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尊]双花镜

　　萧锦在宫中左右构想均不得要领，最后决定，扮作普通官人，到京城亲自请那位伴读回来。在这之前，却尚有一件事情需要做。这半年以来，她没有和沈子言通过信，不了解对方现在的情况，所以还得专门启程去问问陈慎思的意思。

　　“慎思——”萧锦从雨伞下面跑出去，用力抱住了陈深思的胳膊，在她身后，四五个宫女提着裙角狼狈地追逐着。

　　陈慎思被她撞得往后晃了一下，抽出手，侧身让开进屋里面的路：“风大雨大不宜出行，殿下怎么过来了？”

　　“我想好了。”萧锦笑嘻嘻地把还想跟着她进屋子的侍者们全部都拦在了外面，又吩咐陈慎思的手下也都从屋子里面退出去。

　　这样郑重，更叫陈慎思摸不着头脑：“想好什么了？”

　　“想好到底派谁去请子言回来了，慎思你猜是谁。”

　　萧锦脱下鞋子放在了门口，拉着被雨水打湿的裙角，踮脚走进屋里面，陈慎思见此又把她推回了门口，拿出一条手帕交给站在门外欲言又止的兰泽，命对方蹲下来擦干她脚上和衣摆的雨水：“是……臣？”

　　“不是不是。”

　　“那是……赵公子？秋香楼的常小蓁？”

　　萧锦听后摆了摆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赵公子和常小蓁都是沈子言走之前的老相好了，但她也没浑到去欺负到人家的男人头上。她摆手间，隐约闻到里面煮了梅子的酒味，眼神一亮。原来陈慎思正趁着难得的旬日在相国府里面偷闲。萧锦从那股味道里面就能闻出来，这酒是过去她们还在学院的时候经常喝清浆白酒，那个时候，沈子言还会用喝剩下的酒坛腌渍的各种果脯放在宿舍里，趁夫子不在的时候下酒吃。

　　陈慎思见她一副被勾出了馋虫的样子，只得从放在黄泥小炉上温着的白瓷盏里面舀出了一小杯，端给她：“真不怕你的眼珠子飞出去。”

　　“什么嘛。”萧锦结果她递来的酒杯，抿了一口，暖流顺着嗓子眼溜进去，浑舒服地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轻轻踹了一下跪在她脚边的兰泽：“好了，擦干净就快出去等着。”

　　兰泽起身又朝陈慎思行了礼才离开。

　　门从外面关上，萧锦在屋子中间的一张木榻上面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手放在榻上的小桌上头，收起腿盘好。

　　“臣猜不出来了，子言在这边除臣之外没有什么私交过密的朋友。”

　　萧锦听到，弯起眼角，探过身子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这一个字虽然短，却令陈慎思差点把手里面的酒器掉在地上，陈慎思有点突然，面上都因此露出些许的懵懂：“国不可一日无主，殿下。”

　　“所以，我准备秘密出行，扮作回京的普通商户，对外宣称我生病不能上朝，所有政事都交给你打理。”

　　“可是这太危险了，如果萧重殿下得知您乔装回京的话，可立马让人逮捕您，以谋逆论处。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棋行险招亦不是如此做法。”

　　萧锦心道如果要说谋逆，那她之后的打算恐怕更加忤逆。她的胞姐在那场斗争之内败落又怎么样，父亲从后君之位降为贵人又怎么样，谁要是想踩着她的父姐上位，就要有好和她以死相搏的准备。

　　“如果您真的想叫她回来，臣可以……”

　　“不行。”萧锦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当口你走不得。”

　　陈慎思从柜子里掏出一个瓷罐，打开搁在矮桌上面从里面捡出几颗杏脯放在萧锦的手心里：“殿下但凡吃几个，也不会醉成现在这个样子。”

　　“是你什么时候腌制的？我原来还不知道你从子言那里学来了这个手艺。”

　　“是她前些日子托人给我送过来的。”

　　萧锦惊讶地张大嘴“啊”了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陈慎思，她和沈子言谁都没有理谁这半年，那家伙竟然还记得专门给陈慎思从京城送这些吃食过来，她要酸死了。就是她没有和沈子言吵架的时候，沈子言也不会专门腌什么东西给她吃，每次都是好语相求才能讨几个解馋。

　　沈子言这门手艺据说是从沈子言父亲那边学来的，她过去跑了京城里面卖吃食的一整条街，都没买到能和沈家这果脯一样好吃的糖果子。

　　怀着格外恰柠檬的怨气，萧锦一次把手心里面的都塞进了口中。

　　“你吃慢点，可再没有了。”

　　“你明明有一整坛！”这声音酸溜溜的。

　　陈慎思抱住了罐子重新塞进柜子里面，还上了锁：“这是子言给我的，我得留着慢慢吃。”

　　萧锦没想到，就说了两句话这柠檬怎么还能越来越酸呢？她有点想念她的王君了，这个冰冷的世界，果然只有王君才能给她一点温暖。什么伴读，什么好朋友，沈子言竟然还搞区别对待。

　　像是还想刺激她一样，收起罐子之后，陈慎思又去书房翻了个一尺见方，六寸高的木盒过来。露过门口时，陈慎思看到外面等着的宫女们都双手揣在袖子里面，等在栏杆里面，似乎很冷，兰泽的脸都冻到发白，便自作主张让人带着到厢房里面休息了。

　　自己的那位主子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出身微末的痛苦，对待下人不算冷酷，但是也总不周全，陈慎思也只能替她把这些安排妥当。

　　陈回到屋内，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信件都取了出来，捡出几份之后，剩余的都交给萧锦手中，让她仔细读。萧锦一一扫了眼封皮，竟然都是从京城那边来的急件，又仔细数了数，估计要攒这么多，那每五日就得有一封信过来。纵使没有亲眼见到沈子言，萧锦也可以从信的厚度里面看出了她对陈慎思的不舍。

　　摸到这么多的纸页，萧锦酸溜溜的心情反而消退了很多。她按日子从第一封开始看，最开始里面还有许多对于她的抱怨，沈子言本觉得自己才华过人，文思敏捷，又明辨是非，大大超过许多的朝臣，可萧锦仅仅因为她阻拦削减每年的工匠之费用就和她在朝中争不下，故而感觉非常耻辱。

　　“为何别人殿下就能宽和以待，却偏偏如此苛责你我二人？”

　　萧锦看着沈子言端正细瘦的小楷，脸有点红，那件事确实是她的过错。

　　而再后面，就更多是沈回到京城后发生的时候，包括沈家公子沈元雅的婚事，因为萧荣陷入囹圄之中，沈母不忍爱子嫁给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残废，所以之前一直因为废后阻挠没有完成的婚约终于解除了，而萧重的父亲姬少卿后脚就递了手谕，请沈父和沈元雅之父沈良侍进宫，直言愿意以正君之位聘娶，想给萧重定下这门亲事。

　　沈家这辈嫡系只有沈元雅一个男儿，所以虽是庶出，一直都养在沈父的膝下。之前萧荣与沈元雅的婚事一直都定不下来，也正是因为废后不答应给沈元雅正君之位。太女正君所居中位，就是将来的凤君，她的父亲坚持一定要以嫡出的贵族公子才能相匹配。而沈母自认为沈氏之尊荣，更胜天家，绝对不许唯一的儿子落为侧室。故而萧荣与沈元雅即使两情相悦，还是迟迟不能完婚。

　　萧重好不容易把萧荣赶出了京城，沈子言又和萧锦闹矛盾，一个递来了背靠大树的好姻缘，一个递来了文才武略无一不精，出身高贵，名动天下的好谋士。立马围着沈子言，想讨这位大姑子的喜欢，进而讨好对萧重态度冷淡的沈元雅。

　　而这时，萧锦看到的信中，沈子言尚且还对她很是怨怼，所以难免夸赞萧重之慧眼识人，又大骂萧锦之有眼无珠。萧锦越看越是生气起来，抬头望着坐在桌子另外一侧，也低头读着不许她偷窥的那几封信的陈慎思：“慎思，她真的太过分了，那个萧重在她眼里面就那么好？我就这么不堪？你看看她写了什么。”

　　“我都已经看过了，她写的很好，也很对，所以殿下还是别去找她了。”

　　“连你都这么劝我……”

　　陈慎思：“阿元眼看着这几天就要和三殿下成亲了，到时候，子言就和三殿下成了大姑子与弟妹的关系，二位一体，休戚相关，您作为一个外人，是不可能说动子言的。”

　　“不可能，她不是这种人。”萧锦再看不下去，把信件都一一收好，打理整齐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她来的时候还算是冷静，可现在几乎满脑子都是，立刻，马上，不管让谁都去，都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沈子言给她拽回来。再不去找回来，她的伴读就踏马是别人的伴读了。

　　她来的急，走的也急，陈慎思依旧是站在门边，唤她：“殿下再多坐一会儿，怎么才喝了一口就走了？”

　　“不，我得赶紧回去准备。”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陈慎思将手中的一张信笺收起来，揣进了怀里，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忧：子言独这一点看走眼了，她们的王姬可一点都没有变得怯懦，这五年恐怕都是在忍耐着罢了。曾经名满盛京的皇女为了自己的姐姐而步步退让，如今面对那些风霜严逼，估计也快要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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