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之下]千年

　　（十六）
　　今夏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陆言渊，今夏想，本来自己找他最大的缘由就是报恩，如果说，她救了他想救的人，也许就是还清她欠下的那些债了吧。
　　更何况，这也是最好的选择，只有她不在了，以后这样不必要的灾祸才不会发生。这大概，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结局。
　　今夏找到月华真君的时候，对方丝毫不惊讶，早在月华真君告诉今夏天命可改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如今的结局。
　　他只是，有些叹息，有些东西，终究无法两全。
　　“你真的做好决定了吗？”月华真君没有阻拦，人各有命，今夏也一样，即使今夏并不是一个意义中的普通人。
　　“嗯。”今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被红线交织的姻缘树下的，她只记得那天在四季如春的月华真君的宫殿里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空飘落下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未若柳絮因风起。
　　大概就是此刻的这种情景了吧？今夏衣衫单薄，却丝毫感觉不到周围的寒意，她的心都在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中渐渐滴血，但她知道，她不后悔，永远都不会。
　　陆绎是爱她的，也许这就够了。至于陆言渊，也许他们之间注定的就是有缘无分，她从不强求，至少，她要离开的时候，他不会太伤心，不会对陆绎当年的事重蹈覆辙，这就够了。
　　她站在这棵树下，双手合十许下了一个愿望。她说，只愿陆言渊余生无忧，早日成仙。
　　她的耳边响起当初月华真君说的话，逆改天命是会受到惩罚的，这是罪。可那又怎么样呢？毕竟，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罪与爱同歌。
　　今夏记不得那天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她只记得，她以自己的鲜血为祭，亲手焚烧了她与陆言渊之间的那条红线，那条线滴着艳红的鲜血，然后变成一簇跳动的火焰，继而消失，丝毫不见曾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今夏嘴角勾起，脸色苍白，嘴唇白到没了一丝血色，可她还是笑，他们之间终于互不相欠了，她也终于可以将自己体内的这个烫手山芋一并带走。
　　今夏琉璃色的衣衫在风中飘着，今夏躺倒在地上，曲起一条腿，看着灰蒙蒙的天和飘落的纯白的雪。
　　陆绎，你给了我一颗心，救了我一条命，现在，我都还给你，都给你。
　　以后，我们两不相欠，再不相见。
　　随着红线被焚尽，今夏的最后一缕情丝也被抽离，她是真的还给了他一颗心。今夏轻轻触摸了下自己的心脏，早已感受不到其中的跳动，真的空了。
　　今夏最后闭上眼之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从远方传来的一句句今夏，声音再熟悉不过，可是今夏再也听不到了。
　　陆言渊最后看到的就是躺在雪里，没了生机，没了心跳，没了体温的那个人，嘴角还有溢出的血色。
　　“今夏？今夏？”陆言渊这一瞬间大脑似乎已经放空了，他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他是在做梦吧，一定是做梦吧？今夏怎么会躺在这里呢？怎么可能呢？
　　他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不知道是在哪一个瞬间崩断，陆言渊闭了闭眼睛，脸上怎么那么湿呢？
　　陆言渊脑子里一时间涌出很多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那些场景，但却每一帧都熟悉的像是他昨天就在经历一样。
　　有关陆绎的经历，他突然记起青衣当时说的你还记得陆绎吗？现在，他记得了，他都记得了。
　　不只是陆绎，还有他本应该记起来的那一切，他都记起来了。
　　他是陆绎，也是陆言渊，或者应该说，他是言渊上仙。他之所以一直没有办法突破瓶颈成仙，原因再简单不过，他本就是神仙。但是他为什么会到了人间呢？又为什么会陷入轮回？陆言渊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陆言渊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仙府里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明明视力没有问题，可脑海里却都是那漫天的飞雪和雪中那一点的殷红血色。
　　他失去她了，失去了那个独自穿越千年只为了见他一面的人了。他也知道，她甚至亲手焚断了他们的缘分，她走的时候，很是决绝，做好了再不相见的准备。
　　他突然觉得，他的心口有些疼，疼得让他几近失声。
　　“言渊上仙，醒了？”陆言渊听到有人叫他，他抬头看到的是月华真君。
　　“月华真君？你为什么不阻止她？”陆言渊的声音沙哑，眼眶都是红的，他知道自己不该迁怒他人，可是，他又能怪谁呢？
　　“是你自己意识到的太晚了，对了，她向我的姻缘树许了愿望你知道吗？她许愿你早日成仙，余生无忧。这大概是她最后的寄托。哦，还有，攸宁公主也回来了，今夏救了她。”月华真君没有多留，说完这些之后便独自离开了。
　　陆言渊这时也记了起来，是了，攸宁是天帝的二公主，那攸宁又是因为去了凡间呢？记不起来了，他也并不那么在意。他在意的已经不在了，其他的也没有什么意义。
　　今夏只是在这个轮回里不在了，又不是魂飞魄散，他们还是有机会再见的吧。陆言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好像又活了过来。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他没有找到轮回中的今夏，他甚至去找了地君玄玑，生死簿上甚至没有今夏的名字，没有，都没有，哪里都没有。
　　这次，她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她消失的无影无踪，三界内再寻不到有关今夏的一丝踪迹，就好像今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就好像有关那个人的一切都是他的一个梦境，现在，梦醒了，就再也无法捉摸了。
　　除了他醒来的时候月华真君曾提起过今夏的名字，再也没有人提过，甚至每个人都仿佛没听过这个名字，那听到今夏这个名字后的一家陌生和茫然刺痛了陆言渊的心。
　　玄玑看着言渊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今夏没有消失，今夏就在这里，可是他不能说。
　　他清楚的知道，今夏就在距离言渊不过方圆几里的地方，可是他不能说。这是今夏逆改天命的惩罚，这是她做出救攸宁和保护陆言渊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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