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后几米

　　他说：“昨天，她还帮你打过架。”

　　他在等何端端的回答。他在等能让铁石心肠淬炼成功前的最后一点火候。

　　可何端端没给他。

　　“这一点，我很感谢她。”她说。

　　这不是卢焕想要的答案。或许他更想听到的是“她不过是想在左义葛面前抢风头罢了，你看当时左义葛看她的眼神，多么欣赏。”诸如此类的话。

　　雨打在身上越来越疼，何端端转身走向教室的方向，“快放学了，回去吧。”

　　卢焕并没有紧跟着何端端，而是和她拉开了一段距离。估摸着她已经回班后，卢焕才迈开步子，往教学楼跑去。

　　明天还有数学测验，他可不能感冒。

　　雨水有力的脉搏响彻了整栋教学楼，却掩盖不住每个班级窸窸窣窣的嘈杂。

　　都还是孩子，一看到雨就会兴奋地坐不住。

　　卢焕推开教室的门，属于这个班级的热闹一下子戛然而止了，所有人像是看怪物一样紧盯着他。

　　目光向冯祝遥的座位寻去，她的位置是空的。

　　“啪。”一个纸团准确无误的扔到他身上，卢焕下意识的去挡，衣袖甩出的雨水恰好扫在了第一排的女生脸上。

　　“恶心。”那女生拿出一张洁白的面纸，用力擦拭自己的脸。她的脸在白炽灯的照射下，意外的惨白。

　　教室已经没有了他离开时的混乱，何端端的书桌已经收拾整齐，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卢焕刚刚在外面已经淋了个透，从门口到自己的座位，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一串灰色的脚印，他的脚印旁边，还有一串小的，大概是何端端留下的。

　　“太脏了，又不是你俩做值日。”卫生委员盯着这两串脚印，把不悦写在了脸上。

　　“抱歉，一会儿我来做值日吧。”卢焕保持着他的礼貌。

　　卫生委员不再搭理他，继续低头写自己的作业。

　　“狗男女。”

　　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

　　这句话像是捅破了窗户纸，班上的同学不再掩饰，全都发出了爽朗的笑声——除了几个一直低头学习的。

　　何端端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低头收拾自己的书包，“别理。”她轻声说了一句。

　　有人向他们这边看，卢焕就看回去，一点也不闪躲。直到所有人都回过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做点什么，总比不做的好。”一味地忍让，只会换来别人更多的轻视。

　　“是吗？”何端端轻蔑一笑，将最后一本书装进书包，“你以为他们认输了，其实他们正盘算着下次怎么整你。”

　　下课铃伴随着何端端的最后一句话响起，她背起书包，第一个冲出教室。离开前，她在卢焕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卢焕轻轻展开，上面写的是：抱歉，拉你和我站在一起。

　　班里的同学都走了，只剩卢焕一个人做值日，平时值日组十分钟能搞定的事，他用了足足一小时，直到天黑才回家。准确的说，是冯祝遥的家。

　　回家后，卢焕才知道冯祝遥出了事。她的额头破了一个大口子，正在医院缝针。他们全家人都去了医院，父亲卢海赶过来给他送了份盒饭。

　　“她是不是被人欺负了？”父亲问。

　　卢焕自知犯了错，却不敢承认。“不知道。”他说。

　　父亲粗糙的手掌抚了抚他的头，“吃完就去学习吧，你是男孩子，能帮就多帮着她一点。”

　　“我不会和别人打架。”卢焕嚼着嘴里的鱼香肉丝，用天真的眼神看着父亲。

　　卢海叹了口气，道：“你年纪比他们小，那些坏孩子干的事，你还是不掺和的好。不过面上要过的去，毕竟咱们欠人家的。”

　　“爸，带我回家吧。”他不想继续住在这里了，他想回到原来的生活，做原来那样的井底之蛙。

　　“傻子，这里条件多好，咱家正漏着雨呢。”从卢焕一出生，卢海就希望他能成为人上人。每当开车送冯建东去参加酒会，看到人家的公子哥锦衣玉食，谈吐风雅，他都会对卢焕产生一种深深的愧疚。

　　冯家的环境是何等的优越，尽管儿子在这里是寄人篱下，但终归是享受到了这样的生活，哪怕有个中艰辛，也总比在那个漏雨的房子里长大好。

　　冯祝遥要再医院住一晚，父亲走后，偌大的房子就只剩卢焕一个人。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房子里，他连续做着噩梦。

　　每次从梦中醒来，他都会出一身的汗，睡觉时穿的棉背心粘在身上，非常不舒服。

　　他去冲了个澡，倒头再睡。终于在凌晨四点多钟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床头柜里有父亲给他备的药，他拿出一粒布洛芬吃下，祈祷着不要影响接下来的数学测验。

　　这次测验很重要，老师会在挑选成绩优异的同学去参加省里的数学竞赛，他志在必得。

　　七点钟的时候，他还是失败了。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连下床的力气也没有，他又拿出一粒布洛芬胶囊，可床头的杯子已经空了，倒不出一滴水来。他只得拿起胶囊往嘴里一塞，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喉咙被划的有一些疼，可卢焕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他掏出手机，给父亲打了电话，拜托他向老师请假。

　　电话那端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着急，也可能没有，他听不太真切，只知道父亲答应帮他请假。这很难得，小时候有一次他肚子疼，父亲无论如何都要送他去学校，不许他耽误课。

　　卢焕特地没有告诉父亲今天有数学测验，也许这就是今天他取得成功的关键。

　　迷迷糊糊地睡去又醒来，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卢焕听到了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冯祝遥和她父母三个人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看来她出院了，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卢焕很想起床去问候，可身体没有给他任何的可能性。

　　他们没有想到卢焕没有去上学，冯祝遥路过卢焕门口的时候，暴烈地在他房门上踢了一脚，嘴里振振有词：“恶心死了。”

　　卢焕将身体缩成一团，手心紧张地渗出汗来。不知道冯叔叔黄阿姨是不是已经知道害冯祝遥住院的元凶是他。

　　“好了，快点回床上躺着，想吃点什么？妈妈去做。”黄鸣枝的声音亲切又温柔。

　　他也有些怀念妈妈煮的馄饨了，小的时候发烧，妈妈都会煮一大碗馄饨，告诉他出一身汗病就能好。

　　“汤圆。”门外面，冯祝遥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唔，汤圆有什么好吃的。卢焕缩在被窝里直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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