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后几米

　　卢焕跑到再也喘不上气才停住了脚步。何端端没有跟上来，也许是跑去了另一个方。

　　此时天色刚刚暗下来，周围人流密集，有接了孩子放学的家长，也有牵着手亲昵的情侣。匆匆碌碌的人群中，他只是不起眼的其中一个。没有人知道他刚刚成为了一个不诚实的坏孩子。

　　也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了。他不敢主动向大人承认自己的错误，甚至还欠冯祝遥一个郑重其事的道歉。

　　冯叔叔和黄阿姨此时想必已经知道是他推的冯祝遥，很抱歉让他们失望了。自己只要熬过今晚，也许只需几个小时，他就可以拎着行李离开自己了。

　　只是，他害怕了，怕冯叔叔黄阿姨对他失望，他们那么相信他，接他到自己家，给他事无巨细的照顾。还有父亲，他一定会当着他们的面，狠狠地揍他一顿。

　　他开始跑，跑得比刚才逃单的时候还要用力，路人分分侧目，好奇这个男孩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由于跑得太过用力，本就不牢固的夹脚拖鞋彻底开了胶。卢焕索性将鞋子脱下，一股脑儿扔进了垃圾箱。走了几步却懊悔起来，应该拿回去粘一下的。父亲说过，粘一下还是可以穿的。

　　卢焕光着脚走了很久才走回冯家。三层别墅此时亮着明亮的灯光，璀璨夺目。他轻轻扣了两下门，门内有人应声。

　　是黄阿姨开的门，看到他的模样，黄阿姨吓了一跳：“小焕，这是怎么了？”她关切地把卢焕拉进来，掏出纸巾温柔地帮他擦额头上的汗。这种关切和温柔，令他贪恋。也许越是快要失去，就越是不舍吧。于自己父亲而言，他不够完美；于冯祝遥而言，他可以随意被轻视；于何端端而言，他丑陋的另一面可以被随意看透。

　　只有在黄阿姨和冯叔叔眼中，他是最懂事，最听话的小孩。

　　“我，鞋子坏了……今天发烧……”慌乱地心情扰得他说话开始语无伦次，黄阿姨温柔的拿出一张纸巾帮他擦汗，关心道：“放学的时间过了还不回家，我差点要给你爸爸打电话了。你是不是遇到事了？”

　　黄阿姨地态度很好，不像是知道真相地样子，卢焕低着头，有心试探：“那个……我没事，冯祝遥呢？她的伤……怎么样？”

　　“那个小皮猴，整天没个正形，摔一下正好长长记性。”

　　一提起冯祝遥，黄阿姨就只不住地数落。不知道为什么，卢焕有些羡慕。他很怀念妈妈一面骂他不用功，一面又不忍心让他熬夜的样子。

　　“没事就好。”黄阿姨没什么异样，卢焕稍稍放了心。

　　“以后在学校帮阿姨看着点她，别让她到处疯跑，对了，你吃饭了吗？”

　　“我吃过了。您放心吧阿姨，冯祝遥在学校表现挺好的。这次……只是意外。”

　　卢焕说话的时候有些心虚，好在黄阿姨没觉出什么端倪。她又关心了几句卢焕的学校生活后，才放他上楼。

　　冯祝遥的房间正放着高分贝的音乐，卢焕敲了很久的门，却迟迟听不到开门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摁了一下门把手，发现她并没有锁门。

　　反正自己在她心里的印象也没有更坏的余地，干脆就破罐破摔好了。他猛地用力，推开了房门。

　　正在看书的冯祝遥吓了一跳，瞪大了双眼看着卢焕，咬牙切齿地说：“你有病啊？”

　　“我害你受伤的事，你……”

　　“滚出去。”卢焕说的话，冯祝遥一个字也不想听。她合上手中的书，将手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原本动人心弦的爱情歌曲，失了几分妖娆，多了几分刺耳。

　　同时也将他拒之门外。

　　她是世界上最讨厌的自私鬼，只会想到自己，从来不懂得尊重别人。无论自己多么讨好，她都是瞧不起他的。看着她额头的纱布，卢焕心中突然生出了几分得意。

　　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种无法抑制的冲动促使他走到冯祝遥面前，左手箍住她的右臂，右手去抢她左手的手机 。冯祝遥不肯松手，她紧紧握住手机，双脚拼命踢他的大腿，“你疯了？”

　　无论她再怎么用力，卢焕都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吃痛的表现。冯祝遥坐在椅子上，只到他胸口的位置，那件脏兮兮的背心正紧贴着她的脸。她整个人像是钻进了他的怀里，这让冯祝遥感到十分不适。她张开了嘴，对准他前胸中间的位置，狠狠地咬了下去。

　　“疯子。”他终于松了手，推后几步，眼神凌厉地看着冯祝遥。而冯祝遥用力地朝地板啐了一下，以表对他那件脏背心的嫌弃。

　　两个人看着对方的眼睛，不再说话，空气中周杰伦“你随风飘杨的笑，有迷迭香的味道”的声音在空气中躁动，正好掩盖住这片异样的沉静。

　　他渴望被尊重，这是他想对她说的话。不过，她永远不会懂的。

　　冯祝遥最终还是将音乐关掉了，她指着自己额头的纱布，冷冷地说道：“我没兴趣欺负何端端，她在班上受欺负与我无关。我甚至还去帮她，没想到就换来这道伤口。你觉得我伤得还不够吗？还想弄伤我哪里？”

　　卢焕恢复了平静，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品学兼优的正面形象，他推了一下歪掉的眼镜，轻声细语如同受了惊的猫：“这件事情，真的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好。只是……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你父母？”

　　上一秒还像一个疯狗一样对她，下一秒又开始求她。冯祝遥冷眼一笑，问道：“凭什么？”他在父母面前装足了好人，现在好人的面具要被扯破了，他慌了，所以才来求她。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讨厌过你。”她说。

　　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局面更是被他的发疯弄得更加糟糕，卢焕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懊悔自己不该失控。

　　他看着冯祝遥的眼睛，非常不耻地希望能够得到她的怜悯。他不想离开这里，他不想再穿质量低下的夹脚拖鞋，不想在一个单亲家庭里面对不健康的亲子关系。现在的他，无比渴望这个施舍给他的家。

　　他要赢得所有人的尊重，不要再唯唯诺诺，做别人眼里的老实孩子。

　　他要过得体面，下次再想吃馄饨时，可以从容的掏出一张钞票，而不是数一声“三二一”然后逃跑。

　　他要光明的未来，那个未来不只需要自己的努力，还需要冯家的助力。

　　卢焕的余光瞟向冯祝遥的桌面，一本花花绿绿的小册子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眯起眼睛，假装不经意地问：“你看这个？”

　　经他一提醒，冯祝遥立刻将书塞进抽屉里，红着脸说：“要你管。”

　　“作为交换，你不说出我推你的事，我就不说出你看这个的事。”笑容逐渐挂上了嘴角，没想到他竟然有了谈判的筹码。

　　“如果把书扔了，你还能上哪找到证据？我是我妈妈的女儿，只要我说是你推的我，她会信的。”

　　“那么，事情已经过去一天了，为什么你到现在还没说？”这是卢焕一直疑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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