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etty boy

　　从那次开始，周栀没再在周末的时候敲过陆铭家的门，陆铭也没再到周栀家吃过饭，但是每次陆铭值班的时候周栀都去上晚自习，然后放学以后等他一起走。
　　陆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怅然若失，周末的时候睡醒了，不急着起来，发着呆目光就不由自主往门边瞟去，好像下一个瞬间，它就会被敲响。
　　两个星期以后，期中考试来了。
　　大考，按学号分考场，整个高三年级所有班级都被打乱了顺序，监考老师全部按分配监考，考完以后还要封闭阅卷，陆铭正边把手机关成静音打游戏边焦虑考试结束之后的阅卷，突然有一个不太熟悉的老师出现在陆铭监考的考场外，冲屋里直摆手。
　　陆铭手里拿着手机往身后看了一眼，另一个老师坐在靠近后门的角落，很显然不是叫他，陆铭用手指了指自己，用口型问，“叫我？”
　　那位不太熟悉的老师好像是教历史的，对着陆铭连连点头，一边点头还一边招手让他出去，看样子如果不是考试他就直接进来抓人了。陆铭知道这个人是同行，但是人家姓什么他都不知道，现在这么火急火燎地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陆铭站起来往外走，顺手把手机往下一顺，手机滑进裤兜，“你好？找我有什么事？”
　　“你是陆老师是吧，高三二班的班主任？你们班出事了，教导主任让我来叫你过去，快点吧，大家都等着呢！”
　　陆铭有好一会儿都很是茫然，他一时想不出自己班上能出什么事，也想不出自己班里有谁会出事，但是看来人脸上汗都出来了，急得不行的样子，他顿了一下说，“行，我去跟那位老师打声招呼。”
　　另一位老师听完之后从后门那边过来坐在讲台上，示意陆铭没事，让他快走。

　　那位老师直接领着陆铭就下了楼，看样子是往办公楼上走，楼道里跟走廊上都空荡荡的，回荡着两个人纷乱的脚步声，陆铭实在想不出能出什么事，试探着问了一句，“您知道是什么事吗？”
　　历史老师回头看了陆铭一眼，好像在审视陆铭是个什么样的人，陆铭坦然地看着他，他看了几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小声说，“说是你们班上有人作弊......”
　　陆铭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第二个反应就是自己班上果然成了谁的眼中钉肉中刺了，他之前着实担心了好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也就渐渐失去了戒心，没想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陆铭心里轻轻‘啊！’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先不说就他们这个学校，有一个两个作弊的又有什么用，一个比一个成绩烂，根本就是瘸子里面挑将军，再就是像这种考试，即使真的有人作弊，绝大部分的处理方式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监考老师至多把人单独叫出去批评几句，甚至一个警告的眼神就能解决问题，万不会闹得尽人皆知。
　　陆铭不是特别聪明也到底在社会上混了几年，料想闹得这么大不会是仅仅为了抓作弊，而是有心人在用这种方法打他的脸。
　　陆铭慢慢吸进一口气，把腰板挺直，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一场硬仗。
　　历史老师把陆铭领到教导主任办公室门口，然后尽职尽责地敲了敲门。虽然中途陆铭发现是在往这个方向走的时候就想说‘我知道路，你可以先去忙你的’，但是看人坚定严肃的样子，他又没开口。免得再给人提供更多猜测的理由。
　　里面有个威严的声音说，“进来！”历史老师打开门，没进去，站在门口说，“我把陆老师找来了。”
　　然后历史老师退后，陆铭进去，一眼看见教导主任年级主任张老师跟自己班上的小胖在里面，门在身后啪嗒一声关上了。
　　小胖是个又高又壮的小胖墩，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平时总被班上的人闹来闹去，也不生气也不恼，整天笑嘻嘻的，没心没肺，这会儿在几个成年人板着面孔的围攻之下，眼神像小鹿一样充满惊惶，一看见陆铭进去就期期艾艾叫了一声“老师......”像是终于看见了亲人。
　　陆铭抬手制止了他，尽管自己丝毫不相信小胖会做这种事，但是他不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在领导面前表现出一味偏袒自己班上学生的意思来，偏袒自己班上的学生，也就是偏袒他自己。陆铭从第一天被任命为班主任的时候就有了这个自觉，他跟班级是一个整体。
　　而且他不着急，无论要证明什么，也得要证据。
　　所谓清者自清，浊着自浊。

　　“怎么回事？”
　　陆铭问。
　　当然不是问小胖，就算他想说也不会有人允许他说，有的是人迫不及待要声情并茂讲述一番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老师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脸红脖子粗，手里紧紧捏着一瓶纯净水，张口就道，“陆老师，是这样的......”
　　陆铭听了半天，总结了一下，“所以，意思就是张老师在小胖桌子旁边捡到了纸条，认为是小胖在作弊，小胖否认，张老师就把小胖扭送到这里来找教导主任伸张正义了。”
　　陆铭心里憋火，话里带刺，王主任一听就觉得有点剑拔弩张，马上发挥了他和稀泥的作用，“陆老师也不用这么说话么，事情现在还不清楚，有待调查，有待调查。”
　　教导主任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不苟言笑，一年到头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用陆铭的话说就是十分怀疑他是否脸部肌肉坏死，做不出别的表情了，不过这一点在他的位置上倒是正好物尽其用，像很多个学校里的教导主任那样，他是学生们心中的噩梦。
　　教导主任沉思了一会儿，陆铭知道他肯定已经听过一遍这番言辞了，也不知道他在沉思个什么劲儿，要不就是在试探每一个人的心理防线，做了亏心事的人总是会先发虚不是。
　　“陆老师，你怎么看？”
　　教导主任忽然问陆铭。
　　陆铭在他面前其实也有点打怯，但是事关一个学生的名誉，他不得不郑重其事。
　　今天这事用不了多久就会传遍学校，他不能让小胖背一个不清不白的名声。哪怕他就是成绩差到不行。

　　“主任，张老师的话我仔细思考过了，虽然说纸条是在小胖旁边捡到的，是他在作弊的可能性比较大，但是也不能否认另一只可能，也许是谁手滑了不小心扔过去的。假设一下，如果真是小胖的，他为什么不趁张老师还没发现的时候赶紧捡起来，而非要等着被张老师抓到？我再说一句也许会被认为是狡辩的话，到底没抓住现行，俗话说抓贼抓脏捉奸捉双，我认为就这样草率认定就是小胖，对他来说不公平。”
　　教导主任听完没发表意见，然后又问张老师，“张老师你说呢？”
　　张老师十分愤慨，说话粗声粗气，“都在他桌子下面捡到纸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非得等他把答案抄上去才能算是作弊吗？陆老师一贯在学生里面很受欢迎，怕不是总充当学生的保护伞才换来了这种荣誉吧。”
　　还上升到人身攻击了。
　　陆铭气极反笑，也不说话，等教导主任定夺。一般这种情况，领导心里其实都有数，把人叫到面前对质，不过是扔烫手山芋的一个小伎俩罢了。
　　果然，过了几秒钟教导主任又开了口，这回还是问的张老师，“张老师，你打开纸条之后，这位同学说不是他的，你有没有对比过字迹？”
　　“这......这还用对比什么字迹！咱们不都是这样的么，在谁那儿发现了，就是谁的，让我没想到的是，证据都摆在面前了，还能抵赖！”
　　张老师兀自愤慨，陆铭面无表情，王主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教导主任拍了板，“那就再过去对比一下吧，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
　　说完站起来就往外走。
　　陆铭差点笑出来，这好人坏人都出来了，是不是等下还再要加上一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教导主任在前面走，王主任跟在后面，然后是张老师，再是陆铭跟小胖，小胖边走边瞄陆铭，陆铭转头对他笑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主任会查清楚的。”
　　来到那间教室外面，王主任进去在另一个监考老师耳边嘀咕了两句，那位老师点点头，把小胖座位一圈的人的试卷都收了过来，收完说，“大家不用着急，现在耽误的时间等下会给大家补上，大家可以看着表。”
　　其实根本没人在乎这个，要是没出这个事，说不定一多半的人现在都交卷了。
　　几个人也没离开，就在外面走廊上站着，教导主任把字条展开，剩下的人每人拿一张卷子对。陆铭看了一眼就知道对不出结果了，那字条也不知道是谁写的，还挺有心机，就是一排选择题的答案，一看就是用左手写的，过了两三分钟，卷子都对完了，没有任何结果。
　　王主任看了教导主任一眼，教导主任示意他把卷子送还给监考老师，监考老师又把卷子发下去，几个人走到楼下。
　　教导主任看了陆铭一眼，陆铭明白了，让小胖上二楼等他。然后教导主任说，“大家也都看见了，就算是现在去把整班的卷子都拿出来，挨边对一遍，估计也没什么结果。”
　　几个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张老师说，“那就这样放过他了？”心有不甘的样子。
　　陆铭接着就说，“张老师如果有切实的证据，证明确实是小胖，我会亲自给学生家长打电话沟通，让小胖给张老师赔礼道歉，在全校公开作检讨，但是现在没有任何结论，请张老师不要再乱怀疑。警察判案还疑罪从无呢，作为老师，我认为首先就是要相信自己的学生。另外还有一件事，主任，我觉得有必要在全班同学面前给小胖澄清一下，不然流言不清不楚传下去，大家都知道，唾沫星子淹死人。”
　　陆铭说完看向教导主任，教导主任略一沉思，谨慎地吐出两个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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