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身后几米

　　卢焕的14岁到20岁，都是在冯祝遥家度过的。他的父亲以前是冯家的司机，14岁的时候母亲去世，冯叔叔和黄阿姨看他可怜，便提议把他接到家里住。

　　母亲的去世给了父亲巨大的打击，他几乎一夜白头，根本无暇照顾卢焕，于是没得商量的，卢焕搬去了冯祝遥家。

　　14岁那年，他第一次来冯家，第一次见识到冯家的气派和堂皇，那是他从没见过的生活。非富即贵的富人社区，三层的别墅，有草坪和秋千的院落，这些后来他已经习惯了的景象，对当时的他而言，当真是无比的震撼。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一个穷孩子，但他完全不为此感到自卑，只要为自己的人生努力过，无论是好是坏都值得骄傲。

　　可当他第一眼见到冯祝遥的时候，还是低下了头。她不会躲避别人的眼神，不会唯唯诺诺，不会因为“礼貌”而刻意说讨好的话。卢焕看着自己的父亲对她点头哈腰的模样，心里默默地开始讨厌冯祝遥。

　　“在想什么？”冯祝遥见卢焕开车的时候走神，便提醒他道。

　　“想起我们小时候。”只要一回到老房子，那段时间的记忆都像开了闸的河流，一股脑儿的向他涌来。

　　冯祝遥也开始跟着他回忆：“记得我们开始的时候是互相讨厌的，我讨厌你是因为你学习太好，我妈经常夸你，那你呢，我好像从来没问过你。”

　　“你太骄傲。”她有着他没有的骄傲，一开始他厌恶她的骄傲，后来他嫉妒她的骄傲。

　　“一直被你压一头，哪里值得骄傲。”冯祝遥不解，这些年来，她一直羡慕卢焕，羡慕他风雨不惊的性格，羡慕他一直优异的成绩和能力。

　　“所以我们彼此误解了那么久。”

　　“真想回到过去，重新开始我们住在一起的那几年。那时候打打闹闹的，多快乐。”

　　“你是打我闹我开心了，我可不敢回到那段悲惨岁月。”卢焕这话是笑着说的。可他却说了谎，他做梦都想回到开始的时候，那时候他的脆弱，他的敏感，让他错过了太多的事情。若是能回到那段左义葛还没有出现的日子，若是他再勇敢一点，过去的九年，现在的生活，是不是都会变得不一样。

　　冯祝遥朝他努嘴，怪他太无情，只有她一个人伤感。她是双鱼座，确实心思细腻，多愁善感。她可以感知到太多太多他无法感知的情感，然而他感知的到的那份，她却从未留意。

　　“你快毕业了吧？”冯祝遥突然想到卢焕今年读研三。这一年他一直在RH公司实习，做冯祝遥的秘书。

　　“嗯，六月份。”

　　“那就还有两个月。你有想好毕业时候去哪么？如果没有合适的，留在我这也不错。”

　　冯祝遥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挽留他的话似乎只是公司领导例行的客套。

　　“不用，找到别的了。”卢焕回答她，语气里有她没有发现的落寞。

　　—————

　　到了冯家，一进门就看到了笑容满面的左义葛。冯妈妈黄鸣枝见两人愣住，便解释道：“小葛出差回来说给我和你爸带了礼物，我还以为你们是商量好的一起来。”

　　“阿姨，我刚好路过，没来得及告诉遥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左义葛俨然把自己当成了自己人，招呼冯祝遥赶快进来坐。

　　“滚。”冯祝遥言简意赅，指着左义葛的鼻子道。

　　“这是怎么了？”黄鸣枝闻出了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十分不解地看着两人。

　　“阿姨，我不小心惹恼了遥遥。”左义葛嘴角噙着笑，走到冯祝遥面前，一副哈巴狗的样子，“遥遥，给个机会听我解释好吗？”

　　冯祝遥此时不想当着妈妈的面同他吵架，也不想听他的解释：“你先走吧，回头再说。”

　　“遥遥，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好，你俩坐下来好好聊，卢焕，来厨房跟我搭把手。”黄鸣枝拽着卢焕去了厨房，好让两个人有独处的空间谈一谈。卢焕有些紧张，他不知道左义葛会使出什么花样让她回心转意，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信了他的鬼话。

　　黄鸣枝向卢焕打听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明明上次来浓情蜜意的，今天却闹成这样。卢焕并不想多嘴，只是说自己也不知道。

　　厨房到客厅的距离太远，卢焕竖起了耳朵也听不到二人的交谈。大概过了有一会儿，客厅传来了砸东西的声音，卢焕和黄鸣枝赶忙跑出去看。

　　“滚！”冯祝遥拿一切可以扔的东西砸左义葛，地板上已经满是玻璃碎片。

　　“别撒泼了，你以为你有多干净，你敢说你和卢焕清清白白吗？怎么他在你旁边没关系，我跟何端端谈个生意就不行？”左义葛也发了怒，把刚刚死皮赖脸的面具扯到了一边。

　　“谈生意谈到酒店？谈到床上？你接着去谈吧，别来我家。”冯祝遥又向他扔过去一个陶瓷杯子。

　　“你他妈哪只眼看到我和她上床了？不信去调监控，老子和她什么都没有。”左义葛说着便要向前拉住她，黄鸣枝怕他动手，立刻冲上去拦，卢焕也从后面拽住左义葛，不肯让他上前。

　　“给老子滚！”左义葛看到卢焕气就不打一出来，他甩开手，抄起脚下的玻璃碎片就向他砸过去。卢焕身子一闪便躲开了，只是左义葛因为抓的太用力，双手渗出了鲜血。

　　黄鸣枝看到吓了一跳：“孩子，阿姨先带你去上药，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千万别动气。”

　　见左义葛听话的跟着黄鸣枝上了楼，卢焕这才松了口气去拿苕帚过来清理地板。

　　“我来吧。”冯祝遥夺过他手中的苕帚，自己动手扫了起来。她的腰弯得很低，好像马上就要扎到地底下似的。扫了没几下便蹲了下来，失声痛哭。

　　她背对着他，娇小的身子一抽一抽的，令他心疼。他从后面抱她，除了安慰她的一个拥抱，他什么都给不了。

　　冯祝遥转过身，也紧紧抱住他。她的体温很快地传了过来，那样的暖，那样的真实，绝不是梦里抓过的那一团空气。他的掌心轻抚着冯祝遥的额头，一下一下，那样的缓慢。她额角有个疤，是上学的时候他推她，撞到桌子角磕的。他曾经发誓再也不要让冯祝遥受伤，现在看着正在自己怀中肆意哭泣的冯祝遥，一种无力感深深地向他袭来，他根本无法保护好她。

　　卢焕想不到什么安慰她的话，他能说什么呢，难道说“你值得更好的”？在她心里，左义葛一直都是最好的。

　　“鱼买回来了。”出门买菜的冯爸爸冯建东刚到家，便看到客厅里抱在一起的两人。他眉头不由得紧紧皱在了一起。

　　卢焕听到冯建东的声音，后背一紧，立刻松开了怀里的冯祝遥，扶她起身坐下。

　　卢建东看到自己的宝贝女儿正哭得伤心，便严厉地问卢焕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没等卢焕回答，黄鸣枝和左义葛就下楼了，左义葛低声对冯祝遥说了声对不起，又跟冯建东问了好，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黄鸣枝揽住自己的宝贝女儿，哄了两句，便让她回房间休息。尔后又将冯建东拉到一边，与他耳语了两句。

　　“小焕，叔叔阿姨有两句话想跟你说。”黄鸣枝和丈夫交流完回到客厅，要与卢焕谈话。卢焕点了点头，听他们吩咐。

　　“这么多年你一直都陪在遥遥身边，遥遥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她的福分。”黄鸣枝的开场白让卢焕有些摸不着头脑。

　　“阿姨，有什么事您直说就好。”

　　“是这样，你今年不是研三嘛，等毕了业，有没有想好去哪工作？我和你叔叔商量了一下，你要是想留在RH，重庆那边我们正好开了分公司，你过去我们也完全放心，如果不想，你叔叔也可以给你去别的公司说两句话，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看法。”

　　卢焕仔细琢着磨黄鸣枝这句话，礼貌地回答道：“和一个朋友商量着想一起创业。”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有有胆识，我和你叔叔一直都看好你，那你就放手去做，有什么难处跟我们说，能帮得一定帮。”

　　“谢谢叔叔阿姨。还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他想上去看看冯祝遥。

　　“倒是还有一件事，就是……”黄鸣枝神情复杂，有些难以启齿。

　　“阿姨，但说无妨。”卢焕双手交叉，有一点不好的预感。

　　“嗯……小焕啊，你看你一直和遥遥形影不离的，我当然相信你们之间没什么，但是小葛那孩子心思细，容易多想。看刚刚那样，闹得多难看。”

　　“他们吵架是因为左义葛出轨，与冯祝遥无关，也与我无关。”卢焕义正言辞，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刚刚小葛跟我再三保证，他真的和别的女人没什么。就是看你一直和遥遥整天黏在一起不高兴，这才拉了个女的一起去谈生意。”言语中，卢焕倒成了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您信他说的话？就算是真的，这么做也是他幼稚，我和冯祝遥之间什么也没有。”他仍不肯退让。

　　“小葛那事是不是真的，我还会再去调查，说起来这事也主要是他的不对，不过无论有没有他这个事，你和遥遥也都长大了，遥遥身边就算没有小葛也会有别人，你俩该有的避讳也要有，你实话告诉阿姨，你对遥遥……”

　　卢焕抬头看了一眼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建东，又转头对黄鸣枝说道：“没有，只是朋友。”

　　就算黄鸣枝的脑海里对于冯祝遥的另一半有上千种设想，那些设想里也绝没有卢焕的名字。

　　“那就好，那就好，”黄鸣枝了却了心中的一桩大事，一下子放松起来：“你也不用太刻意疏远，保持该有的距离就好，工作之外也该有自己的生活，不过还是要经常回来吃饭的。得了，今让小葛闹的两点还没吃上饭，我去打电话让酒店送点菜。”

　　卢焕起身道：“下午还要回公司处理点事情，就先走了，叔叔阿姨我回头再来看您们。”

　　黄鸣枝又留他两句，便放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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