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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诞生
张大铿在小乡镇工作三年了,攒了点钱,终于有底气能去海边看看,旅个游,给家里祖辈三代的乡巴佬基因做点历史性的改变。
上了大巴车,那个烂皮革混着大蒜闷屁味的空气,给他熏得两眼冒绿圈。
乡村进城的大巴车永远这么挤,永远有拉着蛇皮袋的大爷大妈走亲戚。
心翻干哕熬了一个小时终于到站了,张大铿背着包赶紧从门里钻出来,再晚一会就得吐一褂子。
下车闻见浓浓的城乡大巴毒尾气,张大铿又险些吐了,这车真是灭绝人性了,像从猪圈打着转儿开出来似的,浑车上下没一点好味儿。
张大铿嗅嗅自己的外套,还好,是雕牌透明肥皂的淡香。
进了火车站售票大厅,人不少,张大铿有点局促,平时工作就见几个学生和家长,再多了就是同事的亲戚之类的,没什么生面孔。
太久不见陌生人了,眼睛有点不知道往哪放,售票姐姐机器人一样的态度,叫他稍微好受了点。
都是普通人,我有什么好慌的,张大铿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绿皮火车扭扭捏捏停下了,一群人大包小包往上挤,膀大腰圆的老大哥左手揽着老婆,右手提溜孩子,逃荒的难民也不过如此。
张大铿倒是了无牵挂,走得清高孤傲。
在车门子夹缝里,堵了五六分钟,张大铿额上蒙了一层薄汗,脖颈漫上淡淡的粉色。
往前挪到位,打眼一看自己座位旁边的大姐光着脚,靠着玻璃睡得正香。
得,乱世佳人的气度在这大姐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纤毫毕现。
张大铿没叫醒她,憋屈地坐在椅子边边上,不一会就开始点头,梦里面是一片蓝色,跟电视上放的一样。
车上广播女声一响,四周人群就开始蠢蠢欲动,焦躁的气息蔓延到每个角落,张大铿眯眼醒来,检查自己的包,摸了两轮,忽然觉得没必要,里面就一身换洗衣服,钱都在外套内兜里。
又晕头转向倒了好几辆车终于到了海边了,张大铿在美丽的下午吹着咸鲜的海风,了却了自己看海的夙愿。
他赤脚在退潮的沙滩上踩着,寻思着来一趟要不捡点东西回去给家中老母瞧瞧,转眼一想还是算了,老父就是村里发大水救人死在水里,老母肯定也不愿意见这些水里的腥玩意,带回去了也要被骂腌臜东西。
想是这么想,可是贝壳埋在沙子里闪闪发亮,张大铿忍不住沿着海边捡,捡一个好的留着自己做纪念也不错。
他弯着腰,捡着一个,前面又有更好看小巧的,一路边捡边扔,老是不满意。
“没有算了。”张大铿坐在沙地上挖了个坑,把脚埋进去歇歇。
忽然在沙堆里发现了一个绿莹莹的小贝壳,通体薄荷绿,像玉石一样透亮。
张大铿两眼放光,抓起贝壳塞进兜里,生怕旁边的一群小孩子看见了管他要,那样肯定不好意思不给。
他心满意足地在海边旅舍住了一夜,原路回乡了。
到了学校配的公寓,他找了个玻璃缸把小贝壳放进去,还弄了两根金鱼陪着,越看越喜欢。
傍晚接了桶水,瞥见桌子上的小贝壳,忽然觉得玻璃钢有点小。
张大铿草草吃了饭收拾屋子,入梦前还念着换个大点的玻璃钢。
半夜他被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吓醒,跑到客厅一看玻璃缸碎了一地,金鱼没了踪影。
这都不是最可怕的,最离奇的是碧绿的小贝壳变得有脸盆那么大,在黑夜里泛着幽幽的绿光。
张大铿瘫坐在木制沙发上心跳如雷,没想到这海里的东西还真不能乱捡,竟然把金鱼吃了,还长得这么快。
他端着贝壳一夜没敢合眼,第二天找了个洗衣服的大铁盆子,毕恭毕敬地把贝壳放进去,一大早跑去市场。
“刘伯,哎,给我逮两条鲤鱼,要那俩最大的,对对。”张大铿指着盆里乱搅的鱼。
“哟,这俩得老沉了,家里来客了啊小张?”刘伯乐呵呵地拿起杆秤挂上鱼,秤砣走了好几格,“哟,四斤一两,四斤吧。”
张大铿客气两句给了钱,提着鱼匆匆跑回家。
他把鱼倒进铁盆里,双手合十拜了两拜才去上班。
一上午讲课心神不宁,数学讲错好几个数,下课课代表来问是不是没休息好,张大铿摆摆手,“怕你们考不好,愁的。”
中午回家吃饭,看着铁盆里的贝壳没什么变化,张大铿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有点失落。
夜里咣当一声,张大铿吓醒了,直奔客厅,发现铁盆子直接裂开,碎成了一个圆底和一张弧形铁皮,鱼不见踪影,贝壳长到半个沙发大小,口微微张开,微光忽明忽暗。
张大铿心下一惊,贝壳张嘴不就是死了吗,不会吃太多撑死了吧。
他趴到贝壳上,摸着它光滑的表面,“别死啊我的心头肉啊。”
还没感慨完,张大铿被迫翻了个跟头打了个滚,趴在了地上。
贝壳,开了。
里面没有珍珠,好像躺了个人。
张大铿吓得瞪大眼睛,屁滚尿流去开灯。
不,不是人,这贝壳孵出来一个人身鱼尾的玩意!
人鱼啊!
人鱼乎没有睁眼,侧卧,弓着身子,两条玉臂抱紧了鱼尾,整个身体呈Z字裹在贝壳里。
他的指甲长而透明,指缝间还有薄膜状的蹼,白花花的肉在深棕色长发间若隐若现,鱼尾黑亮,尖儿上带着渐变的绿色。
张大铿被这个奇异的美丽生物惊得说不出话,不过开灯似乎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人鱼皱着眉抖了抖眼皮。
墨绿的瞳仁在睫毛的遮掩下渐渐打开,神色不善,像蛰伏的猫科动物一样充满了攻击性。
张大铿往后退,眼看着这家伙伸了个懒腰,鱼尾触地变成修长的腿,不着寸缕地向自己一步步走来,优雅又危险,丝毫没有不穿衣服要羞耻的觉悟,公然在人前遛鸟。
哦不,是遛鹰。
退到墙角,张大铿艰难地吞咽一口,心想完了,打不过,对方也是男性,身量接近一米九,还披着肌肉,而自己不到一米八,肌肉没他发达。
人鱼并没有动手,他深深地在张大铿领口处嗅了几口,打了个清蒸鲤鱼味的饱嗝。
张大铿吓得要昏死,举着僵硬的拳头给人鱼肚子来了一拳。
人鱼没感觉似的,连吭都没吭一声,抬手按掉白炽灯,逮住张大铿拖到卧室,按在了床上。
那一拳耗尽张大铿所有的勇气,他现在挣动一下都不敢,人鱼也没有动,甚至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静默了一会,张大铿觉得人鱼睡熟了,才小心翼翼地翻身下床。
他不敢开大灯,悄悄拧开床头的昏黄台灯,怕光太亮,又在台灯上盖了个白色T恤。
张大铿坐在床边椅子上,静静观摩着这条人鱼,一阵阵发愁。
这么大的个头,藏也不好藏,说不定还会越吃越多,得想法子把他送海里去,怎么说服他配合呢,他会不会说话还不知道,唉...不过长得真好看,电视上那些明星都没他美得动人。
胡思乱想一整夜没睡着,张大铿还是决定养着这个家伙,毕竟是自己捡来的,这么小养到这么大的,也算是人鱼的干爹了。
他慈爱地看着侧头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儿子,儿子嘴巴被压得嘟起来,可爱动人。
本想掖掖被子,一摸儿子浑身热腾腾的,张大铿又换了一张薄被单给他盖上,到客厅收拾残局。
碧绿的贝壳缩回到一元硬币大小,张大铿怕儿子醒来找,把贝壳放到了床头,又跑去市场买了两条大鲈鱼放盆儿里备着。
忙活完一套,张大铿锁好门窗上班去了,一上午精神萎靡。
中午回家发现儿子还在睡,张大铿心想人鱼可能是白天睡觉晚上起来进食活动,不过整天吃鱼怕是养不起。
他淘好米泡着,准备晚上回家煮粥试试儿子吃不吃。
晚上回家儿子没了,床还热乎着。
张大铿心急如焚,找遍整个屋子,最后在浴缸里发现了小人鱼,他屈膝坐在浴缸里,搓着肥皂泡泡玩水,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张大铿,尾巴一翘一翘的,似乎很愉快。
张大铿顿时没了脾气,“我给你取个名字,你就叫张泡泡,下次我喊,你得应啊。”他拉着张泡泡滑腻的手腕,把儿子从凉水缸里拽出来,拽下毛巾,发现他身上的水已经干了。
噢,人鱼体质真特殊,滴水不沾。
“张泡泡!”张大铿试探着小心喊一声。
人鱼鄙夷地抬眼瞅他,像看人擤鼻涕擦鞋底上一样。
张大铿尴尬地擦了把脸,“过来吃饭了。”
两人面对面坐在圆形小桌上,一人面前放一碗白粥,中间摆着一盘西红柿蛋。
张泡泡脱水变成人形,手脚的蹼和指甲也一起消失了,但是并没有什么用,他可能不会用筷子,嗅了嗅白粥,仰头倒进肚子里。
张大铿喜形于色,给张泡泡夹了一块西红柿,“儿...儿子尝尝这个。”
张泡泡学着张大铿的样子又把西红柿夹回去了,换了一块鸡蛋放进嘴里,然后挑光了所有的鸡蛋。
张大铿欣慰不已,儿子学习能力非常强,而且能吃水产以外的东西。
他在笔记本上记录:
养儿指南
不喜食西红柿
张泡泡瞥见张大铿在纸上写写画画,夺过他的笔,写了两行:
张泡泡喜食鸡蛋
张泡泡不是儿子
张大铿愣怔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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