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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心事
姬怀月游魂一般地晃荡回相府的时候,天上的日头早已不见了踪影,只余那微渺的月光衬着地上的众家灯火。
浑浑噩噩地进入府门,恍恍惚惚地承了一圈府中众人惊讶的神情,直到对上自家娘亲怒火中烧的一双冷眼后,他才后知后觉自己在外飘了太久,如今竟已错过了府上的宵禁。
“你还知道回来?本事见长啊你,还未出阁就私自出府又晚归,明天是不是打算直接给老娘玩儿夜不归宿了?”姬如绯抄起手上早就捂热乎的家法鞭在姬怀月面前晃了晃作势要打。
“为娘今日就要拿家法好好治治你这顽劣性子,谁都不要来拦!”说着她给一旁候着的管家风伯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上道的风伯连忙站出来挡在姬怀月身前,劝道:“主子息怒,少君他想来是知错了,打不得啊,打不得。”
“是吗?他知道错了?”姬如绯高举着家法鞭,斜眼看向面前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姬怀月。
半晌见自家儿子还愣在那一语不发,她又轻咳了几声高声道:“风伯你说,他知道错了吗?”
收到暗示的风伯连忙扯了扯姬怀月的袖子,在他耳畔低声劝着,“少君啊,你快认个错吧,主子的气也就消了。”
奈何这一主一仆互相配合的戏码却是无人捧场,姬如绯等了半天却只等来自家儿子一脸幸福地说着题外话:
“娘亲,我今天见着二殿下了,还给她盖上了我的红盖头!”
“什么?”
怀疑自己耳背了的姬如绯有些不敢置信。
“孩儿说的都是真的,二殿下收了孩儿的红盖头全京的人怕是都瞧见了。娘亲你说,这算不算定情信物啊?”姬怀月绞着手中的锦帕害羞道。
闻言仿佛被一盆冷水从头泼到脚浑身冰凉的姬如绯:“……”
好极了,她家儿子当街冒犯当朝皇女就算了,还叫全京的人都看见了。
明日早朝怕是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戳她脊梁骨呢!
心思百转间,姬如绯攥紧了手上的鞭子若有所思地对着姬怀月比划了一下。
这一细微的举动却吓的守着自家少君的风伯心肝儿颤了又颤,“主子三思啊!少君身子骨弱可不禁打啊!”
有道理,打坏了心疼的还不是自己。
默默想了一会,姬如绯只得放下鞭子作罢。
转头又见姬怀月还站在那儿自顾自地傻乐,丝毫不顾及她这个当娘的心情,满腹火气难消的她一把解下头上的簪子递到姬怀月面前没好气道:“你当街冒犯皇女在先,又晚归不着家,你叫你天上的父君见了少不了要为你的莽撞伤心落泪,你看看你做的这事,还没意识到自己错了?”
猝不及防被提起自己无缘见面便仙去的父君,姬怀月回过神愣愣地瞅着那戳到面前的自家娘亲从不离身的父君的遗物到底是沉下了所有的小心思。
那通透的白玉簪子素雅端庄,一如娘亲总是提及的父君温润如玉的模样。
想到娘亲总说父君是何等绰约风姿的人物,自己却名声不堪、举止出格,他整个人便蔫了下来闷声道:“娘亲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嗯,今后不要再犯事就行。”见他如此,姬如绯也舍不得再说什么重话。
到底是自小宠惯的孩子,她叹了口气将簪子重新别了回去,转而又想到还有件事没有说出来。尽管眼下这般有些不合时宜,但她还是决定说出来好断了自家孩儿的念想。
招手示意风伯给姬怀月沏盏热茶,见他面颊被茶水暖得红润起来后,才启唇斟酌好字句,“那个,今后还是不要念着见二殿下了,为娘觉着你俩八字不太合,要不还是算了……”
“咔嚓。”
上好的紫砂茶盏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捏得四分五裂。
毫无所觉自己的手被那锋利的碎瓷片划得鲜血直流,姬怀月只是怔愣着望向欲言又止的姬如绯,颤着声开口:“可是二殿下不愿娶我?”
“……”
虽然明显自家孩儿是误解了她的意思,但是似乎这么说也不错能让他死了心?
心下暗自琢磨着,面上却是一脸凝重之色的姬如绯:“儿啊,多大点事,娘以后为你寻更好的良缘,二殿下看不上你,娘还看不上她呢,你先冷静下来把伤口包了可好?”
她一边劝慰着,一边熟练地拿着药膏给红着眼眶的姬怀月涂。
她这孩子,性子倒是随了他父君,又倔又要强。若是单凭捏碎一只茶盏就能泄愤的话,她倒是不介意给他多备上一些。
不放心地多想了片刻,果不其然地听到缓过劲儿来的姬怀月说道:“娘亲,我要去见二殿下,我不信,我要听她亲口告诉我!”
姬如绯听得一惊,“你一个男儿家这么做是不想要脸面了?像话吗求娶不成还要去跟人家逼婚?”
姬怀月一怔,随即沉了声面上决然,“孩儿只想听到她亲自跟孩儿说这些,娘亲说的,孩儿一个字也不信!”
莫名牙根酸得发慌的姬如绯,“白养你这么大了,都学会不听娘亲的话了!”
“不是,只是……”
姬怀月有些不敢去看自家娘亲的眼,但还是固执地挺直腰板端正态度道:“只是这样的话……孩儿没法死心。”
溢出唇边的话语越来越低沉,再加上说话人那一副眼眶微红我见犹怜的样子,看着就很是委屈。
姬如绯心知自家儿子有多倔,到底是架不住地先软了声,“你说你,那二殿下有什么好,叫你念了这么多年……”
“她,哪里都好。”
姬怀月像是想起什么,淡笑着开口,“之前孩儿名声扫地时对她不敢高攀,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孩儿一直努力着向她靠近。现在孩儿在京里也博得了好名声,孩儿可以配得上她了。”
见自家儿子说起那二殿下满脸的欢喜,又那般自贬身价,姬如绯当即眉头紧皱着呵道:“她好什么好!如今都是个腿脚不便的废人了,还有什么值得你挂念的。”
“今□□堂上所有人都目睹了,二殿下可是坐着轮椅来的,并且太医诊断过她那双腿是不会好了。你若是再要贴上去,那就是拿一辈子去伺候个废人,这样你也愿意”
说罢她也不想再看那愣在原地的人儿作何感想,恨恨地甩袖离开了,临走前不忘跟风伯交代看好他,免得某人再生出什么旁的心思来。
言下之意就是,从今日起将姬怀月禁足在内院,什么时候他断了那妄念了,便准他出府。
彼时,姬怀月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呆坐在一方冷座上,对着偌大又空旷的厅堂,只觉心中空闷。
他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那句逐字冰冷的话语:
“如今都是个腿脚不便的废人了,还有什么值得你挂念的……”
“腿脚不便的废人……”
“废人……”
他有些崩溃地跌坐于地,把自己蜷成一团紧紧地捂住耳朵想丢开那些烦乱的声音,但是越是这般告诉自己,他越是能听到那声声致命的语句。
“明明……不该是这般的。”
姬怀月神情怔忡着,唇边挤出破碎的呢喃。
“阿时,你不该是这般的啊。”
……
荒凉的夜幕下,宅院里灯火皆熄,唯有一处窗内仍燃着一盏烛台。
微弱的烛火在寒风中飘飘摇摇,火光破碎,在单薄的窗纸前映出一个同样单薄的人影。
转眼,一室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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