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

　　时间飞逝，四季轮回，苏厌寻身上披着一件披风坐在雪地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是经历了九个冬天了，这是第十个。
　　灵树伸出藤蔓碰了碰苏厌寻，“时间到了，他该醒了。”
　　苏厌寻猛地站起身，一时起猛了脚下踉跄了一下，灵树用藤蔓扶了他一把。
　　灵树把沈初从树干里托了出来，“把他带回去吧，明日一早就会醒了，我需要休眠一段时间，不过不用担心，不需要很久。”
　　苏厌寻把沈初背到背上，“灵树，您没事吧？叶子都有点枯了……”
　　灵树轻轻笑了笑，“我没事的，只是消耗大了点，休眠一段时间就好了，等你们回来，我就会醒了，恶意苏柒，一定要让小九平安回来啊。”
　　“会的，他不像往届主仙，九儿一点会平安回来的。”苏厌寻肯定道。
　　“是么？那就好了……”灵树的声音弱了下去，满树的叶子收拢了一点，藤蔓也慢吞吞的收了回去。
　　灵树进入休眠了。
　　纵使知道灵树陷入休眠听不见沈恙，苏厌寻还是深深鞠了一躬，“多谢。”
　　苏厌寻把沈初背回了主仙府，放到床上盖好被子，烧了炭盆放在床边。
　　“九儿……”
　　沈初醒的时候是第二天中午了，撑着身子坐起身的时候有些恍惚，他看到了趴在床边还在睡的苏厌寻，他浅浅的笑了一下，下了床，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就赤着脚出了屋子。
　　下了一夜的雪，在院子里积了厚雪，沈初走在上面，身后没有脚印。
　　沈初去看了院子里的海棠，这海棠四季都开花，如今正值寒冬，海棠花开得红，还开了不少，他抬手触摸，捏着枝桠凑到面前嗅了嗅。
　　苏厌寻一出来就看到了这副场景，青年披散着一头墨发，皮肤是冷白色的，嘴唇透着一点点粉，血色不重，穿着和雪一样颜色的单薄里衣，微微低头，闭着眼浅笑着，嗅着面前开得灿烂的海棠，然后睁开眼转头看过来，眉眼弯弯，他听见了青年温柔带笑的声音。
　　“阿柒。”
　　苏厌寻几步冲到沈初面前，然后一把把他搂进怀里，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你吓坏我了……”
　　沈初讶异了一下，然后轻轻拍了拍苏厌寻的背温声道：“让你担心了。”
　　苏厌寻松开沈初，擦了把眼泪，“你怎么就这样出来了？快进屋把衣裳穿上。”
　　沈初浅浅的笑了一下，跟着苏厌寻进了屋，雪地里连一串脚印都没有。
　　沈初打开衣柜，顿了一下，拿了一件雪青色的长袍穿上，一头墨发只是用一根雪青色的发绳松松的系上。
　　苏厌寻看了一会儿，“是我太久没见过你，还是你本就这般白？”
　　沈初浅浅的笑了笑，“许是本身就这么白吧，怎么了么？”
　　苏厌寻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觉得你白得过分了，病气未消，你唇上都没什么血气。”
　　沈初舔了舔唇瓣，“倒也无妨。”
　　沈初拢了拢衣裳，“代价是什么？”
　　苏厌寻猛地顿了一下，“是魂，我只剩半魂，灵树不太肯，小浔儿正好赶来，甘愿奉上半条魂，换了你度过这一世，如今已经陷入了沉眠。”
　　沈初敛了眉眼，“我知道了，他在哪儿？”
　　“他屋里。”苏厌寻抿了抿唇。
　　沈初迈步出去了，苏厌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去了。
　　南院。
　　沈初推开门进去，走进里屋，站在床边，掀开了床帘。
　　床上的少年闭着眼，脸色有些苍白，没了往常对外的冷漠，显得柔和了些。
　　沈初站在床边看了一会儿，在床边弯下腰给安浔盖好被子，“阿浔……”
　　少年没有动作，只有平稳的呼吸声。
　　沈初弯着腰，仔仔细细的看着安浔半晌，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看了半晌之后便放下床帘，转身出去了。
　　苏厌寻站在门口没有进去，“小浔儿要沉眠万年，这万年，相当于和梦魇相斗。”
　　沈初轻轻掩上门，“嗯，我知道了，阿浔会醒过来的，我信他。”
　　苏厌寻抿了抿唇，然后笑了一下，“他会的。”
　　沈初迈步下来，站在雪地里，“灵树也休眠了吧？我很感激它，等我们回来，怕是又要麻烦灵树了。”
　　苏厌寻转身，从这里可以看到那高大的灵树，满树都散发着金色的灵光，“灵树知道，它说等我们回来它就醒了，可我总觉得担忧……”
　　沈初抬眸看过去，“你的担忧没错，叶子枯成这个样子，岂是区区百年就能养回来的，不过也不必太担忧，等我们回来，可以拿灵酒养着它。”
　　苏厌寻点了点头，“嗯。”
　　沈初浅浅的笑了一下，“阿柒，你往后，都这样待人了么？半条魂可不稳定啊。”
　　苏厌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无妨，我还是想拿这副模样示人，陌儿还在等我。”
　　沈初想起顾霖的笑颜，然后轻轻的，眷恋的笑了笑，“那就走吧。”
　　苏厌寻就地开了道门，沈初进了门，苏厌寻转身看了眼灵树的方向，迈步进了门。
　　莫洲，苏府。
　　苏厌寻找了一圈，在书房找到了自己的小羽毛，小羽毛蜷成一团，脸埋进膝盖，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苏厌寻走上前，轻轻的，哑声笑了笑，“我的小羽毛……怎么掉在这里了？”
　　苏羽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苏厌寻，嗓音哑了下来，“苏……苏……苏厌寻！”
　　苏羽扑进苏厌寻的怀里，眼泪忍不住的涌了出来，“热的，是真的……厌寻……”
　　苏厌寻心疼的把苏羽搂在怀里蹭了蹭，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慌乱了十年的心终于沉了下来，“我的小羽毛，我回来了。”
　　苏羽手臂收紧，“我不是在做梦对吧？十年，我等你等了整整十年！我都要以为你不要我了！我真的……”
　　真的等得太久了……
　　苏厌寻吻上苏羽的唇，“你是我的，我怎会不要你？”
　　苏厌寻吻去苏羽的泪，“对不起，让你等得太久了，以后不会了，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我的小羽毛……”
　　……
　　沈初是在独院的卧房里找到顾霖的，顾霖躺在床上，睡得并不安稳，他把自己蜷起来，眉头紧皱着。
　　沈初没上床，而是在床边坐下来，握住顾霖的手，闭上眼入了他的梦。
　　梦境。
　　沈初看见了站在湖边，静静看着湖面的顾霖，迈步过去，从他身后拥住他，“我的小家伙怎么在这里？唔，小尾巴掉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长回去呢？”
　　顾霖转过身，嗓音在一瞬间哑了下来，他张了张嘴，“阿……九……”
　　沈初温柔的笑开来，“是我阿霖，我回来了，所以，不要再陷进梦里，睁开眼来吧。”
　　沈初被赶出了梦，因为顾霖的梦醒了。
　　顾霖坐起身，看着床边的人没有动作，只是眼眶红了起来。
　　沈初浅浅的笑了笑，“小家伙，我回来了。”
　　顾霖颤抖着伸出手触摸沈初的脸，手底下温热的触觉告诉他，这不是假的。
　　顾霖猛地抬起手，用力的在沈初脸上扇了一巴掌，嘴唇颤抖着。
　　沈初头偏在一旁，脸迅速红肿起来，他有点懵，他活了数万年，从来没人敢打他的脸，如今却被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沈初愣了一会儿，口腔里满是血腥味，他用舌尖抵了抵，转过头来，握住顾霖的手吹了吹，温声道：“疼么？”
　　顾霖抚上沈初的脸，嗓音哑了下来，扯着嗓子发出声，“疼，可我的心更疼……”
　　“我的心都要疼得炸开了……你为什么，你为什么才回来，为什么……”顾霖一字一顿，嗓音沙哑，嗓子仿佛被刀刮一样，泣声泣血。
　　沈初闭了闭眼，“对不起，阿霖，让你等得太久了……”
　　顾霖哭着扑进沈初怀里，“我都以为你不要我了！你怎么这么狠心……十年，整整十年……我有多少个十年可以等你？！”
　　沈初心疼极了，死死地拥着顾霖，嗓音沙哑得很，“就是我死，我也不会不要你。”
　　顾霖从小声啜泣，到放声大哭，到哭得晕厥，手都不肯放开沈初的手。
　　沈初被握着手走不开，拿了袖子给顾霖拭泪，把他搂进怀里，俯身轻吻了他的唇，怜惜又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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