。李老师和同事面面相觑，心里暗道，这孩子还真酷。但是李老师面上依然和善的对女孩说，可以开始了，你需要什么音乐吗。
　　女孩摇摇头说不需要，说罢，女孩抬起手跳了起来，边跳口里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女孩的舞姿说不上十分优美，明显能够看出来是自己摸索着跳的，没有经过指导，但是女孩的舞姿中却能感受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这是与生俱来的，学是学不会的，不一会，女孩结束了表演，来到李老师的面前抬头盯着她，这时李老师才仔细看到女孩的长相，女孩很黑，不是为了追求健康肤色的那种古铜色，是常年风吹日晒那种黝黑的皮肤，但是仔细看的话，女孩的五官其实很好看，有其是那双眼睛，大大的眼睛，黝黑的眼珠，仿佛有千言万语向你诉说，但是女孩的眼神传递出来的情绪却是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狠。让这样一双眼睛盯住，还是很有压力的，李老师不禁移开眼光，看向同事，对同事说，“你们怎么看”
　　同事有些好笑的看着李老师，仿佛在笑她的莫名紧张，于是同事也低下身子，对女孩说，我们先商量一下，你们在旁边先等一下，女孩默默点了点头，回身拎起地上的包，拉上大男孩走了出去。李老师这时也回过神来，仔细问了几位同事的意见，同事们一直认为这是个可造之材，虽然年纪不算小了，但是好在有些天赋，身姿更是这批见过的学生中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而且小女孩估计也是个能吃苦的，实在不行我们接下来的地方就不去了，直接带着女孩回去。其实李老师的心里也是这么想，看到女孩拎着的包时，她的心里就一阵不忍，当时就想着如果真是个好苗子，无论如何也要让吴老师手下，如果吴老师不收，她手下也行，要好好培养她成才，实在是看着有些可怜。
　　现在同事有和他一致的想法，李老师轻轻松了一口气，到外面把那对兄妹叫了进来。看着面前的两个孩子，，同事直接问道，你们的父母在家吗，今天怎么没有过来。男孩低头看了看女孩，回答道，爸妈不在家，家里只有我们两个。刚听到这话时，李老师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而是有些生气，觉得这孩子怎么还说谎，怕不是背着爸妈偷偷跑出来的吧。世界上怎么有父母把这么大的两个孩子自己放在家。男孩明显看到了大人们的质疑，语气更加坚定的说，是真的，爷爷去年走了，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了，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家里看。李老师回头看了看同事，见同事没有表示异议，于是决定跟着两个孩子去一趟。
　　男孩抬头看了看他们，脸上带着些难为情，对他们说，我们家有点远，你们要不要坐三轮车。李老师有些无所谓的说，你们来回不是走的吗，那我们应该也行。
　　同事们也一致认为大家都是练舞的体力应该都是没问题的，于是大伙决定一起徒步向两个孩子家进发。结果走了半个小时之后大家就开始想要放弃了，但是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只能继续向前，1个小时后，同事叫住了前面优哉游哉的两个孩子，气喘吁吁的问道，这……这还要多远，男孩看着一群明显达到体力上限的大人，大概是想到他们之前逞强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明朗的笑道，快了快了，就快到了，大家走快一点就快到了。
　　于是回身拉起身边的女孩，快步走了起来，大家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想着到了地方一定要和邻居问问有没有车，再走下来怕是不行了。
　　又快步走了20分钟左右，身边开始出现了房屋，前边还有4.5个小孩在打闹玩耍，这时大伙才终于放下心，这应该是到了。所有人都沉浸在终于到达的喜悦中，没有人注意到前方男孩拉住女孩的手突然攥紧了几分。
　　前面打闹的孩子也看到了这边走来的人群，停下了打闹，驻足观察着他们，突然他们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的开始交头接耳，不一会仿佛冲着他们又仿佛在自己说笑的大声说了点什么，但是说的是彝语，李老师转头看向这对兄妹，想要问一下是不是在对他们说话，但是刚一转头就看到男孩女孩都变了脸色，同事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其中一位彝族的同事原本只是皱着眉不悦的看着前方的那几个孩子，但是看到兄妹的脸色后，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高声用彝语说了什么，前方的孩子抬头瞪了他们几下后就散开去其他地方了。这段插曲过后，原本轻松的气氛荡然无存，没有人再催问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虽然听不懂，但是看兄妹和同事的反应，明显那些孩子带着恶意说了兄妹什么。李老师有些同情的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但是男孩一改刚才和善的面容有些怒气的甩开李老师的手，当男孩低头看了眼妹妹后，又回头冲着李老师别扭的轻声说了声对不起，就继续带着众人向前走去。
　　走了不久，前面出现了一座与众不同的房子，这个房子与其他房子的不同体现在十分明显的破败，甚至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人住的房子。之所以知道是有人在居住是因为，房屋前面被人精心还种了些花草，但是这些花草都被人为的踩踏过，显得更加破败。李老师砖头看了看兄妹，突然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果然，男孩拉着女孩，直接走向了那栋房子。看到房子的那一刻，一群大人都后悔了，悔恨的不仅是当时对这对兄妹的不信任，更后悔来到这里，看到这样的情况，他们这群大人的心理压力骤增，现在不仅要带女孩离开这里，更要对女孩负责。
　　来到屋里后，发现屋里东西虽然都很老旧，但是很整洁，能看出是有人在用心的打理这个屋子，屋里唯一的一个床铺上甚至还放了一只雪白的小熊。大家略微的打量了一下房屋后才发现一个问题，这屋里根本没有能坐的地方，在灶台周围倒是有3个小矮凳，但是李老师加上同事就有5人，再加上兄妹二人，这要怎么坐啊，这时哥哥应该也是刚刚想到这些问题，于是有些懊恼的嘶了一声，有些难为情的说，要不……要不你们坐床上吧。
　　于是就有了下面的一幕，5个大人坐在床上，一大一下两个孩子坐在床对面的小板凳上，本来就瘦小的男孩女孩，现在从大人们的视角显得更加弱小可怜。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没有有率先开口，终于男孩仿佛受不了这种氛围似的，打破沉默说道“他们……他们说的都不是真的”，李老师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应该是对懂彝语的同事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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