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脱下口罩了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我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喂，隔壁的，你叫什么？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么晚了出门干什么？为什么要跟踪我？是不是刚才那几个人的同党？”
　　“我说你啊……一口气问这么多问题，让我怎么回答？再说了，问别人之前难道不应该先自报家门么？”
　　她闻言愣了一愣，似是觉得有道理的样子，缓缓说道：“我叫弋淳，主业是主播，副业是从事‘非自会’活动，如你所见，刚刚就制服了三名毒贩子！”
　　虽然很想问清楚这个“非自会”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看见弋淳满脸写着“轮到你了！”我也不好意思什么话都不说继续问她，便也开口回答她的提问：“我叫孔昭，就是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见你今天这么晚了不做直播还要出门，才跟出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哦？是吗。”言毕，弋淳若有深意地打量了我一会儿。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为什么我说话她能听得一清二楚呢？明明其他人都听不清我的声音，而且有时候还仿佛看不见我一样。
　　“哼，你这个偷窥狂，你怎么知道我这个时间会做直播？”在我思考的当儿，她倒是先发制人了。
　　“哈？这你没资格说我吧，明明就是你先开始偷看我的。”我也不甘示弱。
　　“那还不是因为我在你身上发现了异常，眼看着你也成为了非人，我当然不能不管咯。”
　　“也”？这么说，她果然同样是非人了，刚才像是毒气一样的东西说不定就是她的特殊能力也说不定。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异常的？”
　　“这个么……该怎么说呢，我们非人身上都有类似‘气场’一样的东西，彼此之间是很容易感知到的啦。尤其是你是新生非人，这个气场就更加强烈，不然你以为非人管理局是怎么能找到所有非人的。所以你能这么轻易跟上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啊，先不说这个了，你也跟我一起加入非自会，接受委托，执行任务吧！”
　　所以说这个“非自会”到底是什么东西……
　　似是看出了我的疑问，弋淳解说了起来：“‘非自会’全称‘非人及相关事务管理局民间自治委员会’，是‘非人及相关事务管理局’的下属机构，不过因为是民间自治，所以权力小不少，关键时候，需要无条件服从身为总部的非人局。”
　　“那这个非自会的活动具体有哪些呢？”
　　“主要是接受委托，执行任务，就像你刚才看到的这样，帮助警察抓捕毒贩之类的。”说着弋淳用手指了指地上躺着的三人，顿了顿继续补充道：“简单来说就是总部会把收到的委托放到任务板上，然后非自会的成员就可以接委托啦。当然，委托也分等级，在非自会内也不是想随便接什么任务都可以的。”
　　见我若有所思的点头，弋淳则是再次抛出了橄榄枝，想趁热打铁拉我入伙：“怎么样，你也加入非自会然后跟我一起做任务吧！”
　　虽然她笑吟吟的样子很好看，可我还是摆了摆手：“我就不必了。”
　　她有点失落的样子，“啊……为什么啦？”
　　略微斟酌了一下词句，我盯着她缓缓开口：“这个么……我毕竟还是需要做一份正经工作的，可能也没有精力花在这种事情上吧。”眼见着弋淳面色微变，我又补充道：“而且你看，这个非自会的委托还有抓捕毒贩什么的，多危险啊，这种事情交给警察去做不就好了，这是他们的本职工作嘛……”
　　“这么说你是觉得我的工作不正经咯？”她的语气中已带有几分冷意。
　　没敢直视她星空般的眸子，我略转视线，盯着地上昏睡的三名毒贩开口道：“总归不算是什么传统的职业吧，而且这里面的水也很深，大家对主播的印象也……嗯，也一言难尽。”
　　她没有接过话茬，沉默便在空气中弥漫了开，期间我甚至隐约能听见地上毒贩的鼾声。
　　“啊，不说这个了，我们先打电话报警吧，让警察叔叔来处理这帮家伙。”最终还是我找了个话头，打破了沉默。片刻后，只听她悉悉索索地摸索一阵，从“夜行衣”中掏出手机，对着屏幕操作几下之后，平淡地对我说道：“通知了，他们一会儿就过来。”话音落下她便埋头看起了手机，不再理会我。
　　既然她说一会儿警察就来，那我就稍微再等一下吧。
　　只是没想到，这个“一会儿”还挺长的，中途有好几次我想转身离开，终究是没有这么做，我跟自己说，这么晚了把邻居家的小姑娘一个人扔在这里，多少是有点不放心——可是以她放倒毒贩的那两把刷子，我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呢？
　　约莫20分钟之后，警察叔叔赶到了现场。
　　“真是不好意思，刚好有些事情耽搁了。您就是弋淳女士了吧？”说着，警察向弋淳敬了个礼。
　　“对，是我。”见到警察，弋淳脸上一扫之前的阴霾，绽开了笑容。
　　“多亏了你们，我们警察的工作也顺利了很多，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你们非自会。当初成立非人管理局的时候我就说过，非人不可怕，非人里面也有好坏之分，只把他们引导到正途上……”
　　这个警察似乎很健谈的样子，直到他的同事们把地上的毒贩统统铐起来带走，他才结束了滔滔不绝的演讲，临走时还不忘再次感谢我们的协助。看着警察和弋淳交谈时弋淳脸上露出的笑容——和平时坐在电脑屏幕前堆砌出来的笑容不同，这是源自心底的开心——我突然意识到了弋淳是认真在进行非自会的活动，我似乎太过言重了。
　　“那个什么……我请你去喝一杯吧？”
　　弋淳闻言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慢悠悠地回道：“你不是明天还有‘正经工作’要去做么，哪有时间和我这种人鬼混在一起？”
　　还真是记仇啊这小姑娘……
　　“啊呀，和邻居进行社交活动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啦！”
　　“哼，既然你这么说了，明天上班迟到可不要怪我哦。”
　　“好说，好说！”
　　最终我们在家附近找了个小咖啡馆。令我惊讶的是，弋淳竟然点了鸡尾酒。亏我还为了不让她多想特意没带她去个酒吧，没想到她倒是主动想喝酒，还是说她只是觉得这个比较贵才这么点的？
　　当她很快就喝完一杯接着迅速地向店员续了杯并且同时给了我一个挑衅的眼神时，我才明白她的确是能喝酒的，也的确是想花我的钱。
　　“对了，你刚才放倒那三个毒贩的是什么？毒气吗？”酒过三巡时，我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好奇许久的问题。
　　她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那是‘酒精’啦。”
　　“啊……难怪。”
　　“这就是你作为非人的能力了对吧？”
　　“是啊。我可以自由操控酒精，不要说这种小儿科一样的鸡尾酒了，就算是75度的医用酒精或者98度以上的工业酒精，甚至哪怕是无水乙醇对我来说都跟喝水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让弋淳打开了话匣子，她一边晃动着盛满琥珀色液体的玻璃杯，一边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你知道我是主播嘛，有一天直播的时候，底下有个观众说想看我化妆的过程，那我就应他的要求直播化妆咯。然后中途我要拿个东西喷脸上，结果……”
　　说到这里弋淳似是回忆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掩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你也知道最近这个新型传染病嘛，专家不是鼓励大家勤洗手勤消毒嘛，我也就在桌子上放了一瓶酒精喷雾，结果那天直播化妆的时候，顺手就把这瓶酒精拿起来喷在脸上了……”
　　“还好那会儿是闭着眼的呢。不过我当时还是吓得‘啊’地大叫了一声，真是吓死我了。”言毕弋淳似是在回忆当时的情景那样，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不过没想到，这个小插曲反而提高了我的人气！结果之后再直播的时候，底下还专门有人让我表演用酒精喷脸，这帮人真是……”说到这里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也是有点奇怪，自从那个事件之后，我确实有点喜欢上了酒精。而且……”话音落下，弋淳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不再晃动玻璃杯，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而且，和我妈吵架的时候，我找到了个新办法对付她，那就是拿酒精喷她，因为她不喜欢酒精味。”
　　说到这里弋淳单手撑起了脑袋，将目光投向窗外，星空般的双眸中看不见焦点，视线就那样散射出去。
　　“所以……后来，我就经常在我房间里喷酒精，在我身上也是。出门喷，回家喷，吃饭喷，睡觉也喷。心情好了也会在直播间表演酒精喷脸——说是表演其实就是往脸上喷酒精，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喜欢让我这么做。这个法子好像还挺管用的，自此以后我妈就不怎么来烦我了，而且还觉得我是不是生病了呢。久而久之，我对酒精上了瘾，之后的某一天我就发现自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哈哈。”
　　弋淳以无奈地两声干笑作为结语，同时亦将视线收回，盯着杯中仅剩的酒。片刻之后，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便沉默了起来。
　　“你说……”
　　再次开口的时候，弋淳仍然盯着眼前的玻璃杯。她将食指放在玻璃杯口上，沿着杯口转圈。等了半晌仍不见她继续说下去，就在我打算出声询问的时候，她抬起视线，将脑袋搁在不知什么时候已十指交叉的双手上——这个姿势像极了某部动画片中某个我记不起名字的司令的招牌姿势。
　　她笑了一笑，轻声开口，不知道是在对我说，还是在自言自语：“我有一天会不会消失啊？毕竟酒精是会挥发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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