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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画舫内,澜潇与缙墨两人相对而坐,缙墨一双长腿慵懒地斜伸着,让本就不怎么宽敞的画舫更显逼仄,澜潇身子微微后撤,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因为他的长腿在这狭窄的船舱内,总是时不时就碰到她,似是有意又似无意......
“澜潇姑娘觉得我的提议如何?”缙墨询问出声,然后随手端起她喝过的茶杯,浅嘬一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又一口饮尽。
澜潇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额,才勉强压下心头的那一丝焦躁和不悦之感。自他出现,她的情绪似乎就没办法如平时一般冷静,不仅会略有失控,还总是无端生出许多平时没有的波动来,让她没有了原本极致的淡然和冷静,这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她的思绪和判断,对她而言实在太过危险。当下她心头浮起一丝疑虑,难不成是他下了某种药?立马屏息凝神,仔细探查了整个画舫,但却并没有什么异常,空气中一丝异香都没有,没有能蛊惑人心的毒,也没有让人情绪失控的药。
她暗自分析:大概是因为此人不仅实力、背景皆深不可测,而且还精于算计,他算计着这世间的一切——世间的众人、世人的欲望、甚至是世间众人的性命,而且此刻也正在算计着她。然而更重要的是:在他眼里,人命皆如草芥,世人都是棋子,他没有心,冷血又无情。而且初次见他,就差点死在他手中,以至于她的内心深处对他产生了一丝忌惮和畏惧,而再次遇见他,内心深处那被她深深埋藏起来的,但是却又极为强烈的不甘和愤恨,以及迫不及待想要一较高下的跃跃欲试,一瞬间在她的心里破壳而出,肆意疯长,这才让她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澜潇理清脑海中纷乱的思绪,优雅地从桌案上执起一个新的茶杯,为自己斟了一杯新的茶,缓缓开口道:“我与缙公子之间,最多只能勉强称之为合作关系,澜潇似乎没有帮缙公子的必要。”
“可是我的谢礼,澜潇姑娘已经收了。”缙墨放下手中的茶杯,邪魅的双眼中似有刀光剑影,又似是云淡风轻,直直盯着澜潇的眼睛,淡淡开口,“难不成姑娘要把你们计划送去江北赈灾的银两全数奉还?”
“缙公子以为,我澜潇劫下的镖车,何时有过奉还一说?”澜潇神色未变,她早已猜到劫镖之事与他有关,此时并不意外,反而淡淡一笑,与他的视线相对。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眼神之中一时刀光剑影,似有千军万马在激烈对峙。
“哦?”缙墨突然嘴角扯出一抹邪魅的浅笑,“那澜潇姑娘觉得......”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将自己长腿收回,突然整个人变得正经又危险,“你那涉世未深的小师弟,会不会将我的东西如数奉还?”
由于近期江北地区连日暴雨,长江中游的水位暴涨,然后在半个多月前的某一天夜里,不断加固却依旧负重不堪的河堤,最终被倾泻而下的山洪瞬间击溃,凶猛的洪水顺势席卷而下,将黄州、鄂州以及舒州大部分地区都尽数淹没,而且黄州和鄂州地区基本都属平原,肆虐的洪水袭卷而来,几乎将所有村庄、农田、牲畜都尽数冲毁,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汹涌澎湃的洪水,终于在近十天之后缓缓退去,而伴随着洪水退去,摆在人们面前的却是更加严峻的问题:由于食物短缺,大范围的灾民都逐渐开始出现饥荒;而堆积如山的尸体若是处理不当,就会生出瘟疫;朝廷的赈灾粮款也迟迟未到,再拖延下去,民怨四起,甚至会出现大规模的动乱......
凛残和冽云在快马加鞭,风雨兼程了五日后,终于在第六日傍晚抵达了舒州城外。原本舒州的受灾范围并不算大,但是洪水过后,从黄州和鄂州逃难而来的人数不胜数,舒州各大商铺的粮仓也无法供给如此多的人,本就青黄不接的时节里,粮食瞬间被抢购一空、供不应求,粮价更是不断飞涨,现在甚至涨到了一斗一贯的地步。由于洪灾初期大批难民涌入舒州,不仅造成舒州城内的粮食短缺,还造成很多意外流血事件,而且黄州与鄂州的形势也愈加严峻,甚至传出已经有难民感染瘟疫的消息,于是舒州刺史下令关闭城门,所有难民皆不能入城。
于是在凛残和冽云抵达舒州城外之时,入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哀鸿遍野,饿殍满地,无数的尸首已然腐烂生蛆,蚊蝇更是遮天蔽日,刺鼻的恶臭飘在空气中经久不散,让人忍不住地恶心作呕。而逃难而来的人无法进入城内,无数的人只得在城外与尸首同眠,虽然勉强还算活着,但却已是一副形销骨立、面容枯槁之相,只剩下苟延残喘。
“朝廷下拨的赈灾粮食与款项,不是应该在四日前就该到了?”看着眼前的惨状,一向面若冰霜的凛残,眼中闪过浓浓的悲悯和愤恨,他冷声开口,然后一拳重重捶在身旁的树干之上,似是要发泄内心的愤怒,顿时手背之上一片血肉模糊,树干也被砸出一个大洞出来。
“那些东西,能到百姓手中的,又能有多少?”冽云知道,平日里犹如一座行走的冰雕的大师兄,内心却最是善良,于是出声安慰,“我们从淮南运来的粮食,不日便会抵达舒州,到时舒州城的饥荒就会有所改善。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尸体,预防瘟疫蔓延。”
“恭迎两位师兄。”突然一个粉雕玉琢的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从城墙边冒出来,冲着两人躬身抱拳行礼,动作干脆利落,语气沉稳恭敬,宛如一副小大人模样,继而沉声开口道,“在下是花莨姐姐派来迎接两位师兄的。”
“让花莨通知舒州刺史,明日一早立马开城为难民施粥,然后将城内外的所有尸体都聚集起来进行焚烧,组织城中百姓将所有街道和屋舍皆撒上石灰和陈醋进行消毒,再统计出城内外所有感染病症的百姓,让重症的感染者进行统一隔离,再让城内的医馆为所有出现病症的百姓会诊,在城门外设下防线,若有新的逃难者进入城中,先检查是否有发热的症状,再放进城中,之后在城外单独辟出一块区域,让难民居住。”凛残冷声吩咐道。
“两位师兄不入城吗?”小少年没有了开始镇定的模样,有些怯怯地询问出声,毕竟花莨姐姐给他的任务是迎接师兄们入城,并不是传话,而且这个冷冰冰的师兄好可怕,似乎已经把他冻僵了。
冽云看着眼前这个小豆丁从开始故作深沉,到现在被师兄一个眼神就吓得怯生生的可爱模样,被逗得忍不住浅笑了一声,然后用手拍了拍他的头,低声安慰道:“你回去告诉你花莨姐姐,说两位师兄还有要事在身,等事情了结,就来见她。”
小少年看着眼前这位师兄眉目含笑,英俊潇洒又温文尔雅的样子,立马放松下来,冲着冽云莞尔一笑,嘴角有小小的梨涡浮现,明媚又可爱,转而又故作深沉,应道:“是!在下一定尽数转达。”然后从城墙根一处隐秘的狗洞钻回城内。
“现下我们在黄州的消息网也受到影响,对于黄州与鄂州现下的受灾情况,目前也无法得到详细的情报,我先去黄州查看大致情况,粮草约要明日正午抵达舒州,正好明日一早你配合花莨处理好布粥与焚烧尸体等诸多事宜,届时你亲自押送粮草到黄州与我会合。”凛残冷声说完,便策马离去。
“不就是不敢去见花莨嘛,还跑得这么快。”冽云盯着凛残离去的背影默默吐槽。
凛残策马才行出数里,便在一处荒废的凉亭内遇上了他避之不及的女子——花莨。
“师兄。”女子只身立于凉亭之中,一身雍容繁复的淡紫色襦裙却依旧难掩女子性感又妖娆的身材,华贵的长裙侧面微微开衩,被微凉的夜风吹动,露出女子修长白皙的小腿,少了一丝庄重,更添一分妖媚,在这无边的夜色中,宛如故事中前来勾引书生的狐狸精一般迷人又魅惑。
凛残却依旧神色不变,不发一言。
“花莨原以为师兄见了我,必然先要责怪花莨紧闭舒州城门,眼睁睁地看着无数逃难的灾民活生生饿死在舒州城外。”花莨微微叹息,嘴角勾出一抹自嘲地浅笑,语气却难掩悲戚,“却不成想,师兄却是半句话都不想与我说。”
“时辰不早,早点回府吧!”凛残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冷得没有半点温度的语气。
“师兄既不回答,那就是在怪花莨了。”花莨的笑容中忽然多了一丝明媚,轻声开口,“毕竟,花莨最是了解师兄了。”
“你既了解,又为何封锁城门。”凛残语气依旧冰冷又平淡,没有半点起伏。但花莨知道,他在生气。
“师兄可知舒州城内有多少百姓,可知城内的粮草还能供给城内的百姓多久,若是逃难的灾民中有一人染了瘟疫,舒州城中又有多少人能幸免于难?”花莨语气平淡地陈诉着。
“若是所有城门皆闭,这些难民该如何自处?”凛残语气似乎愈发冰冷。
“花莨没有师兄心怀众生的菩萨心肠,也没有潇潇运筹帷幄的足智多谋,花莨救不了这天下苍生,只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护我舒州城数十万百姓安稳。”花莨微微叹息,然后似是释然般开口,“今日来见师兄,只是想嘱托师兄:路途凶险,万事小心。时辰不早,花莨告辞!”说完便转身行上了一旁的马车之上。
“你也万事当心!”凛残冲着马车轻声说了句,然后头也不回地便策马离去。
花莨盯着凛残离去的背影微微出神。
“夫人!该回府了,不然刺史大人该等急了。”一旁的丫鬟突然开口打断了花莨的思绪。
“回吧!”花莨有些依依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布帘,然后轻声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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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贯:大约为1000钱,平时一斗米大约是三十文,但是由于宋朝流通的货币杂乱无章,所以没有定数,就当是1000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