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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陋寡闻
我把脸埋在双手中用力呼吸。
一颗心还在胸腔内剧烈地乱跳,怦、怦、怦,像是失控似的……
坐了好一会才吐出一口气,我拍了拍双颊。
“七月,作恶梦了?”
走出房,看见室友唐雅坐在那儿悠然地翻着报纸。
“嗯。”我的头有点昏昏的。
“要不要吃点东西?”她递了杯水给我,“妳的脸色很不好。”
我摇头,打了个呵欠,“什么时候了?”
“快十点了。”
“咳、咳……什么?”一口水呛得我直咳,连忙抬头看着挂钟……我的天!
唐雅眨了眨她浓密的睫毛,“今早妳有课?”
十点!“啊……”我发出惊吓片中女主角遇上妖魔鬼怪时特有的凄厉尖叫声,连滚带爬的飞奔去漱洗更衣。
随手捡起床上绉绉的衣服就往身上套,随便用五指充当梳子把头发梳顺,一手抓起背包。
“七月,妳要跑快一点。”唐雅看着我的狼狈,笑得坏心。
我瞪了她一眼就夺门而出。
在街口不断挥动右手(旁人看来会觉得我抽搐吧)及时截到出租车,催促司机大叔给我开快一点。不知道是我诚恳的语气感动了他还是他觉得我实在太烦了,所以还真的开快了。
以五分十八秒的时间停在校门前。
“谢谢你。”我甩上车门之后就跑起来。
呼──呼──
我觉得自己像在奥运会上参加短跑的选手,好辛苦!
早知道就住在学校宿舍好了,我有点后悔。
我开始考虑要不要干脆逃课算了,听说这个教授尤其痛恨迟到的学生。
找到我上课的教学大楼,我干脆跑楼梯上去。
屏息蹑足走到教室门外,想了想,还是绕到教室的后门,请原谅我缺乏承担的勇气。
右手轻轻搭在圆球形的门把上,下意识深呼吸一下,然后缓缓地、轻轻地,像一个贼似的旋动门把,暗暗提醒自己要以最轻柔最迅速的动作找个座位坐下来,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啊──发生什么事?
我瞪大眼反应不过来。
原想悄悄推开的大门竟然被猛力从门内拉开,我的运动神经实在太差了,明知道这时候应该放手的,但愚蠢的我非但没有放开门把,反而握得更紧。
啊……我就这样掉了进去!
那人拉门的力道有多大,我掉进去的冲力也有多大。
我撞得金星乱冒,那人也被我撞得倒退三步。
隐隐约约约听到四周的抽气声。
该由我说对不起,还是对方道歉?当我还在思索这个难题的时候,震惊地发觉自己已经被推开五丈远!我不提防他会用力推开我,害我踉跄地倒退了几步。
撞在他身上不过是一场意外,我根本不是有心的,尤其他的目光令我觉得自己是那种可耻、人尽可夫的女人,彷佛刚才是我故意投怀似的。
我昂首望着他,等待他的道歉。虽然我不是美女,但这样对一个女孩子,未免欠一点风度吧。
他很高,双目也长在头顶般,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望也不望我一眼就绕过我走了出去。
他是谁!
我有点气,已经跑得汗流浃背的了,还要无端端受气,真倒霉。幸好教授还未到,我放下心,随意挑了个较后的位置坐。我从来不是那种勤力的学生。
“七月,是不是很美妙?”坐在前面的湘云转过头来,笑得促狭。
我把眼镜拿下来,皱着眉调较被撞歪了的镜架,漫不经心地响应:“什么美妙不美妙?”
“跟学长拥抱的感觉!”
我抬头白了她一眼。“那不叫拥抱,那是碰撞。”
几个女生噗嗤一笑掩嘴而笑。
“那是赵学长!”湘云不甘心地嘟嘴。
“碰撞就是碰撞,对方是谁也一样。”我戴上眼镜,看见她不服气的模样,笑问:“妳说南非的狮子追妳跟北非的狮子追妳比较高兴?”
湘云一脸茫然,“什么跟什么?”
“听说南非的狮子比较漂亮。”
“我怎么知道南非的狮子漂亮还是的狮子漂亮。”她狐疑地望着我,“况且比较漂亮又怎样?不会咬人吗?”
“哎呀,湘云妳别俊了,七月在拐着弯笑话妳!”
我笑着避开湘云的拳头。
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孤陋寡闻,湘云口中那个“美妙”的赵学长原来是大学的风云人物之一,叫赵希圣。
为什么他会过来这儿?我只是好奇,并不太感兴趣,所以忘了问湘云。不过他显然不是寂寂无闻之辈,不用我打听,也会听到不少道听途说。
~~~~~~~~~~
“很香呀!”
唐雅的声音随着开门声而来,她走进来厨房,站在我身边看我炒菜。
“这么晚?”
“学生会开会……啊!”她光洁的手臂被热油弹到,痛得立即捂着手退出我的地头。
她回房换过舒适的衣服,站在厨房门边不敢再进一步。“七月妳参加了什么社团?”
“还没有。”熄了火,把菜盛在碟上。
“还找不到喜欢的吗?”
我把其余的菜都端到桌上,“再看看吧。”
不是找不到喜欢的,而是没有特别喜欢的。从前念书的时候也一样,要我参加社团都令我为难,最后都随意挑,反正去了一两遍之后都不去了。
唐雅认识我非一朝一夕,自然清楚我的性子。
“新鲜人,还习惯吗?”
跟我同年的唐雅已经是大二生,有时候我会戏谑地唤她学姐。
我用力点头,“原来念大学的感觉这么棒,一天才上几个小时的课,而且还可以逃课跷得光明磊落,这叫什么?嗯……简直是如鱼得水!”
唐雅忍不住白了我一眼。
“可惜我们学校没有一条河,要不然我也甘心在柔波里做一条水草,每天在河上泛舟,这样的……嗯……”嘴巴被一筷子的茄子塞个满嘴止住我的胡扯。
她笑骂我一声,捏了我的脸颊一把。“七月妳就是爱胡扯!”
我笑着举起双手作投降状,不甚认真地说:“我知我知,我是个无药可救、好逸恶劳的贪吃鬼。”低头把饭拨到口里以兹证明。
“谁是学生会会长?”为了表示我要积极融入校园,我问了条白痴的问题……至少唐雅的表情让我觉得自己是。
“季云庭。”
她说了个人名,但我一无所知,这是谁?
大概唐雅也知道我的无知,所以没有解说,“原本大家都以为赵希圣也会角逐今次学生会会长之位,那将是我校开校以来最激烈的竞争,可惜赵希圣没有参加,季云庭理所当然以压倒性高票当选。”
“妳也认识他?”听到赵希圣这名字,我不禁问。
唐雅微微一愣,狐疑地望着我,“谁?”
“赵希圣。”
“认识他的人不多,但知道他的人不会少。”
原来我真的孤陋寡闻得可以!“原来他这么出名。”
“他是二年级生,念工管的。”
听她如数家珍,我哗然:“他是谁,怎么妳会这么清楚?”
“他是谁根本不要紧,重要的是他令我校女生心跳加速,不能自己,很少女生不知道他。”
我就是她口中那种“很少”之一。
“怎么?有兴趣?”唐雅挑着精致的柳眉,细细地打量我神色中是否真的有一丝一点的“兴趣”。
我把今早发生的事告诉她,这没良心的掩着嘴笑,笑声像银铃一样。
“活该呀!”
“他一掌推开我!”我不愤。
“但妳到底跟他有了……嗯,这叫什么?身体接触!”她朝我眨了眨眼,淘气地说:“可真羡煞多少女生。”
我扑过去狠狠地抱着她,“妳羡慕的话。也给妳一个间接身体接触好了!”
“凌七月!”唐雅尖叫,又笑又叫的忙把我推开。
“迟些妳一定有机会看赵希圣被女生包围的盛况。”
“有什么好看?”我瞪大了眼轻呼:“难道他也一掌推开她们?还是骂粗话?”不会吧,到底也是个大学生。
“这个我可没听说过。”
“什么?但他确是一掌推开我。”这下子,我心里又有点不平了。
“谁教妳自己投怀送抱。”她笑得花枝乱颤。
~~~~~~~~~~
“七月!七月!是妳吗?”声音之大足以令方圆百里之内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随着这一声叫声,某件物体重重扑在我的背上,那冲力令我往前跌出几步。
不用回头,凭这种大嗓门,我已经知道压在我背后的是谁。
“净!别挂在我身上,我快不行了。”我作跌倒状。
娇小的石净拥有无尽的活力,还是记忆中的生气勃勃。
“我们很久没见了!”石净跳下来,拉着我的手一叠声的叫:“走!我们去吃饭,我请妳。”
除了嗓门大,她的气力也大,根本不由得我说上一个不字,已经被她拖着走到麦当劳。
“妳不吃吗?”石净咬着薯条问。
“太热了,根本没有胃口。”我大大的喝了口汔水,冰凉的感觉从喉头滑落,蔓延到四肢百骸,舒服得很。大热天,总是不想吃东西。
“不饿吗?”
她是那种可以日吃五餐的人: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与宵夜。时下女生为了身段而趋之若鹜的各种节食减肥法对她来说是不可思议且不能想象的,食物是她的第二生命,叫她绝食那真是比死更难受。
吃不下那个包,只是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薯条。
“望着我干什么?”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我,感觉很奇怪。
“七月,妳好象胖了。”她认真的打量我,然后伸手过来摸我的脸,吓得我忙不迭拍掉她的脏手。
“妳的脸颊有点肉,很好捏!哈哈哈!”她偷捏了我一把,忍不住笑起来。
“醒来之后那几个月不是吃就是睡,不想胖也难。”我咕哝。
石净像被提醒了一样,“对了,妳怎么不来找我们!”她那双圆滚滚的眼中明显地表露出不悦。
我只是笑,知道是自己理亏,所以也没有解释。
“七月妳就是有点讨厌。”石净气愤地咕哝。
我讨好地递上汔水。是的,我就是有点讨厌,连自己也知道。
高三那年,我因为车祸昏迷了三个月,醒来之后也没有广告亲朋好友大肆庆祝,有谁以为我还昏迷不醒的话实在不为怪。
“请学姐妳大人有大量原谅讨厌的学妹我吧。”唯一有点无奈的是他们都是大二了,只好自称做学妹幽自己一默。
再看见石净,不禁想起其它某某跟某某人,都在我脑海中鲜活起来,哦,是我的高中生活……没由来的,心里微微一动。那,他们呢?
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们了。
这时候,我感到裤袋中的手机在震动。
老实说,我不喜欢手机这玩意儿,即使它已经被制造得多么轻薄可爱多功能,但我讨厌它让我有种不自由的感觉。这东西是在我醒来之后妈哀求了好几次才带在身上,不过我从来都让它处于无声震机状态,我讨厌它的铃声。
我讨厌的东西那么多,可见我这个人某程度而已也有点讨厌的。
小小的荧幕上显示出来电着的号码与姓名。
我一愣。
晚儿。徐晚儿。
~~~~~~~~~~
推开图书馆的玻璃大门,一阵热气狠狠地迎面袭来,我昏了昏,实在有回头往图书馆躲的冲动。
望着手中捧着的好几本重重的硬皮书,我在想,要走荫凉但较长的小路还是炎热而快捷的大道──世上所有决择都是这样有得有失。
最后,我挑了那条绕过露天球场的快捷大道,就咬着牙给它晒一晒好了!
我觉得自己像快要被烤焦了!
热!热死人!
“小心──”
“穿蓝衣的,快闪!”
“啪”的一声,不明物体重重击在我的后脑……
“打中人了!”
“她昏了吗?”
……你不会以为我睡了吧!
“你丢中她了。”
……谁!谁敢丢我!
“我喊了要她快闪的!”
……我根本听不到!
“不过这女生也迟钝得很。”
……还敢说我迟钝?!
“你们说要不要给她人工呼吸?”
……不!我不需要!
“白痴!”
……对!你们这群白痴!
我睁不开眼也喊不出来。动弹不得地听着那群人在我身边吱吱喳喳,只觉脑际昏昏沉沉,但他们的说话还是可以听得清楚。我很想大声叫他们住嘴,我很想睁开眼看看是那个白痴向我丢球的!
“你们看这女生借了什么书?”
然后是一阵哗然。“这么多烹饪书!”
“看这种书的人通常不会做菜!”
我努力想睁开眼的当下,感到有人托起我的头颅,轻轻拍着我的脸。我很想给他反应的,但奈何我动弹不得。
“雍,你要抱她到哪里?”
我感觉到自己被人小心翼翼地抱起。
“医疗室。”
那是一把温润的男声。虽然我看不见,但我知道自己贴近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说话时的震动。
好一会,我才成功挣扎着动了动。我实在不喜欢跟陌生人这么贴近。
“妳别乱动。”
“让我下来。”我再动了动,皱着眉睁开眼。
他俯下的头刚好遮挡着猛烈的阳光,猛烈的艳阳在他身边镶了道金边,我眨了眨想再看清楚,但始终没看清他背光的容貌。
双脚一着地,我就往前跌,他一把抓住我,扶着我的手臂。
“我陪妳去医疗室。”
“不要。”我不敢动,眼前一阵发黑,金星乱冒。
“对不起。”
“算了,当我自己倒霉好了。”他们又不是有心,是我自己运气不好而已。头没那么昏了,我轻轻挣开他的手。“我没事,你走吧。”
他似是不放心的打量了我一下,以暖暖的声音道:“妳自己小心。”
“放心,我想不会再有人拿球来丢我的。”我咕哝。
走到大树荫下的长椅坐着。其实被球丢到的地方还是很痛,痛得有点昏昏然,希望不会变笨了。
我摸摸后脑,都肿起来了。或许我该庆幸丢到的不是脸,否则岂不是会塌鼻、歪嘴、崩牙?这么一想,心里好象舒服一点。
“妳的书。”
是我刚借的几本书。
我抬头,又是他。
“谢谢。”
“会昏吗?”他指了指我的头。
“一点。”
我留意到他的目光停在我膝上的烹饪书,“要看吗?”
他笑了笑,拥有一把温润的嗓子的他连笑容也是温润的。奇怪,我竟然留意到他的声音与笑容。
“它们都像艺术品,每次翻开它们,心情都会很好的。”
我随意翻开一本介绍做蛋糕的书,揭到一页图文并茂的巧克力蛋糕,“你看,真实得好象可以闻到它的香气。”我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彷佛鼻端真的有股甜甜的巧克力气味。
我睁开眼,看见他唇边浓浓的笑意,想起自己刚才略嫌幼稚的举动,不禁有点窘。匆匆把书合起来,站起来说:“我先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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