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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 子楚兄
刑司,地牢。
伊德尔金被羁押在整个北朝最严苛酷刑的牢房里住了个单间,健壮俊美的躯体上被各种刑具轮番招呼了一遍,变得狞恶不堪,难以入眼。
现在主神空间里叫张伟的大汉觉得自己还不如当初跳的更厉害一点,彻底杀青了算了。暴力萝莉已经彻底放弃了对这个角色的补救,索性把他从临时演员调成常驻演员,这个任命估计会一直延续,直到这个角色到了生理死亡的最后一刻。
大汉庆幸这个角色是个铁血硬汉,只要开个应激系统,在受刑的时候支支吾吾两声,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浑水摸鱼。但是可能是身为小群演的求生欲太强,他迫于种种压力,始终兢兢业业的坚守在岗位第一线。就只是把痛觉屏蔽了,由着他们霍霍这位驰骋疆场无敌手的漠北狼王。
具体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他觉得这个角色虽然残忍弑杀,却是一位实打实的枭雄霸主,不该就这么死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还可以抢救一下;还有一个是有一个眉眼周正的小狱卒,每天深夜都会帮他擦洗伤处,免得他感染发炎。
大汉叫做张伟,额,这诚然是个被起烂了的,随处可见的名字。他不是剧本里被别人精细打磨出来的人物,是个实实在在的人,真实,平庸的可怜人。他在小世界里勤勤恳恳的填补漏洞足足两百年,始终希望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再去过那种一成不变,庸庸碌碌的日子。可能是漫长的岁月太过索然无味,他渐渐变得有些麻木,连当初的那点渴望都变淡了。因为现在的自己,纵使回去了,也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
三八六组虽然工作环境艰苦了点,但是因为领导凶残,男主难带,大家一起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好像还真的给寂寥的灵魂多添了些亲近感。说自己的同事是家人,虽然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但是张伟想要认认真真的完成这份工作,和他们一起拼搏一段日子,也算在这温凉如水的日复一日里,留下一缕划痕。
后来有个慈眉善目的老汉怕自己想不开,和自己说副导的能力虽然可以使时空倒流,却是以燃烧生命本源为代价的。
天爷呀,这又是何苦来哉,他们这些流落在幽冥裂缝,依托于空间树存活的异魂,最害怕的就是被人伤到生命本源,因为有朝一日重回现世,没有盈足的生命本源是不能在肉身上寄托太久的。那个少女到底对这个小世界里无关痛痒的故事有多么看重,明明都有那么强横的势力了,居然心甘情愿的为了个不知所谓剧情燃烧灵魂。
这简直骇人听闻,他之前就算补充漏洞失败,也犯不着和自己的灵魂过不去呀!
总感觉三八六组的上层憋了个惊天的秘密,无论是那个老汉还是那个少女都不简单。算了,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不过就是个无所依托的孤魂,打听那么多有的没的等着被灭口吗?
张伟同学开始躺在地上装死,思考人生。
吱呀一声,门就开了,探进来一个东张西望的小脑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和陆子楚引为至交的于醇正。这个货因为家里的事受了些牵连,居然只能从最基层做起,来监牢里做了个牢头儿。
“唉!你每天也服软些,其实大家折辱你也是因为你是个侵略者,我朝的儿郎很多都死在你们北蛮人手中。”于醇正习惯了这个人怎么问也不说话,他把男人粘在伤烂的皮肉上的衣服慢慢的剥离下来,牵扯了一手的黏连血肉。
这个男人好杀伐,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哪怕是三刀六洞那样折辱难捱的酷刑,这人的脸色都冷冷淡淡的,金色的眸子里不见一点波澜。只有自己和他说话的时候,那双金色的眼睛才有了活气,望过来的时候,居然有种蠢萌蠢萌的天然呆?!于醇正觉得自己可能是因为一个人对着墙壁憋了太久,该不是发了癔症吧?
“名字。”男人坦然的背对着于醇正,把腰腹和背脊上深可见骨的伤对着他。这是个很信任别人的姿势,而身为蛮族的伊德尔金本该十分忌讳这一点,这份信任也是于醇正放下两国之间的仇恨,愿意偏袒照拂这个男人的原因。
“唉?!你会说汉话呀!”于醇正惊呆了,那岂不是自己昨天抱怨上司抠门,父亲迂腐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被这个家伙听去了?
“你的名字。”男人的声音很沉稳,透着漫不经心的野性难训。这个人即使身在牢狱,也从不曾弯下铮铮傲骨,狼和狗是不一样的,狼会隐忍不发,但是更会凶残弑主。敢去饲狼的人随时都得做好殒命的准备,于醇正想的太简单,居然以为这点细枝末节的善意就能打动一个冷血的霸主,他明显不知道自己在做多么危险的事,也没有做好任何觉悟。
“于醇正。”少年害羞腼腆的笑声在阴暗潮湿的监牢里回荡,满月的星辉从窗棂间投下来,清冷的月光爬上了男人刀削斧凿般冷酷俊美的脸。男人眯起金色眼睛,十足的危险与蛊惑。
灯影绰绰,时光飞逝;坠兔收光,远鸡戒晓。
战火初歇,一切好像都安定下来了,沉淀着难言的悲怆,战争终究是战争。即使这场侵略短暂又草率,像是一场闹剧,可是死去的人不会醒来,活着的人只好往前看,除过一个无口无眼的残废。
那个人跌跌撞撞的在皇城里游荡,甚至拐着一条伤腿。
有经验的人大概一看他的伤处就会知道这是北蛮人的手笔。剜眼拔舌下刀狠辣,切口平整老练;膝盖上混着砂石,磨砺见骨的伤是马后拖行造成的。
的确,当初阮隋英虽然触怒了周柏,但是在旁边帮着这个盟友出气的,是另一个血腥凶残的男人。他似乎很享受战俘的哀嚎,每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都能让男人凉薄的唇边晕染开一丝轻微的笑意。
周柏以为这是男人对自己的看重与信任,实则不然,这只是一种取乐的方式,一时兴起的残忍。那双金色的眸子里渴望的从来都是染血,无论是敌人的,自己的,只要满目疮痍,伊德尔金就觉得舒坦。
少年人的贪婪和霸主的血腥一起毁了阮隋英,可是原本的故事里,他不该这么惨。
北朝亡国,他该和陆子楚潇洒地四处飘摇,虽然辛酸落魄,却也始终健康乐观。
可现在,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阮家少爷什么都没有了;他像是一个肮脏的乞丐,每日游荡在曾无数次策马狂奔的长街上,心中的怨怼和不甘像是毒虫一样消融着他的善。明明才过去了三个月,可是当年可以无所顾忌去纠缠陆子楚的自己再也回不来了,阮隋英无比清楚这一点。
阿楚,是我负了你。你等等我罢,等我把失去的东西捡回来,就来接你。
街上那个残废的乞丐一瘸一拐的离开,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跤,任何想靠近他去扶的人都被他恶狠狠的推开,残破的嘶吼着凶兽一样的音阶,刺耳而凄婉,像是一曲哀歌。
阮隋英走了,回得来,就再找上他的阿楚;回不来,就死在外面。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找回来的是什么,只是如果被陆子楚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他会崩溃的。他真的承受不来那个人知道的后果……再等等他吧,等他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等他能坦然的面对身体的残缺……
风雨初歇,盛大的阳光普照着浮生尘世,却总有在风雨飘摇中受了伤痛的孤狼,低下眼垂,舔砥着伤口。
我们都在成长,成长总是伴着血和泪。
与其自怨自艾,不如把珍藏的人放在心底就此远远走开,期待渴盼着下一次相逢。
不是不爱,是现在的我,根本没有资格站在你身边;我曾许诺的,都作数,只是不知道要委屈你等我多少年。
子楚兄,江湖路远,有缘定能再相见。
如果还有那一天,我再能够张扬的笑着握住你的手,比划着告诉别人……这是我爱的人,追逐了一生的人……
会有那天的,我为此而活。
从此世上再没有阮隋英,只有陆慕楚。只要我心有所爱,愤恨与怨怼就毁不了我。
我爱你啊,子楚兄。
阮隋英就像是一阵风,少年鲜衣怒马,衣裙猎猎的来;满身伤痛,一腔苦楚的走。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在了北疆。乔泽心有戚戚,给他立了衣冠冢,封了康乐候。
他下葬那天,所有当年与他共事过的少年都来送他;他再也不是那个招猫逗狗,一身腥臊的纨绔公子;他是个不破不立,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陆子楚也通红着一双眼,死死盯着猩红的棺椁。那个人说,回来就会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可以带着他们和段王爷叫板;那个人吃醉了酒拉着自己不停地示爱,许诺着和顺潇洒的未来。
可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死在外面,连尸骨都收不回来。
陆子楚去每一个战壕去挖,挖烂了十指,到处都是不辨面目的尸体;似乎每一个都是阮隋英,却又似乎每一个都不是。找不到了,那个人,那个不知不觉填充了陆子楚生活中每一个角落的人被丢弃了。只剩下漫天的黄沙猎猎作响,把烈士忠骨就地掩盖。
我还没有回应他的爱恋,他就死了。
就好像是被人刺入了心脏,又狠狠的搅动。真狠心啊,一点选择的机会都没留;强势的来,淡泊的走,来来去去好不自由。
我恨你,阮隋英,愿你生生世世不得安息,到死,也别想我原谅你。
一贯弱质纤纤的陆子楚强硬地推开了要扶住自己的同僚,就那么狠狠的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冰凉的石板上,认认真真的磕了一个头。然后,三跪九叩。这礼仪是明显不合规制的,让出殡的队伍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怪异和尴尬,面面相觑,却也真的没有人上前制止他。
接下来的事情更诡异了,最有君子风度的子楚兄掘了阮隋英的墓,推了康乐候的碑,冷笑着说“背信弃义者岂能安息?清沐陵只埋忠骨,不如由我带回去罢。”陆子楚挑眉看着周遭的人,就那么笑着捧着一袭衣冠离开,背影单薄纤瘦。
阳光再灿烂,也消散不了人内心的绝望与晦暗。
命运贼佞,上苍苟且,去他的家国情怀,去他的莫要强求,那个背不起就硬抗的蠢材,活该尸骨无存,无碑无传。如果你足够生气,就再梦里找我吧,就在地府等我吧,下一世,我来背负,我来承担,我来纠缠你,好不好呢?
哈!情爱这个东西,还真的是沾染了一点就让人性格大变,撞昏了头。
罢了,就这样吧。往后余生,你的碑陪我,你的传陪我,就像是你赔给我一生,赔我一颗真心,赔我一生等待。
阮隋英,你真是个混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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