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玫瑰吻

　　江淮禹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窗外繁星点点，月亮挂在枝头，给周边度上一层温柔的光晕。

　　怎么突然叫他“小江同学”了？
　　男朋友？又是什么？

　　他呼出一口气，微不可闻，小姑娘怎么无缘无故地问起这个了。

　　许是男人太久没出声，林尽染有些慌乱无措，连忙找补道：“不是，我就是好奇，才问问……”

　　江淮禹“唔”了一声，一双漆黑的眸子深深浅浅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挑了挑眉，夜里寂静无人，他的声音格外低醇，“小林同学，问错人了吧，我可没什么男朋友，怎么告诉你体验如何？”

　　男人说这话时，嘴角似有若无的勾着，带着浅浅的呼吸声，林尽染恍然觉得他好像就在身旁。

　　她捏着被角，房间里没开灯，昏暗中她感觉自己的脸颊好像有点烫。
　　没犹豫的，她小声又问：“那女朋友呢？”

　　江淮禹这次是真笑了，微微地哼笑声从胸腔溢出，狭长的眼尾弯起一点弧度，深邃的五官沾染几分愉悦的气息。

　　“林老师，我们才签了过协议，你忘了吗？”
　　他觉得这小姑娘真逗，拟协议那天可是义正言辞得很，结果没隔几天又问到了这个，还以为她能记多久呢。

　　被提醒的林老师哀嚎一声，又滚进了被子里。
　　丢脸丢到家了。

　　江淮禹嘱咐了几句考试后的事，这才挂了电话，窗户上印出一个人影，江承佑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江淮禹迅速将手机揣进兜里，嘴角那点细不可见的笑意完全敛去，毫无温度的眸子对视了上去。

　　刚刚他快走到窗户边时，见堂哥明显身心放松的倚在窗台，窗户的倒影隐约可见他唇边的笑意还从未见过堂哥这样，在他的印象里，堂哥总是清冷寡淡，带着距离感的。

　　他带着试探的笑意，好奇问道：“堂哥，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江淮禹面无表情，半垂下眼，音色冰凉凉的，“没什么。”

　　碰了个软钉子，江承佑讪讪地，只好挠头，没话找话说：“刚刚于护士说，大伯母的手术很成功，调养一下就能出院了。”

　　“嗯，我知道。”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谈。

　　张琬的手术在今天进行，江敏和那边下班后，开车带着一家三口来医院看张琬。张琬做完手术后，还在手术室外观察，江敏和和冯彦蓉不知道在说什么，江承佑一个人百无聊赖，到处闲逛，见走廊上站了个熟悉的人影，想着江敏和要他向这个优秀的堂哥学习，就上前随意地搭个话。
　　只是不知道为何，堂哥好像对他们一家戒备心很重，总是淡淡的，他也不是个喜欢贴冷屁股的人，别人不想搭理，他还懒得去搭理别人呢。

　　江承佑走后，江淮禹摸了下裤兜，那里有包烟，是他今天刚买的，刚准备拿起时，又想起这里是医院，便将手放了回去。

　　张琬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似乎一切都在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着。

　　-

　　考试成绩很快便出来了，林尽染第一个跑出教室后门，拉着叶书语去看榜单。
　　她紧紧攥着叶书语的手，从最后一张开始看起。

　　很好，没有她。
　　倒数第二张，也没有。
　　她一步一步挪着，走到正数第三张榜单前，顺着名字看下去，终于在中间靠上的位置，找到了自己。

　　她兴奋地摇摇叶书语的手，眼里止不住地兴奋：“快看，我在这！”
　　叶书语瞪大眼睛，顺着她的方向望去，嘴里念道：“年纪排名一百九十八，班级排名第二十七，我靠林尽染，你这次进步了整整二十名啊！”

　　林尽染有些小得意，“早跟你说了，这次我肯定和以前不一样。”

　　叶书语立刻将头凑了过去，“快说说，你做了什么考这么好？”

　　前来看成绩的同学越来越多，林尽染拖着叶书语的手，从人群里挤出去，面上的表情还绷着，双手背到身后，拖腔带调地分享经验：“也没什么，就是我课后补习了挺多，唔，作用还挺明显。”
　　“看不出来啊林尽染，你居然背着我一个人偷偷努力学习！”叶书语叉腰，佯装生气。
　　“哎别别，”林尽染以为好朋友真生气了，连忙抱住她的腰：“就是我爸，他不老逼着我学习嘛，然后给我请了个辅导功课的学霸，我也没想到，效果这么明显。”

　　商凌霄看完榜单，走到两人面前，语气明显有些惊讶：“林尽染，你为了继续和我做同桌，居然这么努力？”

　　班主任老杜上学期末就放出话来，新学期开始的座位要按成绩排，成绩相近的会分在一起。
　　这次考试，林尽染的名字挨着商凌霄，就在他后面一个。

　　林尽染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小姑娘猛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别想多了。”

　　商凌霄才不管这些，是什么能让一个学渣变得努力起来，不外乎受了刺激、暗恋一个人或者是金钱的诱惑。
　　他不敢肯定，林尽染是受了什么刺激，但就她那个简单的小脑袋瓜，也不可能是为了什么暗恋或者金钱的诱惑这种理由。
　　那么姑且就认为，她是受了换座位的刺激吧。

　　“别说，我都懂。”商凌霄懒洋洋地回，双手枕在脑后，一副优哉游哉地模样。

　　林尽染悄悄问叶书语：“你的邻居最近受什么刺激了吗？”
　　叶书语撇嘴，作摊手状。

　　回到班里后，班主任老杜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拿着名次表，步伐轻快。

　　他扫了眼全班，最后在林尽染那定格了两秒，笑呵呵地说：“这次考试，我们班里有很多同学进步都很大，特别是林尽染同学，进步最大。”

　　说完，全班齐刷刷地望向林尽染，有惊讶，有羡慕，也有疑惑。

　　“林尽染，你准备一下，周五班会和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学习经验。”

　　学渣林尽染从受过这么多艳羡的目光，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

　　这种飘飘然的心情，一直持续到她回家。

　　张妈从厨房里端出一盆刚做好的酸菜鱼，林尽染一下顿住脚步，餐桌上摆满了菜肴，还都是她爱吃，她不解地问：“怎么做这么多菜呀？”

　　“你爸说，今天有客人来，快洗手准备吃饭吧。”

　　没一会，门口便传来门铃声，林尽染见张妈忙得分不开身，便跑去开门。

　　门刚被推开，她愣在原地，而后明显雀跃起来：“江老师，你怎么来了？”

　　江淮禹手里提着一个礼品盒，也是一怔，沉静的瞳眸望向她，“这次怎么不喊‘小江同学’了？”
　　被戳穿的小林同学有点恼羞成怒，江淮禹这才轻笑抿唇解释道：“听说你考得不错，恭喜。”

　　年轻男人的身形挺拔，骨架已经全部长成，整个人如木如竹般清隽修长，衬衫袖口卷起一小截，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就这么步伐沉稳地走在前面，如灯塔般，林尽染跟在后面，一步一步，踩着他的影子，莫名觉得很安心。

　　-

　　餐桌上，林业成向江淮禹敬酒，感谢他对林尽染这么用心的教诲，被夸的林尽染正在大口吃菜，脸颊两边鼓鼓的，宛如一只憨态可掬的小仓鼠。

　　她摆摆手，坦然接下这份赞美，嘴里含含糊糊地：“老师教得好，也得学生肯学嘛。”

　　如此自夸，让林业成失笑地摇头：“我这闺女，没别的毛病，就是接收表扬起来，毫不客气。”
　　江淮禹眼底也有淡淡的笑意，“这没什么，女孩子自信是好事。”

　　林尽染在餐桌上收获了一箩筐的赞美，决定再给大家一个惊喜，从书包成绩表摊给大家看，毫不意外地，林业成很是惊讶。

　　她转向江淮禹，纤细的脖子往上一扬，眼底的促狭和捉弄之意十分明显：“江老师要不要猜猜，我这次进步了多少？”

　　餐厅的灯斜斜照射在他身上，江淮禹整个人浸润在这淡淡的光晕里，周身萦绕着矜贵英俊的气息，他举起酒杯放在唇边，手指点了点杯壁，做思考状：“唔，进步了十名？”
　　“猜错了江老师！”林尽染不满的轻哼，她伸出两根莹润白皙的手指，“太小看我了，我进这次步了二十名呢！”

　　江淮禹垂眼看她，镜片下原本沉静如水地眸子漾起一点星光，他由衷地赞叹：“很厉害。”

　　一旁的林业成拿着成绩表，有些不敢相信，闷了一口酒，咂摸着嘴对郑菱说：“看来这江老师真有两把刷子。”
　　郑菱拿公筷为江淮禹布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是啊，我们可得好好感谢人家。”

　　饭后，林业成说有事和妈妈商量，让林尽染带着江淮禹在院子里好好转转。

　　两人走到门廊前，晚风带着温柔的醉意，轻轻拂过她的面庞。

　　她问：“江老师，你毕业后准备做什么呢？”
　　江淮禹明年就研究生毕业了，他这么聪明，想去哪家公司都没什么问题吧。

　　江淮禹双手插兜，抬头望着天。这里是郊区，夜晚的天空像块浓稠的灰蓝色幕布，遥遥点缀着数不清的星星，蝉鸣已经听不见了，只有风吹过草坪时，带来沙沙声响。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应该会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吧。”

　　“听着好无趣。”
　　女孩撑在脸，这是她最喜欢的季节，她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如果是我呢，我就会在这里种上一棵树，再吊个秋千，然后在星空下一起吃火锅，吃完再来打扑克看电影，或者说说笑笑。”

　　她细细描绘了番，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好想快点长大，这样我就能随心所欲的吃吃喝喝了，再也不会被爸爸妈妈说。”

　　江淮禹垂着眸，那副无框眼镜后，细密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投出一道浅浅的痕迹。
　　手无意识的攥紧，指甲掐得掌心泛白，但也没知觉似的。

　　他望向身旁女孩无忧的脸庞，那还是一张稚嫩的脸，五官都还小小的，睁着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唇边的梨涡凹进去，清澈瞳眸里倒影着对未来的期待。
　　她的父母将她护在小小一方天地里，一生为她保驾护航，她不知道长大后面对的也许是毕业即失业，也无法体会有人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而现在，她的单纯快乐很有可能被打破……

　　想到这，江淮禹内心深处微微泛起一种名为内疚的情绪，可他不能允许自己陷入进去。

　　他顿了好久，声音在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寂寥：“是啊，长大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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