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有尾

　　一踏进回春堂，一股药罐子味扑面而来。

　　目光绕过一圈，最醒目的一块蓝匾额高悬堂内，题字妙手回春。

　　且一看见两位美人光顾，回春堂的掌柜站在红木柜台后连忙笑着招手：“两位姑娘来抓点什么药啊？”

　　掌柜是个男人，约莫而立之年，瘦瘦高高，留着两撇髭须。一双黑眼珠子溜溜地转，倒是副精明样儿。

　　“自然是来买近日最火热的瘦身丸。”大步走了过去，满川一侧手臂倚上柜台，唇角噙着玩味的笑意。

　　近来买瘦身丸的人实在太多，回春堂门槛都差点踏破。掌柜的见惯不惯，只先确认：“瘦身丸倒是有，只是不知姑娘银子准备够没有？这丸药取材珍贵，又是独家秘方，价格免不得贵些。”

　　不得不说要想在人界混得好，再厉害的术法拿过来也行不通，唯独沉甸甸的银子才是硬道理。认知到这一点，满川越发庆幸祁冥是个有钱的，才够得了她在这儿摆阔：“掌柜的放心，你只管拿药，我这人别的没有，就是银子多。”

　　这语气豪横得，掌柜立马喜笑颜开：“好嘞！姑娘稍等。”说着便转过身往后排药柜取药去了。

　　只旁边长霓看了许久，依旧不明所以：“阿竖姑娘，你买这瘦身丸是要给谁吃？”

　　“自是给自个儿吃的。”

　　抬手掩着面故作腼腆，满川凑近长霓低低道：“都怪伙食太好，我最近胖了好一圈，衣服穿着都略紧了呢。”

　　“是吗？可我怎么瞧着好似无甚区别……”听言，长霓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起满川，面露疑惑。

　　满川也不多说，抿嘴笑了几下算是应付过去。转过头再看柜台，掌柜正拿着张桑皮纸把抓好的几颗丸药包得四四方方，再附上一张服药之法的纸条子。

　　等接过药丢入袖中，满川一个眼色示意长霓，长霓便垂头去掏荷包。

　　正在这时，店内有另外的客人不知怎地突然撞了过来，长霓一个踉跄便要往前栽倒。满川见状赶紧去扶。而后长霓堪堪站稳，却又惊觉腰间的荷包已经不见……

　　堂堂魔族护法，哪能被个贼人欺负。

　　“小贼哪里跑！”于是满川一个“等”字尚未出口，长霓便火冒三丈，拔腿出去追贼。

　　真真风卷残云，一溜烟儿地没影。

　　满川可谓无奈之至……毕竟长霓前脚刚走，后脚一股魔息就像汹涌的浪潮紧紧包围了整个回春堂。

　　长霓啊长霓，知道什么叫调虎离山吗？

　　捂着额一声叹息。到叹息声落地，满川便见自己陷入了一团黑雾，伸手不见五指。然后这黑雾又如肆虐的暴风，瞬间将她卷走。

　　速度快到回春堂掌柜才揉了揉眼的功夫：“嗯？人呢？怎么全都不见了？”

　　“还没给钱呐！”

　　“……”

　　***

　　再说那团黑雾。

　　这一卷便卷至香雪城外十里地远的一座青山。

　　到黑雾散去，视野稍稍明晰，满川就看见周遭青苔石壁，黯淡无光。一股湿润裹着腥咸，分不清是泥味还是其他。

　　也真亏得有人能在这犄角旮旯里找出个阴森森的山洞来做关押用……抖了抖身上四肢皆被禁锢的玄铁锁链，满川倚在一块巨石前百感交集。

　　而她身前，站着个身段窈窕的女人。尽管光线不明，也依稀能窥见副姣好容颜。

　　“你是何人？抓我过来作甚？”按照平常套路，满川看着女人故作害怕，眸光也颤上两颤。

　　那女人却突发感慨：“真好，如今那冷血魔君也终于有弱点了。”

　　刺骨的寒意在目光中聚合，女人一步步靠近被擒的满川，言语间透着猖獗笑意：“放心，只要你接下来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杀你。”

　　下一瞬，那笑意又如山崩一般倾覆。“说！鲲珠在哪里？”一声暴戾怒吼，女人骤然伸出只手狠狠掐住满川脖颈。五指的关节因力量过度而森森凸着。

　　满川有些吃痛，浮夸地开始嚎啕：“放开我，放开我！你再掐我，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跟在魔君身边不过短短几日，你想从我这打探消息也是打探早了。我真不知道什么鲲珠，求求你，放我走。”

　　山洞内，哭喊的回音一转一转飘荡。

　　女人听得厌烦，还真松了那掐脖子的手，继而又轻捏住满川下颌，啧声道：“这张皮囊确实生得美艳，也难怪那万年不近女色的祁冥会看上你。”唇间溢出一撇冷笑，女人袖子一挥，忽地又背对着退离了满川五步以外，“也罢，不管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横竖我直接拿你去换鲲珠，指不定祁冥也是肯的。”

　　至此，满川也算是弄清楚了这女人的心思，原来竟是想拿她做筹码跟祁冥换鲲珠。

　　看着女人清瘦直挺的背影，满川蓦地在暗中开口：“你是魔族的余孽，你追随的是幻阴。”

　　霎时间，那女人身形怔了怔。再回眸，一对长眉斜飞入鬓，格外凌厉。

　　“幻阴。”只女人重复着念了遍，却是明显颤抖的嗓音，“实在是太久没听过旁人喊他名字了。”

　　无需去看，满川亦能窥见其中落寞几多。她还想再说什么，女人却两肩一垮，意志颓靡地往山洞外走了。

　　“看好她。”

　　跟守在洞外的喽啰交代了一句，女人声音再不可闻。

　　短短功夫，满川也已打好算盘。

　　本来被抓过来只是将计就计。此时身上的玄铁锁链，也便是她化道气剑一挥而断的事儿。不然凭那女人，就连将她带出回春堂都不能。

　　早在触及那团黑雾前，她就根据感受到的魔息确定了女人也是魔族中人。只不过尚未想到女人就是魔族余孽。

　　假意被困山洞，也是为了探探女人打算。既然女人要拿她去逼迫祁冥，她也乐得坐山观虎斗。毕竟她也正等着祁冥手里的鲲珠现出踪迹。鹬蚌相争，倘若到后头还能让她当回得利渔翁，就再好不过了。

　　如此筹谋着，满川瞳孔幽然升起强烈的杀意。一想到能了结祁冥拿回鲲珠，她全身的血液都变得沸腾。

　　只可惜这股兴奋劲儿才刚上头，山洞外就响起了一阵打斗声。满川往洞口去看，还能略略瞥见些刀光剑影。

　　咳，长霓来了。

　　不一会儿，那打斗声戛然而止。再一道锋利剑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洞内，哗哗就砍断了禁锢满川四肢的锁链。

　　而那剑光，最后落在了长霓腰间。便是长霓一直佩着的一柄蚩尤剑。此剑是上古“兵魔神”，魔气骇然，威力无穷。这一砍，是削铁如泥。也一并削去了满川的兴奋劲儿。

　　……刚打好的如意算盘就这么泡汤了。

　　满川心里发苦，但是苦归苦，锁链一断还得演戏。只能又哭哭啼啼抱上长霓：“吓死我了长霓，你刚才出回春堂，我不知怎地就被抓走了。太可怕了……”

　　待戏演够了，她才抹了把眼泪问话：“不过长霓，你是如何寻到这偏僻地儿的？”

　　话音未落，长霓身后便幽幽现出只老虎，正是大黄。

　　只听大黄懒懒叫唤了一声，长霓随之回话：“是大黄引我过来的。阿竖姑娘，魔君真是有心！我才知他不止派我守着你，竟还叫了大黄一直在暗中保护你。可见真是紧张你紧张得不行呢。”

　　说完长霓捂着嘴，又因为嗑到了自家魔君一点糖，窃窃笑了起来。

　　倒是满川闻言脸色一沉，如何也笑不出来。

　　……这是保护吗？

　　这分明就是跟踪，跟踪！

　　好在她沉住气一直封闭着仙力，没用什么术法，不然便是跟那擒她的女人随便打个架，一切就暴露了……越发见识到祁冥极深的城府，满川心里狠狠揪了一把，看来以后行事须得更加谨慎一些。

　　正腹诽之际，忽又听长霓叹气：“对了阿竖姑娘，你可能描述下绑你来这儿的人是个什么模样？本来还想在洞口、活捉个喽啰盘问一番，不想他们自知打不过我，早早自缢了，真没意思！”

　　满川便答：“是个相貌凌厉的女人。我说她是魔族余孽，她并未否认。并且她一听到幻阴名字，瞬间就变得伤感起来。”

　　这描述短短几句，表露的内容却是详尽。长霓立马下定结论：“那女人名唤洛妆。这群余孽，便是奉她为尊。”

　　也就是说，正是这个洛妆一直带领着一众余孽反抗祁冥，与他为敌。目的不用多说，自是为了给幻阴报仇。至于原因，也好猜得很，一看也便是应了个情字。

　　满川眯了眯眼，又开始引导长霓：“还有，那洛妆把我抓到这儿来后，第一个问题便是打听鲲珠何在。长霓，鲲珠是什么？”

　　这一引导，引得长霓眉头紧皱，不禁自言自语：“原来她竟是打着这个主意，难道她还想复活幻阴不成……”

　　过了片刻，长霓才抬眼说明：“传说鲲珠是北冥大鲲数万年结成的灵珠。可让死人复生，亦可结三魂七魄。如此种种，力量无穷。不过，传说毕竟是传说，非我亲眼所见，也不知虚实。”

　　“那么这鲲珠真的在魔君手里吗？”自然而然，满川的套话顺理成章了起来。

　　但见长霓沉沉地摇头：“魔君确实也寻了此珠几千年之久，可惜一直无果。”

　　“一直无果？”这下满川心中骤疑，分明祁冥去了瀛洲抢夺鲲珠，连寄苍都杀了，为何还会无果？

　　揣着一连串不解，满川还想继续套话，结果洞外一阵魔息席卷。

　　长霓欢呼：“魔君来了！”

　　尚在怔愣中的满川便被长霓即刻拉出山洞。

　　到了洞外，天光乍现。

　　遥望着远处重峦叠嶂，青翠绵延。还有一轮落日浑圆，染出天际十里碎金。且就在那灿灿的金光之中，一人从云端瞬时奔赴至她身前，眉宇带忧：“可有受伤？”

　　俊逸的身影，和始终轻柔的声音。

　　满川摇了摇头，登时撒开腿，泪眼朦胧地扑入祁冥怀中：“呜呜，我就知道魔君会来救我的……”

　　便是演戏的桥段，又要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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