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南落花

　　夜一深，江沅与云歌换了衣服，偷偷跑到照泉河边。
　　她跳进照泉之中，夜里的河水有些凉，她不禁打了个寒颤，铆足了劲向深处下潜。这次仿佛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游得更久，却始终没能找到有光亮的地方，就在她筋疲力竭想要上浮时，一股引力拉着她快速下坠。不论她怎么使劲，都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她缓缓闭上眼，认命地张开双手，任由自己往下跌落。
　　突然，眼前被照亮，刺眼的光芒晃得她几乎睁不开眼，恍惚间，江沅隐约看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向着光源过去。她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光源，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怎么也动弹不得，腹部被挤压，她吐出最后一口气，混杂着鲜血的河水渐渐昏了她的双眼。那道身影随着光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周围无尽的黑暗，在她神智有些不清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身体一轻，甚至还没等她多想，就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之时，她躺在一张小床上，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他的身影与之前在水中看见的身影在江沅的记忆中重叠。
　　她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靠在床头，男子伸出手放在她额头处，冰凉的手又很快离开：“烧已经退了，姑娘可在此处休息，待体力恢复便可离开。”
　　“多谢。”
　　“姑娘不像是仙门中人，也不曾有妖魔之气，莫非只是凡人？”
　　江沅听着他的问题，想到自己的魔气早已消散殆尽，心里闪过一个想法：“是。”
　　“姑娘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为何要下到若水深处，莫不是也为了琉璃光？”
　　“是。”
　　“想必姑娘也是遇到了难处，只是若水河危机四伏，而那琉璃光并非凡物，绝非姑娘可以触碰的。我将姑娘带上岸时，姑娘已身负重伤，需得好生将养着，切勿再打琉璃光的主意。”
　　“你得到了琉璃光，是吗？”
　　“姑娘，在下已经说过了，切勿再打琉璃光的主意。”
　　“我娘等着它救命。”
　　“它已经被带回天界了。”
　　“你，”江沅听到他的话，“噌——”地从床上起来，掐住他的脖子，“那是魔界之物，你既然得到了就应交还与魔界！”
　　男人扯下她的手：“姑娘，你以为琉璃光在魔族的手中，他们会帮你救你母亲？”
　　“那也比你们这些天族的伪君子强。”
　　“姑娘可是与我天族有何误会？”
　　“没有误会，”江沅在床头拿起自己的外衫套上，“既然琉璃光已不在你手中，我也不便叨扰，我们就此别过。”
　　“姑娘，”男子想要叫住她，不想江沅却已经飞快地跑了出去，身影逐渐消失在他的视线里，男子摊开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头花，“你的东西。”
　　江沅不知道自己在那天人处停留了多久，马不停蹄地赶回去，云歌迎上来告诉她只是过了一日，尚未被发现。
　　江沅松了一口气，伸出手示意云歌扶着自己，云歌走上前去，扶住她的那一瞬间感觉到她的呼吸尤为不稳，将她扶到床上：“公主可是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
　　“我去请木统领来看看。”
　　“不必，”江沅伸手将她拦下来，“只是小伤，你一会儿去找点儿益气补血的药回来，别让人知道，我先休息会儿，你熬好药叫我。”
　　“是。”
　　云歌虽然担心，但也从江沅惨白的脸上看出她此刻气血两亏，的确需要补补，她从屋里退出去，关好门，转身离开。
　　江沅一连在院里休养了好些时日，白日里她装作什么事也未发生过一般，一到夜里，她便开始谋划如何从天界将琉璃光偷出来。天界毕竟不比照泉，看护的又是琉璃光这样的神物，自是守卫森严，以她的修为，硬闯是绝不可行的，那便只有智取。
　　又过了几日，江沅留下一封信，偷偷收拾了几样随身的东西，趁着夜色又一次偷跑出了魔界，在凡间转悠了几天，直接上了天界。
　　还没等她上到天宫，便被天界的守卫拦住。
　　“守卫大哥，我真是来寻人的。”
　　“姑娘，你拿不出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我真的不能放你进去。”
　　“守卫大哥，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的，真不是坏人。”
　　“对不起姑娘。”
　　江沅用尽了浑身解数，撒娇打滚，软磨硬泡，却还是没能使守卫放行。
　　“你为何在此处？”
　　江沅心灰意冷之时，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看见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那里，心中顿时大喜过望。
　　“守卫大哥，我就是来寻他的。”
　　“寻我？”
　　“将军，您可认识这位姑娘？”
　　任顾北看着面前的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认识是认识，不过，不熟。”
　　“你怎能说与我不熟？”江沅推开守卫走到任顾北身边，拉着他的袖子，“在那林子里，你我孤男寡女独处那么久，你都忘了吗？”
　　“你胡说什么？”
　　“我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不曾想你同那些地痞流氓原是一样的，”江沅顺势坐在地上，抱着男子的腿，说话间带了哭腔，“可怜我一个黄花大闺女，怎的就遇上了你这样的人？”
　　“将军，这——”守卫有些犯难。
　　“行了，”任顾北被她闹得头疼，“起来。”
　　“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绝不起来。”
　　“她与我认识，这人我便带回我宫里了。”任顾北对着守卫说，然后伸手提着江沅的领子，一路将她提溜回自己宫中。
　　“你一个凡人是怎么来的？”
　　“我自有办法。”
　　“你若是说不清楚，我便以奸细之名将你关进大牢。”
　　“凡间有个道士，是他将我送上来的。”
　　“道士？”任顾北有些不信，“什么样的道士能有这般通天的本领？”
　　“我怎么知道，反正他懂些仙术，我便求他将我送上来了。”
　　任顾北想了想，凡间的确有些方士会些仙术，能送她上天界倒也不算稀奇：“那你又为何而来？”
　　一进宫殿，任顾北关上门，将她松开，脱离了控制的江沅在殿内转来转去，左右打量着：“你这宫殿太大了，显得冷清。”
　　“所以，你到底来干嘛？”
　　“来取琉璃光啊。”
　　“我说了，你不要再打琉璃光的主意，再说，琉璃光已上交天君，不在我这里。”
　　“我知道不在你手里。”
　　“那你找我作甚？”
　　江沅走到正中央的桌旁，随意地坐在椅子上，摘下一颗桌上的葡萄塞进嘴里：“我看守卫大哥如此恭敬叫你将军，想必你在天界的地位不低吧？”
　　“如何？”
　　“给我一个留在你身边的身份，至于琉璃光，我会自己想办法。”
　　“呵，”任顾北嗤笑一声，“那你给我一个留下你的理由。”
　　“你若是不让我留下来，我就在你们天界撒泼，说你坏了我的清白，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
　　“你这女子，如此不知羞。”
　　“我们凡间有句话说得很好，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如今便是那光脚的。你就是那穿鞋的，我在你们天人眼里是什么样不重要，反正也没人认识我，你就不一样了，你是将军，名声于你而言应该很重要吧？”
　　“威胁我？”
　　江沅直直地看着他，笑而不语。
　　“我可以让你留下来，做我宫中的侍女，不过我再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要打琉璃光的主意。”
　　“多谢。”
　　“玩够了就赶紧走，天宫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得到我想要的，我自会离开。”
　　任顾北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嘲笑：“你真以为琉璃光这样的圣物会是你一个凡人能找到的？就算你能找到，也过不了守卫那一关。”
　　“那是我的事。”
　　“随你，不过你要是被抓了，别指望我想方才一般救你。”
　　“那自然不会。”
　　“不会最好，你就在这儿好好待着，一会儿自会有人带你去你的住处。”
　　江沅点点头，脸上一副“请便”的表情，任顾北不屑地扫了她一眼，甩了甩袖子转身进了书房。
　　一直到她快要将盘里的葡萄吃完，任顾北才从书房回来，看也没看她一眼，打开宫门，唤来一个侍女样子的女子。
　　“将军。”女子毕恭毕敬地行李。
　　“给她安排一个住处，”任顾北指了指坐在那里的江沅，“让她留在华乐宫，做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江沅闻声，从椅子上跳起来，走到他面前：“端茶倒水？”
　　“若是不愿你大可离去。”
　　“愿意愿意，”江沅听他不耐烦的语气，连忙收起自己的不情愿，走过去挽住女子的手，“这位姐姐有什么尽管吩咐。”
　　“弦思是我宫中所有宫人的总管，她会告诉你每日该做些什么，你现在就跟她走吧。”
　　“姑娘，请跟弦思走吧。”
　　“噢噢噢。”江沅松开挽住弦思的手，跟着她走到华乐宫的偏殿，随后走进一间虽小却干净整洁的屋子。
　　“姑娘日后便住在此处。”
　　“多谢弦思姐姐，”江沅冲她笑了笑，“我叫阿沅，姐姐日后这般唤我即可，总是姑娘姑娘的，未免太生分。”
　　“好，今日你先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会来告诉你日后应该做的事，若是有什么缺的，跟我说便是。”
　　“有劳弦思姐姐。”
　　弦思对她点点头，转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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