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炤炤

作者:浅浅宜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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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楔子(上)

      年初的长安城,春风料峭,还透着股子凉意。

      麟德殿内鼓乐齐鸣,殿门骤开,一群舞女蒙着面纱踱步进来。一阵疾风顺势穿殿而过,带了些冬末的微寒。

      觥筹交错间,我望了望旁里的母亲。安国公夫人和顺王妃正坐了她两旁,谈笑间似风生两颊,对侧端坐着些郡主、公主、小皇子们。我摇摇脑袋,自觉这顿宫宴甚是无趣。

      对了,我叫薛炤,今年...暂还未过七岁生辰,但年纪也不算小吧。

      我瞧瞧面前摆着的碗碟,又是镶金又是镀银,金闪闪的也没甚好瞧。我摸了摸下巴,偷偷瞟向殿堂之上的那人,只见他略失了几分威严,面上生出些光泽来,也不知是不是饮酒的缘故,继而又与旁坐着的皇后对酌一杯。

      方才与母亲觐见时,他又夸了我几句,仔细数数,已是第三次了。我学武也算认真,可自认还算不上优秀。那般说我,着实不好意思。

      除过...仪远公主脸色不大好,不过难得见这个小公主吃瘪的表情,倒有几分意趣。

      思忖间一道目光刺了过来,我见母亲面上稍有不悦,忙低了头去。

      此时心思已飘远了。

      听闻东内以北的太液池是泛舟赏景的最佳去处。凉亭回廊环绕其间,无数墨客都为之一颂。母亲正被缠着吃酒,我避过殿内那群人,猫着身子出了殿。

      大明宫真无愧于首字。我沿着殿外的回廊往出走,便见一侧的郁仪楼耸立,它与结邻楼以飞廊连接。侧对着的一方主殿下,御道伸的极长。

      愈往北走,便觉视野开阔。园林凉亭交错,蓬莱山逐渐铺展开在眼前来,前方便是太液池。

      我一面暗叹,一面踱步,竟不知身后站了一人来,“本公主于席间听闻薛家妹妹骑射功夫好得很,父皇甚为欣赏呢。眼下怎得不在殿内赏舞曲,跑了这儿来?”。

      我转了头去,原是仪远公主,那会儿和她在席间还碰了个眼对眼。

      “公主不是也跑了出来吗?可见这太液池的风光着实是吸引人。”我咧开嘴一笑。

      她面上轻哼,走近几步,“妹妹这嘴上功夫不错,倒不知水上功夫如何?”。

      还未反应过来,“噗通”一声,我应声入水。刺骨的池水涌了上来,尚未思及这迅雷之速,一面沉浮间池水只往口鼻中钻,“救...救命...”。

      我自小便不识水性,以前大哥要我学了来,我却觉得甚没意思。眼下,倒是悔了。

      “哎呀,妹妹怎么掉池子里了?小夏子,还不救上来。”她微扬了扬手抚着发。水波粼粼之中,我只觉那发间的鎏金双钗步摇极为刺眼。

      “妹妹以后可莫要乱跑,得亏我今日恰行至此处救了你来。你看全身都湿透了,快去换身衣裳吧。”她微扬着眉梢瞅着我,面带着些不屑,甩了帕子离开凉亭。

      这凉亭可真是四面透风,我微抱了抱胳膊。再抬眼来,母亲正拿着我的褂子朝这个方向而来。

      我出殿竟忘了穿褂子在身上,难怪如此冷。

      自己这会儿浑身湿透,定是极难看的。

      寤寐间,母亲的声音隐隐约约,极近却又飘得很远。
      ————
      楔子(下)

      我叫薛炤,口上衔刀,旁还带了火的“炤”。

      说起我出生那一年,母亲说那年的亥月,恰逢父兄班师。

      我爹爹是我朝赫赫有名的忠武将军,大哥亦在边境身居要职,他们都是名动长安城的人物。

      阿娘在我心中也是极利害的,她会识字会纺衣,还能把薛家枪使得极好。

      最值得一提的,也是我最喜爱的,便是阿娘酿的甜香的果酒。

      自我上月不慎染中伤寒以来,她比以往温柔了不少,常坐了里屋来瞧我,再给我讲些旧日趣事。

      我家就在长安城,进了明德门沿着那条朱雀街直走,不远的永兴坊中便是。

      你若来这长安城便可知晓个十之八九,爹爹只我一个女儿,我是他最最疼爱的宝贝疙瘩。大哥常唤我“小妹”,若你比我大些亦可以如此唤我。甚或是再熟络些,如阿娘现下一般,唤我“炤儿”我也是欢喜的。

      不过,我已有两岁之久未见过父兄了。母亲好静,我们也极少出府去。

      关于这名儿也是有由来的,爹爹说是因我天生便喜刀枪,襁褓之中也与大哥风风火火顽作一团的缘故。

      我却不信,有哪个襁褓孩提不是成日贪睡的?自觉是他偏信了那蓝衣道士的话,认为我命里缺火,不然何不取了昭昭之明的“昭”呢。

      但对于我天生便喜枪棒这一点,全府上下都众口一词。

      母亲沿着床边坐下,言笑晏晏,“那时你刚足月不久,还小极了。浑身皱巴巴的紧呢,看着你兄长和父亲却咯咯的咧嘴笑。”。

      “那会子我还告诉你父亲,这孩子看着枪棒便手舞足蹈,日后怕也是个能武的。你父兄他们都不信,结果周岁宴上试周,果真去抓了那长槊。”

      一旁的小丫鬟们望着我直笑。

      “阿娘今日难得如此开心,不若炤儿为娘亲舞上一段薛家枪助助兴。”我眨巴眨巴眼睛。

      我已经许久不见母亲如此明媚的笑了,除过提及父兄之时。我暗暗攥了攥掌,一层薄茧蹭着指节。

      母亲打开我的掌心细细搓着,又转过来盯了我半晌。我用指尖轻划了划脸,怕不是今早贪食了两块点心留下了些许碎屑在上头?

      正值仲春季节,窗外莺歌燕语倒十分热闹,隐隐的有些花香透进来钻入鼻尖。

      “你啊,受委屈也不见掉一滴泪的。平日练枪练剑竟也不觉得痛吗?”我转过头瞧见母亲叹了口气,朝前方直望着,眼神又像是飘得极远。

      此前,我不常与母亲这么坐着谈心。用阿兄的话说,我是个闲不住的,何来谈心?

      内屋门口正对了炤苑墙外的一片天,今日天气极好,光照斜斜的从苑边洒进来,不知哪家的正放了纸鸢在上头。

      我拉了她的手过来,“炤炤不怕痛。”母亲似是没有料到我会这样答,眼神中有些我看不懂的情愫。

      我知道,像是以往我定会想法子钻进她的怀里,糯糯的喊上一句,“阿娘,炤炤疼。”。然后等着她抱着我安慰时,我再蹭一下坐起,跑出苑外玩。

      “初学武时磕着碰着,我常哭,只是大多躲在无人处偷偷擦泪。”不过慢慢的便好了,阿兄以前常顽笑我,说我“皮糙肉厚,没个样子”。

      对着的是阿娘,我大病初愈,知晓她心里到底还是牵心我的。以前,是我贪玩,常忽略了她的心思。

      母亲抚了抚我的鬓发,声音稍小了些,“炤儿,你知道娘说的不只是你平常练武,这次伤寒...”她紧了紧眉头,似是一些话下一句就要脱口而出。

      我心下顿时一片明镜儿似的,急急地打断了她,“阿娘,这次伤寒是炤炤自个儿不慎,掉进了那太液池中的。如今女儿身子大好,以后定当小心,不让娘费心才是。”。

      门口有两个小丫头候着,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巧可以看见另一片危楼高台,琼楼玉宇。

      那便是宫城了。

      母亲侧转了身,拿手轻揩了眼角,又转过来盯着我强撑着笑了笑,“炤儿...炤儿现也是个明事理的。”。

      她额前一对好看的双燕眉微蹙着,眼角像是蓄了泪,带着些波澜。

      我心里好生难受,自幼练武时,大哥就说要想学好,必得把它当成了与食三餐一般的平常。

      初起我只当是说每日练习像三餐一般勤,慢慢的我才发觉,不管是伤了摔了磕了碰了都要当成是家常。

      可我突然又发觉,过日子好似更是这般道理。

      母亲低头抿了口茶,隐去了些神色。她转瞧着一旁的据霜,“小姐出生那年是承宣六年吗?”。

      据霜说正是,那一年是她被买回府的第二个年头,“如今小姐的七岁生辰也快至了,日头可真是快。”。

      我掰了指头仔细数着,如今正好是承宣十三年。是了,我也要七岁了。

      我不知,是该说“我竟七岁了”还是“我才七岁”更符合现下的光景,索性闭了嘴不言。

      指尖尚泛着太液池子里水的冰凉,直钻进骨子里,有些发寒。

      “炤儿,你一点点长大,眼见也到了垂髫之年。”母亲微闭了闭眼,起身准备朝外堂走去。

      “阿娘想父兄了。”我瞧见母亲眼底的哀愁一闪即逝,却还是被我捕了去。

      此次月余的休憩之后,我竟变得比以往细腻了不少,连自己也有了这样的察觉。

      倘若父亲在,娘便会少操很多心罢。“爹爹不在,阿兄不在,炤炤做娘的光,像它们一样。”说罢向窗棂下一指,“娘你看,是光。”。

      母亲顿住了脚,又别开头去朝门外走去,远远的我似乎瞧见她肩头有些耸动着。

      她走至门口她顿了一顿却不回头了,“炤儿乖,好好读书识字,薛家的本事也要常备着练习,这样你父兄回来才能展颜的。”。

      年关未至,我却是盼着爹爹和兄长还有阿庆阿来回府。暌违两年,他们身上怕是又要多些结痂了。

      而我薛炤,我的生活,才正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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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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