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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什么喝成这个样子？”
　　“我怎么知道哪根筋搭错了……”
　　“你欺负他了？”
　　“谁欺负他啊……”
　　陈伏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就听见厨房里叮叮咣咣的声音和两个人拌嘴的声音，想也不用想就是刘易枫和朴有铭。
　　真是给闲的……
　　陈伏在没睁开的眼睛里翻了个白眼，在床上扭了扭，接着睡。

　　“他什么都知道了，你哥也什么都知道了。合着就玩我一个人呢。”刘易枫把五花肉、虾仁和七七八八的调料丢进料理机，然后就着料理机工作的声音和朴有铭说。
　　“我哥都知道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能怎么办啊，装傻呗。”
　　“不关我的事啊。”
　　“闭嘴吧你，让你和面怎么还揉不成个团？”
　　“你牛奶是不是加的不对啊？”
　　“食谱上就这么写的，赶紧揉你的面。”
　　“……那陈伏呢？你答应过我不让他受伤的。”
　　朴有铭揉面的手又停了下来，刘易枫这次却是没有骂他，而料理机也在这时乖乖停止了工作，给了厨房一片寂静。刘易枫顿了一会，把料理机里的虾仁馅倒了出来。
　　“谁要是欺负他，本宫让他不得好死。尤其是你。”
　　“滚蛋。”
　　厨房外，陈伏一开始听着两人的对话，就知道从一开始朴有铭就是知情的，这就是朴有铭一直瞒着自己的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准备冲进厨房，却听到两人谈到自己，脚步还是顿了顿。
　　答应过我不让他受伤？
　　朴有铭一直以为自己喜欢刘易枫，所以才瞒着自己，想得也只是让自己不要受伤而已。而朴有清那儿，虽然都知道，却根本没有告诉他刘易枫的心思。在亲哥和自己中间，朴有铭更在乎的竟然是自己的想法。
　　陈伏自己都没发现，这一连串的思考让他的嘴角扯了起来，露出一个抢到糖吃的小孩子的笑容。陈伏正了正身子，心情极好地走进厨房。
　　“我饿了。”

　　“你俩今天怎么都在这儿？”陈伏嘴里塞满了对面两人从视频网站上学来的虾仁焗饺子，含糊不清的问。
　　“她说你昨天晚上又哭又闹的，我怕你上吊。这怎么感觉有股千层面的味道……”朴有铭答道，头也没抬，用叉子咔哧咔哧戳着饺子。
　　“你才上吊。”陈伏用自己的叉子去戳了下朴有铭的盘子。
　　“你们给我好好吃饭。”刘易枫哒哒拍了两下两人戳饺子的手，然后放下叉子，走去沙发上拿来了一个文件袋子。“我有正事找你。你看看。”
　　“翠意？”
　　翠意是一个本土的饮食牌子，做的是健康食，就是沙拉、果蔬汁、三明治这种，而且趁着近期数字化的发展，主打线上交易，App下单，自营外卖。翠意看准了一线城市办公区的年轻人，三十上下，没上几年班就开始浮起游泳圈，每天看着镜子眼里只有发黄的脸色和日渐稀疏的头发，必有健身房年卡，食品上只要打着“健康减脂”就买。翠意为此推出了各种7日翠绿尝鲜卡、30天翠绿蜕变卡之类的套餐食谱，广告也是打得铺天盖地。
　　虽说听着诱人，但做健康食的商家在一线城市办公区并不少见，健康食的味道也很难翻出花来，但如果价格优势明显，就另当别论。翠意本身的标价和其他健康食无二，但折扣力度超过想象，一开始APP刚上线的时候，通过邀请注册现金返利的方式瞬间铺开，用户数量指数上升，而之后的稳客手段也是红包和折扣，买一顿送一顿，邀请新用户再送一顿，充卡打折再送餐，外卖费减免，能想到折扣方式全都有。庞大的用户数量自然带来巨大的现金流，而翠意完全将现金流用在返利和店铺拓展上面，从一线城市遍地开花，到二三线城市渗透，一时间几乎国内没有不知道翠意的人，也没有吃不到翠意的地儿。
　　APP上线不到一年，翠意就登陆纽交所上市，而在路演时候为外国投资者画的大饼也是头头是道。根据国内庞大的人口基数，国外健康理念的渗透，和公司肉眼可见的爆炸式增长，国内健康食这片蓝海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全新的金矿。
　　“翠意怎么了？他们之前在艺术区的快闪活动我还去过呢。”朴有铭在一旁插话，嘴里嚼着东西，说话有点含糊不清。
　　“翠意的快闪不是健身操课，你去干嘛？做对比照的那个Before？”陈伏从文件里抬头，看了看朴有铭偏瘦的身型。
　　翠意上市之后也没有朝着可持续发展的方向努力，反倒是提升了扩张版图的速度，跟着近期刮起的健身风潮，开始试水小班健身操课。朴有铭说的快闪活动就是他们为了在一线城市开办连锁小班健身房的前期宣传活动。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就Before了。是小米的牌子和他们谈到了联名款，支持国货。工作室去给她帮忙拍现场照。”
　　“哦对，那个衣服我还买了。小米的衣服就是很舒服。但翠意的操课我觉得你去也成，他那个课挺基础的，适合菜鸡。”刘易枫也歪了楼去，和朴有铭扯起了翠意的现场活动。
　　陈伏听到对话没开始多久开始没有营养起来，索性自动屏蔽，埋进刘易枫给他的文件里。
　　文件是一份非常粗略的研报，里面提到翠意的交易量、订单数量甚至用户数均有极大程度的水份，但没有特别深入的研究和证据，也没有得出具体的数据结论，甚至连估算都没有。翠意的扩张速度本来就有些不和常理，上市之后瞄准翠意的人也不在少数，所以陈伏也读到过不少狙击翠意的研报，但这一份与其他不同的是，虽然没有切实的数据，却明确地提到了翠意用来做假数据的手段，包括修改订单编号、店内员工刷单等等，除此之外，还点明了几家供应商在财报里录入的成本价格与实际报价不符。陈伏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大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最后一页是一页供应商合同的复印件，报价用笔手写圈出，上边标注了实际在财报里录入的价格，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陈伏抬头问刘易枫。
　　“朴氏晚会上有人给了一个封了口还敲了个骑缝章的信封，给了我助理让她转交给我。”刘易枫点了点一边的那个信封，陈伏翻过来看到封口上敲了个粉红色的小猪佩奇的骑缝章，瞬间被可怕的恶趣味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我猜是内部人给的。弘顺是翠意的投行，从上市前就一直跟着翠意非要做他们的上市，你还记得朴氏晚会上弘顺的那些人……”
　　“不用说了。不管给你这些东西的人是弘顺的还是翠意的，都是吹哨。既然他们找了你而不直接来找我，肯定也是顾忌到内部告发的后果。我不需要知道是谁，这些材料够了。只是……”陈伏欲言又止，看了看吃饱了窝进沙发翻着杂志的朴有铭。
　　“我知道，朴氏投了翠意，但持股比例不高，一点一点走掉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你们先查，如果真的有问题，我和大哥商量着安排吧。”
　　陈伏听刘易枫这么说，点了点头。把手上的文件理好，塞回袋子里。

　　“但现在翠意这个扩张速度，我怕真要查出什么东西来，牵扯的面会太广了。”陈伏突然说。
　　“那这钱你不想赚了咯？”刘易枫已经起身开始收拾餐桌了，而沙发里的朴有铭也钻了出来，去厨房端了盆水果做餐后点心。
　　“啊？你说什么鬼话，资本市场不允许偷鸡摸狗偷天换日，那我一定要伸张正义的。”陈伏叉了块瓜，但眼睛却盯着葡萄。
　　于是朴有铭就拿起了一颗葡萄，剥好塞进他嘴里。
　　刘易枫在一旁看着，还配上陈伏那伸张正义的口号，忍不住脸就皱成一团，大写的嫌弃。
　　葡萄明显比瓜要甜一点，陈伏吃了一颗葡萄之后就没有再吃瓜，只是盯着水果盘子，朴有铭也见怪不怪的一颗一颗给他剥葡萄皮。
　　刘易枫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拿了个叉子叉瓜吃，只是吐槽了一句。
　　“葡萄皮也是能吃的……营养还挺多……”

　　朴有铭一边剥着葡萄皮，手机震动了起来。因为满手葡萄汁，朴有铭往陈伏的方向伸了伸腿，用下巴指了指裤子口袋。陈伏会意，从朴有铭裤子口袋里拉出手机，看到来电是丁叔，也就是董事长秘书，直接接起来，开了免提放在桌上。
　　“丁叔。”朴有铭对着手机叫了一声。
　　“小铭啊，现在马上来第一医院。”
　　餐桌上的三个人瞬时都停止了动作，朴有铭的手上还有一颗剥到一半的葡萄。
　　“爷爷怎么了？”停滞了两秒，朴有铭才问出来。
　　“不太好，你来了再说吧。小清也马上到了。你在哪里，要不要我派车接你？”
　　“我有车，我马上就来。”朴有铭直接用蘸着葡萄汁的手指摁掉了电话，就起身去厕所洗手，也没有多说什么。
　　陈伏想起当时在朴氏晚会上见到董事长的脸色的确不太好，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于是也擦了擦手起身，却不知道能干嘛。
　　而刘易枫则是抽了张湿纸巾擦干净了朴有铭的手机，去给他收拾好放在沙发上的包，从包里翻出了车钥匙。
　　“你也要去？”陈伏问。
　　“你看他那样像能开车的吗？”刘易枫把朴有铭的包堆到陈伏手上。
　　朴有铭已经洗完手出来了，眼睛有点无神，听到两人说话慢悠悠抬起头“啊”了一声。
　　“嗯对……你也去……你是得去……”嘟囔。
　　“走吧。”刘易枫一手推了下陈伏，一手拉了拉朴有铭。

　　一路上刘易枫包里的平板就一直有弹出消息的声音，刘易枫开着车，索性把包往后座一甩，让陈伏看。
　　陈伏打开，发现原来全都是朴氏集团的快讯和公告，刘易枫设置了提醒。媒体的速度比他们这些家人，还要更快。
　　“朴氏集团发了公告，公司15天之后召开临时董事会，提名朴正焕为公司董事。”陈伏盯着平板。“这么快。”
　　“不过没提董事长的事。”陈伏刷完了所有消息。
　　公司的反应速度如此快，说明不是没有预料到今天的情况，也就是说董事长的健康状况出现问题，是早就知道的事，但不仅陈伏不知道，连朴有铭很明显也是第一次听说。
　　坐到董事长的位置，他的健康状况就已经不是他个人和家人的事情，而是会牵扯到整个公司和所有公司的利益相关者。这么一想，在朴氏晚会上赶鸭子上架让朴有铭和朴有清去社交，怕也是在为此作准备。
　　陈伏侧过头看坐在身边的朴有铭，后者撑着头看着车窗外，也看不到脸上有什么表情。
　　“我家发生了什么事，我还得从公司公告上知道。”朴有铭突然说。
　　刘易枫从后视镜向后坐看，想要说什么，后视镜里陈伏朝她摇了摇头。

　　到了医院从车上下来，朴有铭靠在车门上深吸了两口气，狠命晃了晃头，精神头似是回来了一点。
　　“走吧。”朴有铭说。

　　VIP病房的门外，艾莉正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谈论着什么，陈伏和朴有铭都一眼认出了那个中年人，是董事长的律师，老吕。陈伏心里不详的预感更加浓烈，连律师都来到了病房，董事长的情况是百分之百不乐观。
　　“大嫂。吕叔。”“大嫂。吕伯伯。”
　　“你们都来了啊。进去吧，正焕和有清都在里面了。”艾莉的脸上透着难得一见的疲态，但说话却依旧是温柔而坚定。
　　“大伯和婶婶呢？”朴有铭问。
　　“爸妈已经去公司了，二叔和二婶下午的飞机，明早应该能到。”艾莉说的二叔和二婶，自然是朴有铭还在国外的父母。
　　可能是听到了门外的说话声，VIP病房的门打开，朴正焕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陈伏和朴有铭先是点了一下头，又看到刘易枫，顿了一下，也是点了点头。
　　“都来了。”朴正焕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没有人接话。陈伏看到朴有铭直勾勾盯着朴正焕，眼睛里似乎是有怒意。不用脑子都可以想得到，朴有铭是在气朴正焕什么都不说。
　　艾莉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氛围，似是相劝，却被朴正焕拦下了，转而叹了口气。
　　“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医生护理第一时间都安排妥当了，请的都是最好的。告诉你有什么用，你能帮得上什么忙？”朴正焕说话倒是不客气。
　　“我至少可以陪……”朴有铭听着朴正焕的话更加生气，立刻就回嘴，却被朴正焕打断了。
　　“多陪陪爷爷？爷爷什么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公司这边一大堆事，你到时候还要跑跟前晃荡想一出是一出，你是捣乱还是捣乱？”
　　“……”朴有铭被噎住，心里一大团火，却不知道怎么回话。陈伏和刘易枫在一边更是大气不敢出。
　　朴正焕说到这里才重重叹了口气。
　　“爷爷从小就宠我们，你又是最不着边际的一个。是他让我们不要和你们几个说，想就看着你们开开心心的，还像个小孩的样子。”
　　朴有铭听到这里，足足沉默了有几分钟。朴正焕话虽然说得重，但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知道朴有铭一时间接受不了脾气才冲，也就默默等着。陈伏走到朴有铭身边，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肘。最后朴有铭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吐出一句半开玩笑的话。
　　“……这老头可真狠心，把我们当傻子遛。”
　　朴正焕这时才走近他拍拍他的头。
　　“老头现在怎么样？”朴有铭说话平静了些，但还是听得出紧张。
　　“这次情况不太好，医生说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但他倒是挺倔的，说怎么也得等董事会结束。”朴正焕不禁苦笑。
　　“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工作，我们家是钱不够还是怎么样……”朴有铭听着又起了火，陈伏怕他说得太过大声给里面听见，抓着他手肘的手紧了紧。
　　“所以我爸妈这不是被他逼回公司了，你们几个也是，这回可当不了小孩子了啊，都得赶鸭子上架。”朴正焕说。
　　“那当然啊……等等，什么意思？”
　　“我们家是家族企业，你说呢？有清这边反正刚刚已经答应了，你有点不靠谱我还得再想一下，但一会爷爷问起来你也得答应。还有你们两个……”朴正焕说起工作的事，立刻就是掷地有声不容置喙的架势，两三句话数落完朴有铭就看向后面从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两个人。朴有铭也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陈伏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后面两个人被提到之后立刻上演了一出哑剧。
　　陈伏一耸肩，一副我爱莫能助但精神上绝对与朴氏同在的样子，点点刘易枫意思是有事找她。而刘易枫则是我反正马上就是朴氏的人了，上刀山下火海悉听尊便的架势，很靠谱的点了点头。
　　“哦怪不得你着急让刘易枫进朴氏，都是算好的。”朴有铭这回真的被这些生意人的理性吓到了，又开始口不择言。
　　“公司这边我可能帮不上太大的忙，但我管好这个就行了吧？”陈伏拉了一下朴有铭让他还是别说了，然后对着朴正焕说了句靠谱的话，他所说的“这个”，就是指朴有铭。
　　朴正焕立刻点了点头，也不给朴有铭说什么的余地，就转身拉开了病房的门，让他们进去。

　　半个月前还只是精神有些欠佳的老人如今半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朴有清面对着门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双手搭在床沿。门打开的时候两人正在小声说着话，听见门开，床上的老人转过身看向门口进来的人，却是笑了起来。
　　“都来了啊，都来了热闹。”
　　“爷爷你气死我了，你怎么都不和我说的。”朴有铭一见董事长，立刻就聒噪了起来，和平日吊儿郎当的聒噪不同，倒真的有点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呵呵呵我这不是好好的嘛。”董事长伸手去拉坐在床沿的朴有铭，眼里脸上满是疼爱。看到同时进来的陈伏和刘易枫，笑意更是加深了一点。“小伏也过来。诶哟小柠檬也来了。”
　　刘易枫被叫“小柠檬”，自己还没什么反应，周围一圈人倒是都笑了起来。朴有清抬起手遮住嘴，把头撇向一边。
　　董事长却是没有觉得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继续高高兴兴地说。“正焕说你们都要回公司了。好事。好事。”
　　陈伏转头去看朴有清，朴有清听了这话是点了点头，但具体怎么想的，却不得而知。
　　“我和老吕都讨论好了，有什么不懂的啊，多问问哥哥，多问问老丁。你们两个聪明，也多帮帮他们啊。”
　　后一句话是对陈伏和刘易枫说的，两人自然是应了声。但陈伏的思考却留在了第一句“我和老吕都讨论好了”，如果只是公司的是，和朴正焕以及秘书丁叔商量就可以，为什么还要扯吕律师进来。陈伏立刻想到的就是董事长修改了遗嘱，看着朴有铭半笑不笑地应着回公司的事情，陈伏心里有些不安了起来。
　　陈伏回过头看站在身后的刘易枫，刘易枫挂着一个岁月静好的微笑，陈伏回过头来时正好她也抬起目光对上。刘易枫像是知道陈伏在担心什么，微微收了收那个岁月静好的微笑，向他点了点头。
　　刘易枫朝陈伏走近了一步，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轻轻说，“我们改变不了爷爷的决定，能帮到多少，努力去帮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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