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同人之此生不负

　　两个姑娘在房里说着话，大杨端着清粥小菜进来时，正见着二人又哭又笑的不知为了什么。他性子木讷不善言辞，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只将那些吃食在床边的小几上，嘱咐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反倒是后来闯进来的谢霄，举着一丛野花兴冲冲地对两人道：“今夏，珞儿，快看这花儿多好看，我特地去采了给你们的！”这人倒是个不开窍的，他与大杨都未曾听得事情的原委，可杨岳察言观色间将沈珞的情形猜中了七七八八，谢霄却一直无知无觉，只道是沈珞回来时受了伤需要将养。
　　他是个嗓门大的，那声音自房内能传出二里地去，今夏冲他皱眉，嫌弃道：“你能不能小点声，小心给姐姐吓着。林姨不是不让去药圃动么？你瞎采她的药草，小心她将你丢出去！”
　　“才不是呢，我这是在外边儿的林子里采的，可不敢动林大夫的药圃。”谢霄摇头晃脑地找了个瓶子将那束野花插好，递到沈珞面前显摆：“珞儿你瞧，好看吗？”
　　不过是一丛寻常的野花，粉的白的都有，朵朵开得耀眼灿烂生机勃勃，看着却是叫沈珞心生羡慕：“好看。”
　　谢霄得了她的认同，乐乐呵呵地抱着花瓶凑到今夏面前，今夏却是翻了个白眼，不耐道：“这边林姨与丐叔连日翻看医书寻找良方，大杨与上官姐姐悉心照料大家的饮食起居，个个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你却有着闲工夫在外面瞎跑，真不知该说你没心肠还是心眼子大！”
　　被她如此训斥，谢霄自然是不服气，一屁股坐在今夏的身边正要辩解，却被一阵脚步打断，三人抬眼望去竟是陆绎匆匆而来。他见沈珞醒了，悬着的心落了地，长叹了一声走到近前，目光却盯着她不放。
　　今夏见状，将手中的粥碗往陆绎面前一递，笑道：“大人来得真是巧了，我正有事要去忙，这粥便劳烦大人喂给姐姐吃了。”
　　等陆绎接过了粥碗，她自拉着谢霄起身要走。谢霄不明所以，嘟囔着想要再同沈珞说说话，可还没开口便被今夏扯着衣领给带了出去。
　　少了这两个碎嘴，房中一下子便静了下来，陆绎在床边坐下，低头舀起一勺清粥放在嘴边吹了吹，待温了下来方送到沈珞唇边，等她张嘴喝下后，在粥中添了点小菜，又舀了一勺送过去。二人相顾无言，一直等整碗粥喝完了也不曾开口。
　　沈珞自同今夏说过话后便是思绪万千，可如今他真当坐在面前了，方才的千言万语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自己现下是九死一生时日无多，难不成还要在如此节骨眼上去问他究竟心属于谁吗？即便到头来她能逃过此劫，她难道真有资格同他白头偕□□度余生？锦衣卫断情绝爱的话是她教给他的，既然说过要助他成功，她又怎能成为他的牵绊与软肋。
　　她不容许自己拖他的后腿，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两人各怀心事，半晌都不曾说话，最后还是陆绎忍不住了，收好了碗筷垂首坐在床边，捻着指节的薄茧叹了口气：“你又。。。何必如此呢？”
　　“我说过会护绎哥哥一世周全，为哥哥解毒自然是分内之事。”沈珞收敛心神答得不以为意，语气间皆是理所应当。
　　“可我的命是命，你的难道就不是了么？！你这般为我，又连同旁人一起瞒着我，可有想过我该如何？”陆绎自怀中取出一封书信来，星眸微红地盯着她，“你安排的如此妥当，竟将今后的事情都想得明明白白了。可是你可曾想过，纸终究包不住火，倘若某天我知道了真相，又当如何？你为我舍命，难道要叫我再没心没肺地独活吗？”
　　“我本没想到会被这么快你发觉的。。。”沈珞被他的眼神骇住，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垂眸望向他手中的书信，她认出那是先前她准备好了让林菱转交给陆绎的那封，想来是林菱见瞒不住了，便索性全盘托出了，“我若身死，林大夫便会将信交给你，信中只说我受了急召需回千机阁处理事务，你便是要找也无处去找。而后阁中自会有人寻得时机传出我的消息给你，经年累月，哥哥到时候娶妻生子，自然便会忘了我。。。”
　　她说到此处便说不下去，只觉得心中绞痛，也分辨不出是毒发还是因为旁的，而后便听见陆绎咬牙说道：“沈珞，你好狠的心啊！”
　　一滴清泪便这么自眼角滑落，沈珞本就苍白的脸上泛起凄苦的潮红，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笑着对陆绎说道：“只要绎哥哥安好，我便是再狠心些也无妨。只是如此一来，便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再不能陪着哥哥了。”
　　陆绎见她这般，只觉得心如刀绞，强忍住鼻尖的酸楚，他伸手自腕间解下一串手绳，不分由说地便戴到她的腕子上：“这手绳是你用染了娘亲血的琴弦编制的，当初你说让我留着做个念想，如今我将这念想赠于你，你便要替我守着这个念想。”
　　他的目光自她腕间松松系着的手绳转向她的面庞，最后定定地望进她的眼底，霸道却执拗地说道：“是你自己说的，要守着我一辈子，那便不能食言。一辈子便是一辈子，差一年，一月，一天，一个时辰，哪怕是一分一毫，都不算！你若是敢就这么走了，我便是追到了阎罗殿，也不会放过你！”
　　看着他眸中的炽热，沈珞心头一热，那求生之欲似火一般烧起来，燃尽了方才所有的绝望与凄楚，他握住她腕子的手像是在激流中牵住了她的绳索，扯着她往岸边挣扎。
　　她张了张嘴，可不等说出半个字，便被喉间的腥甜之气阻住，她脸色微变，本想将那股子甜热咽回去，却不想气血直直地翻涌上来，逼得她不得不弯腰呕出一大口漆黑如墨的鲜血。
　　陆绎心头一突，连忙扶住她软下去的身子，一边大喊着唤人来，等林菱与丐叔匆匆赶到是，沈珞已然在他怀中昏死过去。
　　原本毒发便是疼痛难忍，沈珞每每皆需靠着林菱施针或是药物方能熬过去，可这次她一反常态，连吐了几口黑血后便没了知觉，陆绎心中本暗暗庆幸她不必再受那般苦楚，却望着林菱越发凝重的神色不由地担忧起来。
　　“林大夫，可是有何不妥？”
　　林菱收回手，却是眉头紧锁：“不妥，毒性蔓延太猛，只怕是。。。”
　　“什么意思！”陆绎紧抱着沈珞不敢放，却是看着林菱目露惊惧。
　　林菱默了片刻，见陆绎与丐叔皆紧紧盯着自己，终是叹了口气道：“两种毒素在她体内斗得太凶，加之她重伤未愈，如今已经是。。。已经是半只脚踏入棺材了。”
　　“什么！”听得此言二人顿时慌了神，丐叔更是直接叫嚷出声来：“怎么会这样？我们还未寻得解决之法，怎会如此之快？这该如何是好啊，师妹，珞丫头可不能就这么。。。就这么。。。”
　　他为沈珞惋惜，在房中转了一圈又回到床边，揪着林菱连声发问。林菱本就心烦，被他闹得越发气恼，皱着眉甩手道：“这本就是你惹出来的祸事，如今来急我又有何用？我若是有法子，早就用了，何必要等到今日？！”
　　说罢，她愤愤然起身，一甩衣袖朝着丐叔怒道：“你有这闲工夫不如跟我再去翻翻医书，但凡有一线生机也该试一试，再在这儿唠唠叨叨的，耽误了时辰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她！”
　　丐叔赶紧点头跟上，二人正打算出去，却被陆绎叫住，林菱回身便看见他望着自己欲言又止，心下也是了然：“我救她不是为你，你也不必多言。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好好将自己身子养好，莫要让我们都白费了力气。”
　　陆绎静默了片刻，终是郑重地点头道：“多谢医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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