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间失格

　　忙碌的早间过后，阎魔亭陷入一片安谧的梦境之中。麻雀们都吃饱了缩在软和的被子里，梦里也在啾啾。

　　红阎魔只是小睡一会儿，就立刻起身。他将自己的红发重新束好，然后拭剑，这个动作让他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等到寒光映入他的红瞳，他收刀入鞘，起身的时候，惊动了篮子里暗酒红色的啾。

　　“又要去迎战鬼之潮吗？”周防尊出声道，红阎魔回头看他，摸了摸他的头毛。

　　“吵醒你了啾？”

　　“不，自己醒的。”

　　红阎魔又摸摸他的头。

　　“乖啾啾，阎魔亭麻烦你看顾。这次不是出阵，只是工作上有些调动，晚上就能回来。”

　　周防尊很明显的稍微放松了一些，直接表现就是羽毛蓬起来一点，看起来更圆了。

　　“潜入进来的那条小龙应该不会对伙计们动手，神威下午也会在阎魔亭里，有什么事情他也会出手的。”红阎魔起身，束起的红发一甩，“我走了啾，别忘了喝药。”

　　他直接从阎魔亭的主体建筑上跳了下去，红发和三色羽的蓑衣飒飒飞动。在半空中，肉眼几乎捕捉不到的，红阎魔拔刀，撕裂的空间顷刻间将他吞没。

　　周防尊蹲在窗户边上目送他离开，才慢吞吞挪回自己的篮子里，合上眼。

　　最近身体状况不错，工作也排上了，下午他要去浇花，顺便看着那些精力旺盛的家伙。

　　* * *

　　一声刀鞘轻响，红发的少年跪地。

　　黑暗的大殿之中，只有他的红发和羽翼前段泛着滟滟的微光，贤者蓑衣加身，反倒令他看起来年龄更小也更柔弱些。

　　但，这只是错觉。

　　当他缓缓睁开眼，那股属于无双剑豪的气势便从他身上节节攀升，使他立刻从一个好看到有些雌雄莫辨的少年人变成一把锋芒毕露的出鞘之剑。他单膝跪地，沉静的等待着，那重重帷幕后的高座上，终于垂下了声音。

　　“红，最近状况如何？我已经听到不止一个人提起阎魔亭的新菜式了。”

　　威严的声音却说着很家常的话，每个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这些话语中蕴含的温和。

　　“真想尝尝啊，可以送外卖吗？”

　　红阎魔一秒抬头。

　　“当然可以的啾！外卖业务现在正在绝赞筹备中，如果可以，还想委托您为我们做广告啾！”

　　那道声音开怀大笑。

　　“当然，红，我非常乐意，只要一张年卡就可以。”

　　聊完关于吃的话题之后，阴森的世界之底好像也充满了轻松的氛围，这时候，那道声音才自然又温和的将话题转移到正事上。

　　“这次请你来，是想与你谈谈你的新搭档。我拜托鬼灯前去告知你，也收到了积极的回复，很高兴你愿意尝试我的构想。”

　　红阎魔深深低头。

　　“红，愿做一切有利于世界繁荣的事情啾。”

　　“你也不用过分担心，虽然只是一个构想，我仍旧不想委屈你，那位剑士有情有义，且在武力上绝不会拖你后腿。”那声音停顿了一下，“只是因为曾经被同伴伤害过，他先前一直未与人搭档，始终独行。”

　　红阎魔并不畏惧与人沟通，这是他开店的必备本领，只要对方也努力抗衡鬼之潮，红阎魔绝对会努力配合。

　　“耽搁你许多时间，相关的文书已经准备好。鬼灯请了半年的假期，在这期间，有劳你了，红。”

　　“红，领命啾。”

　　红发的少年剑士离开，去签署相关的文件。他走后不久，另一名佩刀的剑士风尘仆仆而来，黑中透红的长发束着高马尾，并不很顺滑，而是充满了火焰样灼烈的气势，与左前额的火焰斑纹交相呼应。花札耳饰在世界之底的昏暗中亦能反射光线，他径直进入大殿，单膝跪地。

　　“东面的鬼之潮，已经退治完毕，为了稳固战线，还需要更多人前往驻扎。”

　　“辛苦了，缘一。”那道声音温和说道，“我立刻就会派人前去，不巧的是，红刚刚离开，他是你的新搭档。”

　　黑红发色的青年保持微微垂首的姿势，没有发言。他当然认可阎魔大王的决定，也愿意去适应与搭档配合的战术，只是从他心底，并不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可以与他人良好合作。

　　因为他的失误，他的世界迎来了没有宁日的时代，纵使杀了一辈子鬼，继国缘一想，他大概仍然需要被责怪。

　　阎魔大王知道，“同伴”这个词，会触动继国缘一的心结所在，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听完陈述之后，就让这名剑士前去休息了。继国缘一行礼离开，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在世界之底的住所，而是去了相对繁荣的城中街道。

　　这里的人流量当然比不上小世界内部，主要是为了讨伐鬼之潮的人而服务，却也五脏俱全。继国缘一径直走入常去的那家书店，闲暇的时候除了练剑，他也会安静的阅读，那会让他的心灵十分宁静。

　　——书架前蹦蹦跳跳的红发少年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书店本身很老旧了，店员又少，不常用的书籍只好堆积在架子顶部，挤得密密麻麻。大概是想抽出其中某个读本，但是空间狭小，书籍排列又拥挤，那名红发少年蹦跳了一会儿，也没能在照顾其他书的情况下把那本书抽下来，万般无奈之下，回头准备去搬个凳子垫脚。

　　倒是个意外娇小的讨伐者，还佩着刀，只是身上感觉不出什么尖锐的气息，似乎已经臻至大成。

　　心中有模糊的猜测，继国缘一走上去，借助身高优势，帮对方抽出了那本书。

　　“十分感谢啾！”红发剑士拿着书，向他道谢，灿烂的红发将周围都点亮了一般，“别的地方不太好找这么全的介绍鬼神世界的读本，幸好这里有。”

　　有些在意对方话里的那个“啾”的语癖，继国缘一表面上只是微微摇头，表示不用谢，接着抽了一本自己想要的书，去前台结账。

　　“不介意的话，请拿着这个啾。”

　　送到他面前的是一张招待券，上面画着穿围裙的麻雀和竹中飞雀的定纹，很大很华丽的“阎魔亭”三个字金光闪闪。继国缘一很少遇见如此热情的人，他顿了一下，本想拒绝，但是那名红发剑士将招待券直接放到了他手里。

　　“您看起来有些忧郁，不如来阎魔亭尽情的玩闹一番啾。”红发少年向他弯起眼睛，“我是阎魔亭的主人，红阎魔，再次感谢您，请务必来玩啾！”

　　红阎魔……这个名字分明是……

　　继国缘一抬头，那名叫做红阎魔的红发少年已经出了店门，向他愉快的挥了挥手道别，三色羽的袖摆绚烂夺目。

　　“我……”

　　“我知道你。”红阎魔笑道，“同为剑士的缘一，也是我的新搭档。”

　　“接下来的半年，请多关照，欢迎随时来阎魔亭找我啾。”

　　他离开了，继国缘一手里拿着那张招待券，最终将其对折，收进了怀里。他不认为自己还能再与他人产生战友般的联系，但是，如果只是配合作战的话，一个性格爽快的搭档无疑是最好的情况。

　　* * *

　　红阎魔看了眼时间，决定省点钱，于是买了列车的车票，直接乘专线从世界之底返回阎魔亭。前不久刚下了一场雨，大水涨满，列车行驶在水面上，与一个又一个站点擦肩而过。中途接受完检票，红阎魔摸摸衣袖里新买的点心，觉得阎魔亭里的啾啾们应该会喜欢的。

　　他的心情实在不错，继国缘一无疑是一位强大的剑士，顶尖剑士之间隐约会有呼应，他莫名觉得两人的剑术应该会比较合拍。

　　看来换了新搭档，也不会影响退治鬼之潮的效率。

　　红阎魔放松的看向窗外，碧蓝的晴空上，有白龙飞过。他欣赏的看了几眼，然后又摸摸给几只啾准备的点心，突然，他凝固了。

　　“请问！到下一个站点还需要多久？”红阎魔迅速找到了列车员，列车员穿着制服，看上去像是一团黑影，体格较为高大，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腕表，无声的给了红阎魔一个时间。

　　【十分钟。】

　　红阎魔咬牙，又扑到窗边，白龙的影子已经渐渐远去，几乎要看不见了。那个方向上也有其他的店铺，最出名的，当属魔女汤婆婆的汤屋。

　　十分钟后，列车到站，红阎魔立刻跳下车，踏着还有积水的铁轨，向前飞速跑去。他的速度不知道比列车快多少倍，黄昏的阴影在他身后追逐着，天色一点点昏暗下来，被他甩开老远的列车开始亮起灯光，不时发出“叮叮”的声音提醒夜行的鬼神注意避让。

　　恐怕赶不上了，夜晚已经来临。

　　红阎魔拖着沾湿的发尾走上平台，这时浓重的夜色已经侵袭了此方，隔着水面，能看到远远的地方有人类世界的灯火。他熟练地找到了车站的电话亭，投了几个硬币，拨通阎魔亭的电话。

　　“您好！欢迎致电阎魔亭啾！预约请按一，咨询请按……”

　　“九。”红阎魔干脆道，电话那边传来切换通道的动静，很快，电话已经被麻雀主管接通。

　　“红老板啾？！”

　　“是我啾。”红阎魔换了一只手握着听筒，视线在车站中往来的鬼神间扫视，“哒宰啾还在阎魔亭里吗？我在外面的某处感觉到了他的气息，现在需要确认他的所在。”

　　麻雀主管慌忙“啾啾”两声，等了一会儿之后，对面传来回复的声音。

　　“红老板，哒宰啾不在！”

　　“让白兰啾接电话。”

　　麻雀主管于是派了麻雀去找白兰啾，麻雀“扑棱棱”飞落到白兰身边，开口道：

　　“白兰啾，红老板让你去接电话。”

　　白绒绒的啾闻言面不改色，吃了两大把棉花糖之后，镇定的接起电话。

　　“红老板，我举报哒宰啾偷吃蟹肉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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