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儿飞舞

　　夕阳映射着窄窄的旧时弄堂，红砖青瓦，斑驳萧条，淡红的光线铺洒下来，让这条潮湿的老弄堂更显得幽静了。

　　弄堂口靠近喧嚣马路的位置，梧桐树下，全身亮黑的短耳小猫闪着一双深绿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直到一只皙白柔软的小手伸了过来，先是手指轻轻戳了戳它，而后掌心摊开，轻抚上它头上如丝绒般柔软的短毛，它微闭了眼睛，享受这温柔的触摸，直到那触摸停了，它睁开眼，少女的笑容如同雨后彩虹般，美丽耀目。

　　“看你这么干净，应该是有家的吧，怎么会一个人待在这树下？”少女说话的声音清柔动听。

　　“好啦，不陪你了。”少女直起身时，裙摆带起了微凉的柔风。

　　穿着白色长裙、长相越发俏丽的南孝舞，背着黑色书包，弯腰拾起躺在弄堂口地上的瓶子，回身扔进马路边的垃圾桶里，才转进了弄堂。

　　精致的五官配上圆润的鹅蛋脸，一袭白色裙摆掠过幽静潮湿的狭长走道，惹人注目。她笑起来可爱，可她的性子却并不十分可爱，街坊邻居都知道她是个过于文静的女孩，少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

　　“李爷爷好。”“张阿姨好。”……

　　弄堂里回荡着少女清润悦耳的礼貌声音，声音不大，算不得甜，不过清凉柔软，听她的声音，仿佛这炎炎夏天都不那么燥了。

　　一直到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弄堂尽头，那些喜欢坐在弄堂口纳凉的老人们便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真是乖巧懂事啊，长得又漂亮，就是听说这个精神状况不是很好。”

　　“是啊，好像是什么……自闭症。”

　　“可不是么？自闭得厉害！都不出门的，除了上学、放学，没见她出过门。”、

　　“也难怪，这孩子命不好，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她那生她的爸就杀了人，坐牢了，可怜哦。”

　　……

　　南孝舞刚进家门，厨房里便传出母亲舒芳的声音：“小舞，快帮忙洗菜，等会你哥哥清卫就要回来了。”

　　“哦。”南孝舞看了眼手上贴着的创可贴，应了声，弯腰将换下的鞋子摆放整齐，走进了厨房。

　　厨房传来水流的声音，而后是母亲淡淡缓缓的言语：“等会我烧菜，你在旁边看着，也学一学,没有人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你已经成年了，日子是你自己的，早晚也得靠自己。”

　　南孝舞低着头，认真地洗菜。

　　那一年之后，她便随改嫁的母亲生活在这个家里，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对她，也越来越冷淡了，母亲是极其老实本分的人，而且，同她一样，母亲不愿意回想过去，偏偏，她就是母亲的过去，也许正是这样，母亲看着她，才笑不起来吧。

　　……

　　为了逃离学校漫长的午休时间，她仍选择独自躲在教学楼的天台上，手上拿着刚将折好的纸飞机，长长的白裙迎风飞舞，尽管穿得文静朴实，但纤细的腰肢和已然成熟的丰乳，让十八岁的她看起来是掩藏不住的娇媚，她静静伫立，秀美的样子让整个空旷的天台也变得春光如画。

　　回想方才下课时，有男同学经过自己的座位，故作被推搡跌倒，而后一只手按在了自己的肩头，南孝舞眉头轻蹙起来，那些男生，真的很可怕……将手上的纸飞机朝更高的地方飞了出去，垂眸瞥了眼自己一侧的肩头，轻吐了一口气，连被那男生触碰了的肩膀，都不自在地耸动了下。

　　在她的记忆里，关于这个世界，父亲一点也没说错，总有男生想着靠自己近些，想要伸手过来触碰自己。

　　那些男生碰到她胳膊了，她往里面缩一点，那些男生碰到她腿了，她往里面挪一点……

　　这天台的高处，是自己喜欢的，像是远离了尘嚣，远离了俗世，可这安然的宁静，很快被打破，几个男生嘴里叼着烟头，也来了这天台，南孝舞的身子猛地一紧，而那几人，立刻向自己看了过来，带着怪异的笑容。

　　于是，她沿着墙沿，畏畏缩缩地想要逃离这些人的视线，他们在看自己，那些如火的目光，仿佛能透过穿着的衣服，灼伤到自己的肌肤。

　　“喂，美女！哪个班的啊？”其中一个男生叫她，语言轻佻。

　　她慌乱地微点了头，以示礼貌，便逃开了。

　　放学时，南孝舞从校园走出，路遇女同学朝她招手作别，她尽可能地灿然一笑，实则自己并不爱交朋友，她习惯独自一人，享受安静，也并不爱笑。笑容，是因为人开心了才会有的东西。可这学校里，人太多，这里对于她，没有开心，也没有难过，不过，她却是个常常微笑的人，因为显得礼貌，微笑是懂礼貌的人所必须有的表情。

　　远远看见站在校门口的几个男生，其中一个人手指间夹着烟头，她顿了脚步，慌忙转过头去，是那天台上见到的几人，幸好，他们没看到自己。

　　于是，回身朝校园里走了回去。

　　在那走廊上徘徊了数次，消磨掉了一些时间，重又朝校门口走去，远见那些人仍旧在原地，互相打骂，说笑。

　　“这个时间，哥哥应该下班了。”南孝舞心里这样想着，从书包掏出手机，电话响了几声，那头接了，电话里南近卫的声音让她觉得温暖，从耳朵暖到心房。

　　“哥哥，你来学校接我吧，太晚了，我……呵呵……有那么一点点怕……”她的声音听起来楚楚动人，却又好像透着点倔强。

　　过了一会儿，学校的大门处，转进一道颀长的白净身影，步履轻快，踏过校园的绿色草坪，带起一阵爽朗的清风，掠过青年翻飞的白衬衫衣角。

　　南近卫小跑了过去，终于在教学楼走廊的楼梯口，看到抱着双腿、埋头坐在那的南孝舞。

　　“小舞！”熟悉、亲切的声音叫道。

　　她抬起头时，南近卫已至跟前。

　　面前站着的人俊逸挺拔，阳光下的白衬衫几乎晃了南孝舞的眼，南近卫对于她，是无限光明的存在，是她心里的太阳，也是暗夜的月亮，她可以肆无忌惮地享受他的温暖和亲近，正如四年前第一天到南家时，那个少年向她伸来一只温暖的手，她看着他脸上明朗的笑容，像是看到阳光自那梧桐叶间淡淡洒下……

　　不同于任何一个男生给她的感觉，在南近卫面前，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他看到自己笑了，就会陪她笑，看到自己哭了，就会抬手放在她肩头。

　　“是不是门口那几个男生又让你害怕了？小毛毛虫。”他又抬手放在她肩头，肩头的位置好像渐渐温暖，而后有暖流滋生在心里，她似乎能感受到那掌心的力量，于是，深吸了口气，觉得安心多了。

　　如果近卫哥哥没来，面对那些看似怪物的男生，连深长的呼吸都是需要勇气的事。

　　与南近卫一起经过校门时，那几个抽烟的人仍在那，她低头，手指轻拽着南近卫衬衫的袖口，没敢看那几人。

　　回去的路上，一如既往，南近卫走到小卖部，买了巧克力冰激淋递到南孝舞手上，“小舞，你会不会想太多啊？刚经过门口，我看那几个人看都没看你，兴许，人家只是在校门口那聊天而已。”

　　南孝舞咬了口冰激淋，她紧张时，就爱吃这种又冰又甜腻的东西,“可是，我今天在天台上也遇到他们，还有一个人……叫我美女……”

　　南近卫轻笑出声，“叫你美女是好事啊。”抬手推了她脑袋，“也就你，一遇到别人夸你漂亮，就缩了，小舞，你还没走上社会，等你走上社会，你看那些女人，个个争相斗艳，都希望自己比别人好看。”

　　南孝舞饶有兴致地听着，弯下一抹笑容，那笑眼里闪着细碎的光，虽然她总觉得校园的生活平淡无味，但是每每听着他说的关于这个世界，她仍是抱着无限的期许，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不被骚扰，不用掩藏；也许有一天，可以和近卫哥哥去他说的那个很远的地方，那里花开满地……

　　“哥哥，我以后，可以和你一起工作吗？”她忽然问。

　　“MAX可不是那么容易进的，虽然你成绩优秀，学习能力强，不过女孩子家，别把目标定那么高，我除了成绩，还有些运气的成分，才勉强进去实习，而且那里，人际关系复杂，竞争激烈……”南近卫自顾自说着，见她低头，似乎不爱听地嘟着嘴，像个倔强的孩子，于是一笑说：“总之，你一个女孩子呢，以后在哪上班都一样，开心就好。”

　　“我不要，我就要跟你一起工作！”她倔强地说，且跺了脚，站在原地不肯再走，孩子似的闹了点情绪。

　　南近卫摸了摸她的脑袋，只好笑着哄她，“好，好，我的好妹妹，都依你。”稍一想，点了点头，“也好，到时候，在工作上，我还可以照应你。”

　　“嗯！”南孝舞开心地点头，猛嘬了一大口冰激淋，嘴上覆了一层巧克力色，那眼角弯下的笑容更显憨甜了。

　　只有在南近卫面前，南孝舞才可以坦然地做一个任性、单纯的孩子。因此，对于她，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太阳，和唯一的月亮。

　　而这个故事，便是从她的这个哥哥南近卫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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