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行

　　第四章

　　窗外青梅小，丝缕的清香吸引了屋檐上低飞的夏燕，时不时地盘旋在枝头间伫立似是想要啄食。圆圆的小脑袋毛茸茸地抖立着，煞是可爱。

　　白芷歇息了两日，现在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了。加上她长年练舞，身体素质自然是要比普通人要强一些。

　　十三姨的住宅在皇城富庶的静嘉一带。院外高大象牙白墙环护，隔绝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院内一幢幢错落有致的垂花楼阁，额外幽静宜人，雅致舒适。

　　春末夏初，四周绿柳低垂，丝丝的清风柔柔吹拂在白芷的脸上，让她不禁舒服地眯了眯眼，嘴角也扬起了旖丽的微笑。

　　白芷一边由着乐水将她带到十三姨的住处，一边在细细打量着四周美丽的景物。

　　四面有抄手游廊，山石点缀在中央水池两边，整个院落花园锦簇，落英缤纷，处处皆是剔透玲珑。

　　天呐.....这神仙审美观...太服气了！白芷在心里一阵感叹。

　　殊不知她在感叹美景的同时，身边经过的人都在感叹她惊人的美丽。

　　今天的白芷穿着一身素色牡丹花纹的开衫褥裙，是这两日十三姨派人去给她定制的。

　　十三姨这人心胸开阔，性格直爽，爱好颇多，其中一项就是非常喜爱美人。不论男女，姿色上乘的她更是忍不住地爱往他们身上折腾倒拾，八分美恨不得点缀成十八分，仿佛美人不美就是天大的罪过。

　　小到她府邸的一众丫鬟门童，大到昭玥殿艳绝皇城的绝丽舞姬。更甚的直接可以从收养的义子义女身上看出她对美的极致偏爱。

　　直到现在偶遇这一位只要存在一天，世人的目光便禁不住地投向她的绝色佳人。她对美人的期望又被白芷的出现生生提到另一个高度，当然是想要让这一份纯粹的美愈加发光发热了。

　　白芷又想起昨晚她刚准备去沐浴时，十三姨带着几个手里摆满了各式精致丝裙和首饰盘的丫鬟，风风火火将她的床榻霸占了的情形。

　　白芷一开始还柔柔和她说自己不需要丫鬟伺候，也不需要精美的服饰，十三姨救助收留她已经是她的幸运了。

　　十三姨一听就开始泣泪连连地佯装着说道，“哎，果然一把年纪了连朋友都结交不了，连好意都送不出去，这裙子一定是很难看了吧…哎，都怪我没有好的眼光啊…”还委屈地擦了擦眼角。

　　又说了好一阵自暴自弃的话，听得白芷心里一阵紧张和不安，才妥协说没有不喜欢，是太精美了，她不敢收。

　　她一个真外人，什么都没做，莫名就接受别人的好意，还真的不能心安理得啊。

　　后来十三姨以每日都要白芷去她的舞队帮她为由，给了她一个帮助自己的差事。定制的衣裳后面扣除她的银钱，白芷才答应收下了。

　　十三姨临走前还叮嘱她既然答应了以后可要好好让她看见她的用心呀。

　　行，白芷心想，你说了算好吧。

　　以至于她今日穿的就是其中一件她的好意，是其中一条样式最为素雅简洁的纯白褥裙。

　　但十三姨养尊处优的生活除了造就她让人折服的大家风范外，也沉淀了她独具慧眼的目光。

　　昨天泣泪连连说的话是绝不可信的呀。

　　只是简单的样式，细节之处也处处透露着精美不凡。

　　白芷上身的对襟衫左肩和右袖都绣着精致的牡丹花样，云纹点缀其间，花朵栩栩如生，衬得她宛如云雾中姿色尽显的绝美仙人。

　　“姑娘真好看啊，每天看见你我都忍不住想和你说。”乐水在她身后替她别上一支步摇。

　　白芷看着铜镜里的面容，脸还是这张脸呀，丝毫不在意地抬头。对身后的乐水露出甜甜一笑道，“是小水你心灵手巧好吗，是个佛瓜到你手上都能美美的。”

　　乐水被她说的羞涩一笑， “姑娘你就别打趣我啦。”

　　白芷见她可爱的笑颜洋溢着满足，眉眼带笑缓缓起身对她回道，“好，那小水现在带我去十三姨那好吗？”

　　“嘻嘻，自是好的。”乐水笑笑回道。

　　真不怪白芷来了好些天还没记住十三姨宅邸的小路哪儿是花房哪儿是别院。她是真的路痴一个，在她眼里每间楼阁几乎都一样。

　　两人说说笑笑出了屋，乐水带着她缓步向外走去。

　　白芷墨黑长发上别着一支银莲翠羽步摇，随着脚步前行间，纯色裙袂与发间步摇一起随风摆动，翩翩风韵倾泻而下。衬着她巧笑倩兮，空灵绝美的面容，让人恍如云中仙子踏步而来。

　　“这就是主子前几日带回来的姑娘吧，天呐...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我倒是觉得，那家的花魁都没有这位姑娘好看，你看，人连头发丝都飘着仙气呢。”一旁的两个小丫鬟在人走经过后悄悄地说着。

　　“哈哈哈，最好她赶快知道，气死她。”左边的菱香忍不住捂嘴偷笑。

　　“喂，回魂啦你们，人都走远了，还看。”另一边的心莲用手招了招身后几个侍从的魂，打趣灿灿笑道。

　　“咱们也去干活去吧。”随即拉起一旁菱香的衣袖笑笑。

　　回廊上的人在看风景，而风景外的人在看她。

　　“诶，沉寒，你看见了吗！刚刚那个十三姨带回来的姑娘。虽然我就瞥见了个背影，但这背影！啧啧。”薛浩一手抱臂一手撑着下巴不禁眨巴感叹着。

　　“看到又怎样？能进十三姨这的哪个不是皮相好极的，我看也就那样。”江毅不屑地回眸给他一个白眼。

　　“就你那审美，我简直跟你对牛弹琴好吧。”薛浩颇为无奈地看他一眼。

　　“我什么审美了，我觉得珠翠阁那花嫣就好看啊。你说她不美？”江毅手搭上他的肩重重拍了拍问道。

　　薛浩连解释都懒得说了，随即懒懒回道， “美，她皇城第一美人呢，怎么能不美，她最美了好吧。”

　　巡执到这边的亲卫队几人，正巧也见到了不远处的白芷。而穆沉寒只是静谧地伫立着看了渐行渐远的她一眼，随即长腿一迈，急匆匆转向了拐角处。

　　“诶，沉寒，你走这么快做什么？等等啊。”

　　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几步穆沉寒听见声音头也不回，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别人的视线过多停留在她身上。

　　别人不知道的，他知道。

　　知道她拥有怎样晶莹剔透的眼眸，知道她眼底是如何的春色泛桃花，迷人且妖娆。

　　他都知道啊。

　　现在别人也要知道了吗？

　　啧...这股烦闷是怎么回事？

　　晨光已经大露，足旁青草香。

　　枝头上的雀儿扑扇扑扇飞向天际，惹得树上的繁花簌簌飘落。

　　后院休憩的亭子里，藤萝攀援着实木正旺盛地伸展着枝条，绿枝萦绕在朵朵含苞欲放的花蕾上，一派生机勃勃的明媚。

　　十三姨看着眼前款款而来的袅娜身影，眼中是万千的惊喜，似惊，似叹。

　　等白芷走近了，她带笑的桃花眼已经要喜上眉梢了。

　　“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就是披个麻布袋子也是掩不住自身的风采的，我可太稀罕了啊。”十三姨笑笑起身去牵白芷的手。

　　“以后啊都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公子了。”十三姨看着她清绝雅致的面容感叹道。

　　白芷听见忍不住笑笑，抬眸看着她说道，“十三姨说笑了呀，这都八杆子还打不着的事情呢。”柔美的小手回握着她的，柔柔说道，

　　“再说啦，不会便宜的，我要先动心一定会告诉他的，应该是便宜我才对。”

　　十三姨稍稍讶异地看她一眼，随即笑意盈盈说道，“想不到你还是个不要矜持的啊，可真意外。”

　　白芷轻轻牵了牵她的手，唇边挽起一抹绝丽的笑颜，对她说道，“幸福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呀，我若爱他，便告诉他。至于他爱不爱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我心里不留遗憾就行。”

　　随后又回身，晶莹的眸光里水盈盈地望着她笑道，“但如若他也爱我，那岂不是便宜我啦？”

　　十三姨愣了愣神，想到了身边群芳争艳的莺燕们。

　　不是没有主动争宠的，但有太多都是为了利益或是生存往上爬的。

　　于情爱中，她们的爱，或多或少都参杂了私心和欲望。

　　但白芷的简单纯粹让她心里为之一颤。

　　只见她潋滟的桃花眼眨了眨，笑意却是更深，望着眼前眸中含情的绝丽面容，似乎是又一次认识她似的，“你这心态真真好！哎...我家小风影要有你一半坦率我就不用干着急了呢。”

　　十三姨似是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想到她家风影，她是真的急啊……

　　“十三姨别急，风影小姐有心上人啦？”白芷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不急不缓问道。

　　“是啊，看着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每回见到她心上人就跟缩头乌龟似的都不吱声了，我看着都急死了……”十三姨扬了扬好看的下巴愤愤说道。

　　一边的乐春和乐水看见都捂嘴笑了笑。

　　想起风影小主子每回见到兰公子的神情，那可真是太传神了。

　　“最关键的这儿女情长，本身就是自己的事情，我想让他们自己去经历。现在想想，风影这没胆的还好，至少还有心上人了。”

　　十三姨的柳眉轻轻皱起，泄气的声音接着响起，“但沉寒那小子连个信儿都没有，要一直这样顺其自然我看我八十岁可能都见不到我乖孙了...”

　　白芷听着她幽幽的语气含满着萎靡，一边轻轻搀着她往藤椅上走去，一边柔声笑着对她说道，“嗯…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的，十三姨别担心呀。”

　　她晶莹透亮的美眸眨了眨，轻软的柔声丝丝入耳，“更何况穆公子一表人材，气宇轩昂呢，他...”话还没说完，余光忽然瞥见一抹暗色的身影朝这边笔直走来。

　　修长挺拔的身姿玉树般迷人，紧身黑衣勾勒出精壮的肌肉线条，俊美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

　　等人走近了，白芷的心绪似乎也随着他的脚步渐渐紧了紧。

　　只见他墨黑长发整齐束起，浓密的睫毛下，黑曜石般深邃的眼眸深幽，而英挺鼻梁下的薄唇优美，散发出清冷野性的性感。

　　当真是摇摇若高山之独立。

　　他怎么可能会没有姑娘喜欢呢？白芷心里的话没有说出来，只是朝他露出一抹雅致甜美的一笑，算是打招呼了。

　　十三姨看着眼前清清冷冷的男子，这可真是长大了啊…忽然转念一想，心里一阵算盘打得正响。

　　“你来得正好，今天替我去玉衣坊那取前几日订下的羽衣和头花好吧。新一支舞明儿个就能用上了。”

　　不等他回答，她一手执着团扇，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又接着说道，“正巧白姑娘以后就帮我负责玉衣坊采购这一块，你带她去熟悉熟悉好吧。”

　　随即十三姨又望了望白芷一眼，对她解释道，“上回我在你房里看见了你的衣裳，像是舞衣，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颜色花纹都极其精致独特，当时便想着这个差事交由给你定是不会错的。”

　　“日后但凡有新舞你便去玉衣坊那跟掌柜的商榷舞衣的事宜，就以你的衣裳为原型，这样可好啊？”

　　白芷听完眸中带着笑回望她道，“能帮上十三姨的忙自然是好的呀，我会做好的，您放心。”

　　“哎呀，真是越看越稀罕。事不宜迟，现在就让沉寒带你过去吧。”十三姨看了她几眼，又侧过身去对着穆沉寒说道，“照顾好白姑娘啊。”

　　我可等着她进我们家门呢。

　　等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藤萝花架后，一旁的乐春和乐水眨巴着眼睛往十三姨跟前走去，嘴角带着了然的微笑。

　　毕竟，醉翁之意不在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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