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后几米

　　卢海抽完第二支烟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虽然有阴天的缘故——平时的下午六点还不至于天黑。

　　但卢海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一会儿他还要送冯建东参加酒局，说好了六点半出发，可冯祝遥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从卢海的角度看，冯祝遥正和一个比她高一头的男生站在一起，离得很近，远远超出了安全距离。

　　两个人打打闹闹，时不时的还会有身体接触。那男孩儿看上去比卢焕高壮不少，都怪自己，以前忽略了卢欢的营养问题，耽误了他长身体。

　　卢海又点燃了第三支烟，心里想着，等这一支抽完，他得下车去催一催。

　　他的视线始终没离开那两个年轻人。从前他也年轻，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四处拜把子，打群架，最后那一帮人，三个进了监狱，一个发了横财，还有一个现在坐在几百万的私家车里当司机。

　　爱人还在的时候，总说孩子的童年快乐最重要。他嫌她见识短，总和她吵。快乐能有什么用，快乐了两三年，最后还不是要出来受社会的毒打。

　　现在他的儿子，成绩优异，将来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不像其他孩子，只知道穿名牌，搞对象。

　　第三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冯祝遥领左义葛走过来，两人都上了车。

　　“这是？”卢海问。

　　“这是我同学，你一会儿先送他回家。”

　　命令的语气。

　　旁边的左义葛倒客气，说了一声：“谢谢叔叔。”

　　卢海看了眼表，为难地说：“姑娘，我跟你爸约好了六点半接他，现在已经十五了。”

　　冯建东的事情自然要比他女儿的更重要。

　　“啊～”冯祝遥有点为难，但她刚刚已经豪爽地主动说要送左义葛回家，现在要是让他下车，不免有些丢面子。

　　“那我自己打车回去吧。”左义葛手往门把手上摸，生怕影响“未来老丈人”用车。

　　“开快点行不行？他家离我家很近。我爸那边我来解释。”

　　冯祝遥拉住左义葛，让他先不要下车。她还想和他多待一会儿。

　　话说到这份上，卢海只得答应。

　　“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

　　两人异口同声，男孩子比女孩子感谢的情绪更浓烈一些。

　　车子启动了。卢海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司机的专业素养，像个聋哑人一样在车上一言不发。冯祝遥习惯了，真当他不存在一样，没顾忌地跟左义葛说话。

　　“我跟你说的，你听到没有？不许惹事。”

　　左义葛看她维护卢焕，顿感愤懑：“就吓唬他一下，不会真怎么样的。再说，他把你弄成这样，理亏的是他，怎么你反而护着他呢！”

　　“他也不是故意的嘛。”

　　想到自己和卢焕的交易，冯祝遥稍稍有些心虚。她不能让左义葛伤害到卢焕，但好像越拦着，左义葛的气越大。

　　“你对他倒挺善解人意，怕不是心里有鬼。”

　　说的是酸话，但理是这个理。左义葛记得以前冯祝遥也挺烦卢焕的，怎么今天就这么向着他呢。从刚才他刚一捏拳头开始，冯祝遥就十分警惕他会做点什么。

　　原本只是一时冲动，现在他倒真想教训教训那个臭小子。

　　卢海就在前面听着，却不知两个人说的正是自己的儿子。

　　还以为他们在吵架，忍不住劝了一句：“年轻人，有话好好说。”

　　两人同时住嘴。

　　气氛冷了下来。卢海心里犯起嘀咕，不知自己插的这句话是否合时宜，会不会让冯祝遥认为他在多管闲事。

　　为了试探冯祝遥的情绪，卢海问后座的两人：“你们是同班同学？”

　　左义葛说：“不是，我们不同级。”

　　他对卢海很客气，毕竟爱屋及乌。

　　“叔叔，平时都是您接送冯祝遥？”

　　左义葛跟卢海聊起闲天。卢海点头说：“是啊。”

　　“那你看没看见过冯祝遥跟一个又矮又瘦，戴眼镜的小冬瓜……”

　　“左义葛！”冯祝遥听出来他说的是卢焕，立刻堵住他的嘴，“胡说什么呢？”

　　“我说他两句都不行！你什么意思？卢焕就这么好啊。”

　　本来冯祝遥是怕左义葛说出卢焕的名字才拦他的，这下直接逼他说出了这两个字。

　　正在换挡的卢海手中一顿，差点害车子熄火。好在多年的驾驶经验让他有惊无险。他的面上从容镇定，好像并没有注意左义葛的话一样。

　　冯祝遥怕左义葛说话继续没遮没拦，便捅他胳膊，小声说：“闭嘴吧，这叔叔是……”

　　“姑娘啊，外面好像掉雨点了，麻烦你帮我把后车窗关一下，前面的遥控不太灵了。”

　　卢海朗声说道。

　　冯祝遥不知道，卢海能清晰地听见他们的耳语，并且不想让卢焕的同学知道他的父亲给别人做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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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完左义葛再回冯家的时候，已经六点五十了。冯建东站在门口张望，看见车子开进来的时候才勉强舒了口气。

　　但面容仍然严肃。等车子停好，走上前去问卢海：“怎么这么迟？”

　　“爸爸！”冯祝遥下车，扑到冯建东怀里，俏皮地说问，“一会儿要出去吃饭呀？”

　　冯建东宠溺地摸摸女儿的头，说：“是啊，你想吃什么跟阿姨说，别听你妈说的那些’忌口’的偏方。”看着女儿为掩饰伤疤而剪的刘海，冯建东心疼不已。

　　“知道了，那我先进去了，爸爸。”冯祝遥跟冯建东再见，冯建东目送女儿进门后才最近汽车后座。

　　卢海燃车的时候，笑呵呵的说：“闺女和小子就是不一样，会撒娇。”

　　原本一上车就恢复严肃的脸瞬间展开了笑颜，冯建东十分认可地说：“是啊，她妈怀孕那会儿，知道是个女孩儿，我本来还失望，可等她一生下来，我怎么看怎么喜欢，再给我几个儿子都不换。”

　　一提起女儿，一向寡言的冯建东话多了不少。

　　卢海跟着笑：“我这个老光棍是没福气体会有女儿的幸福喽。都说闺女嫁人的时候，当爸的最舍不得。”

　　“可不是，”冯建东无比赞同地说，“真想多留她几年。”

　　“老话说，女大不中留。现在十六七的孩子跟我们那时候不一样，懂得多着呢。那时候我连女孩子的手都不敢摸。”

　　卢海继续说。

　　冯建东听着，认可地点头：“现在早恋的确实不少。说到这，我倒是得让卢焕帮我盯着点遥遥，别耳根子浅，别人说句好听的就上钩了。”

　　“害，我家儿子啊，那方面缺根筋，光知道学习，这种事看不出来。”

　　前方路口需要右转，卢海熟练得打轮，等转过去直行后才继续说：“我今天接闺女回家的时候，路上碰到一个同学，闺女让我顺路送他回家。我寻思顺路也正好，就答应了。谁知道根本不顺路，多绕好几个弯才回的家。”

　　这就解释了他为什么会迟到。

　　冯建东宠女儿，没听出卢海话里有话，他说：“没事，闺女的事儿比我的事儿重要。送个同学不耽误。”

　　卢海说：“是啊，咱当父母的，不都是这个心么。把孩子想得比自己都重要。今天我看见那小伙子的时候还想，他比我儿子高半头，是不是我没给儿子补好营养啊。呵呵，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脑子里啊，想得都是儿子。”

　　“小伙子？”冯建东准确地抓住了关键词。

　　卢海轻轻咳嗽两声，装作不以为意：“就闺女同学，一个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也不知道那孩子吃什么了长这么高。”

　　冯建东的眸光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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