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和雨水，夏日相爱

　　抵达酒店之后，江然收起雨伞，习惯性地待在门外抖落积水。雨滴顺着伞骨滑落，啪嗒啪嗒，汇集成一滩不规整的形状。

　　再抬眼时，纪池正俯身擦着行李箱上落着的水珠。他相当有耐心，就连锁扣处的凹槽也仔仔细细地擦过一遍。

　　江然实在不好意思，赶忙小跑到他身边说道：“其实不用擦的，这箱子是防水材料，落点雨也没什么大碍。”

　　“嗯，顺手的小事罢了，不要紧的。”纪池不咸不淡地回答，起身后瞥了江然一眼，微微皱眉，又把剩下半包纸巾递给她。

　　“啊？给我干嘛？”

　　“拿去擦擦衣服。”纪池扬了扬下巴，指着她肩头那块覆了细水珠的牛仔布，轻声揶揄了一句，“早知道就不让你打伞了，怎么连自己都撑不住呢？”

　　江然这才感到左肩沁进来的凉意，有些失面子地低声辩驳：“明明是你长太高了，我头一回撑这么高的伞，手酸才拿不稳的。”

　　“嗯，怪我。”纪池无比配合地搭腔，接着又眉眼舒畅地笑了笑，“那这么看来，学妹之前是没给男生撑过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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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又怎样？

　　江然觉得实在太没面子，干脆不回答。接着就听到纪池闲闲地说了一句：“不理我就算默认了啊？那还挺巧的，我也是第一次撑女生打的伞。”

　　他们在回酒店的路上零零碎碎聊了不少，初见时的疏离感确实消去大半，但江然万万没有想到纪池竟会像现在这样，和她开着边际模糊的玩笑，让她又羞又恼地接不上话。

　　江然讪讪地揉了揉脖子，接过行李箱，一言不发地往前台走去。而身后，纪池的笑声像是夏天的风，吹的人脸颊发热，心慌意乱。

　　＊

　　办完入住手续，她和纪池等在电梯前。没想到开门之后竟然遇上了陈以薇。她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女生，粉色短发，神情慵懒，正百无聊赖地捏着她的手指玩。

　　大家都有些惊讶。

　　陈以薇最先反应过来，“呀——”了一声，朝着江然打招呼：“也太巧了吧，我们正打算去超市呢。”

　　她边说，边拽着萧晓出了电梯，然后偏头和她介绍道：“这位是江然，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萧晓暧昧不明地看了一眼对面并肩而站的两个人，挑了挑眉毛说道：“我知道，漂亮学妹嘛。”

　　陈以薇闻声，转头瞪了她一眼。萧晓立刻示弱，听话地朝着江然热情挥手：“你好呀，我叫萧晓。”

　　“学姐好。”江然盯着她那头粉毛与白到发光的皮肤，又夸了一句，“学姐也好漂亮。”

　　“哎，不错，你还挺懂事的嘛。”

　　“差不多得了啊。”陈以薇看不惯萧晓满面春风的样子，拉着她往外走，“那你们先上去吧，我们买点儿东西就回来。”

　　“好。”江然点点头，又提醒道，“外面有雨，你们记得问酒店大堂借把伞。”

　　“知道啦，谢谢然然。”

　　电梯重新合上。萧晓揽过陈以薇，语气中透露着喜悦：“你这个学妹不错呀。”

　　“确实比你好点儿。”

　　“真的吗？”萧晓不老实地揪着她的耳朵，“你这人怎么还喜新厌旧呢？”

　　陈以薇一把拍掉她的手，懒得搭理。

　　＊

　　傍晚五点多，陈以薇敲了敲房门邀请江然一起吃晚饭。萧晓靠在门框边往房间里面看了一圈，问道：“都收拾好啦？”

　　江然点点头：“嗯，东西也不多。”

　　“那走吧，带好房卡吃饭去。”
　　“好。”

　　跟着她们俩下楼之后，江然观望了半天也没见到纪池的影子，忍不住问了一句：“纪池呢？他不和我们一起吗？”

　　陈以薇摆摆手：“他实在走不开，下午的实验没做完，现在还在赶工呢。”

　　“这样吗……”江然低声不再说话，想起下午纪池跨了大半个北京来接自己，心里顿时无比愧疚。

　　*

　　在北京的第一顿吃的是韩料。三个人并不讲究，随意地挑了家酒店附近的餐馆。店面不大，装修倒很精致，三三两两已经坐了不少的人。

　　萧晓和陈以薇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江然坐在她们对面。没等一会，服务员端着饭上来，热腾腾的石锅里刺啦作响，冒着白烟。

　　萧晓盯着整整齐齐码好的胡萝卜皱了皱眉，用筷子全都挑出来放进陈以薇的碗里：“你多吃点，有营养的。”

　　“……你怎么老这样？”陈以薇低声抱怨。

　　萧晓不理睬，只是扯扯嘴角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然然，你是一个人来的北京吗？”

　　“嗯对。”江然立马收敛起旁观者看戏的表情，咽下嘴里的酸黄瓜，继续解释，“我爸妈这段时间恰好出差，只能一个人来了。”

　　“蛮酷的。”萧晓听完点点头，“我和薇薇一起来的，运气不错，昨天杭州飞北京的机票降了200块，我们算是捡到大便宜了。”

　　“诶，所以萧晓学姐是杭州人吗？”

　　“你看我像吗？”她故意逗着江然。

　　“别像不像了，她上海的。”陈以薇接话，“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嘛，今年数竞培训是在杭州上课，萧晓正好也参加了，所以集训结束我们就一起来了北京。”

　　“那你们是数竞认识的吗？”江然细想了一会儿，又补充道，“但是又不大像，看上去你们应该认识了很久。”

　　萧晓听闻后，轻声笑了一声：“确实久啊，是吧？”她扭头蹭了蹭陈以薇的手臂，“都四年了快。”

　　四年了？陈以薇动作顿了顿，手背不小心蹭在石锅的边缘上，她惊叫着缩了手。皮肤迅速烧红一小片，在白皙的手背上显得有些触目。

　　萧晓也吓了一跳，慌忙扯了纸巾倒上冰水给她敷着：“瞎激动什么呢，这么不小心。”

　　“没事吧？”江然问。

　　“没事的。”陈以薇默默抽走被握住的手，“就是有点不可思议，竟然已经认识了四年。”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呀？”

　　萧晓思考了一会儿，眼睛眯的狭长：“你薇薇学姐当时可是我的忠实粉丝呢，对吧？”

　　“少来，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啊，你那些青春疼痛文学充其量是给我打发时间用的。”陈以薇调侃完萧晓之后，看着江然一脸好奇，便开始认真解释：

　　“你应该知道的，初中里大家不都爱看些文学杂志嘛，萧晓有在上面发表过几篇文章，当时看着好玩，就顺着她留的邮箱地址联系上了呗，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网友。”

　　陈以薇抿了一口饮料，接着说：“不过实话实说，后来知道她和我是同龄人之后，确实有些意外。想想我当时还在和平面几何题作斗争呢，她怎么就开始投稿了呢？”

　　萧晓听了很是满意，刻意谦虚了两下：“也没什么的，主要是我家附近就是一家杂志社的编辑部，那时候闲得无聊试试水，没想到运气还不错，录了几次稿。”

　　认识的头些日子里，她们俩只有周末会在网上聊聊文学。后来认识的时间长了，话题也就愈发没边没际，甚至没羞没臊。直到中考结束以后，日子过得散漫悠闲。陈以薇某天晚上实在没忍住，提议道：

　　“不如我们见面吧？”
　　“行啊。”

　　奥热的夏季里。
　　懵懵懂懂的年纪，两个人都有些冲动。

　　于是第二天，陈以薇真的不管不顾地跑去上海了。她记得那时候的萧晓还没染粉毛，头发要比现在长一点，因为天气热，随意地抓了个丸子头。

　　第一次见面，陈以薇非常直白地戳穿：“你怎么和网上表现出来的不大一样呢？”

　　“啊……”萧晓挠头，“怎么不一样了？”

　　陈以薇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你在网上不是老和我开玩笑的吗？现在怎么这么正经了，搞得我好尴尬……”

　　萧晓一愣，然后挑了挑眉毛：“我们这不初次见面吗，我还不好意思不正经，下次一定哈！”

　　“……什么叫下次一定，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那只是一场临时起意的见面，算不上美好，反而慌慌张张匆匆忙忙的。

　　陈以薇胆子小，她还没有好好地逛一遍美罗城，没有安安静静地吃一顿正式的晚餐，就已经踩着傍晚的尾巴，心虚地乘着高铁回了家。

　　临别时，萧晓站在安检入口朝她挥了挥手，语气轻松地说了一句：“把你怂的呀，下次换我去找你。”

　　原以为那只是一句客套话，但实际上在往后的日子里，只要时间适合，萧晓真的都会跑来无锡找她。有时候心血来潮就绕着整座城市闲逛，有时候哪儿也不去，无所事事地虚度一整天。

　　“能看出来的，你们俩的关系真的很好。”江然诚恳地说道，收回视线时正好瞥见陈以薇碗里的胡萝卜已经吃了个干净，但明明不久之前她还在不情不愿地低声抱怨。

　　萧晓听了江然的话，嘴角微扬，眉梢飞舞地回应道：“还行吧，还差那么一点。”然后转头看向身边的陈以薇，她双颊已经攀上了绯红色，一直烧到耳边。

　　萧晓不怀好意地撞了她的手肘：“怎么了？你在脸红什么？”

　　陈以薇慌忙伸手背探了探脸颊，厉声反驳道：“你能不能不要自作多情？明明是这个饮料含了酒精，我一沾酒精就脸红。”

　　“行呗，你说是就是咯。”

　　三个人就这么边吃边聊，时间不知不觉溜得飞快。窗外渐渐蒙上了一层暗色，天黑得不太纯粹，透着夏日里夕阳的余晖，以及整座北京城徐徐亮起的街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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