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遗症

　　“你……是同性恋？“林子木怯懦说道；
　　顾子元看他神色慌张，起身背着他对着桃花树说道：“遇见的人是他，才知道什么是爱，大概和性别无关吧。”
　　林子木又是惊奇又是感叹这番深情，拉回自己的情绪正经说道，“如果心意相通，对方也肯定希望你能过得好。”
　　顾子元转身看着林子木，听着山林风致簌簌作响，沉默许久开口说道；
　　“在一起的时候，浓情蜜意的时候，大家都懂怎么谈恋爱。老天要让感情受一点磨难，就没人会了……但只是他不在，难道我就能放弃这份感情不顾吗？”
　　“……”林子木沉默；
　　“我爱他，再也等不到他，我的心也和他在一起。”
　　顾子元说的一片真诚，眼里泛起了泪水。

　　来人世间一遭，岁月没有好好款待这个饱受苦难的青年人。林子木心下悲痛这些遭遇实在不应该发生在顾子元这样清风明月的人身上，他合该有圆满的生活。也不再管合适不合适，开口谈自己的遭遇，希望能宽慰他；
　　“子元，出车祸后我的腿伤的很重，骨头植入不少钢钉，刮风下雨，就会疼的不能动弹。医生开了止痛药，也根治不了这种病。但这药我随身带着，疼的不行就吃一颗，缓解一点难堪。你心里的痛，别人给你开不了药，你要自己找，总会有的。”
　　顾子元看着林子木一脸难以置信，沉默许久还是流下泪来。
　　过了很久，林子木才听到顾子元沉沉说道；
　　他说：“他就是我的钢钉，刮风下雨，这个后遗症会让我痛，没有解药，或许时间是解药。”
　　说完顾子元不再理林子木，转身走到桃花树下坐着。两人一同在这山涧旁沉默，没有人再打破这静谧的气氛。

　　我是幸运的，老天至少让我死处逢生，也没有把太多的悲欢离合强加给我。
　　林子木暗自握着手中茶晶停不住地想，他不敢看顾子元的脸，不敢正视他的眼睛，不敢任由这样难忍的情绪把往前顾子元的沉稳撕的面目全非。
　　他希望这药石无医的深情，不要再夺走他其他人生的乐趣，或许随着时间流逝，还有变数，还有不一样的答案。
　　林子木心里暗自期许，希望顾子元未来哪怕为情所困，也至少做一个逍遥神仙，在大理能不为生活所迫。

　　山涧里传来顾老的叫喊声，他已经喊了寺庙小沙弥搬好酒，只等午后工人来取，示意他们往回走。
　　走回寺庙大殿，林子木喊停两人，说要添一份功德。
　　问小沙弥取了信香，燃香就拜。希望这一方神明护顾子元安宁。
　　顾子元也燃香跪拜，叩拜三巡，起身往签筒要求签。
　　“唰唰唰”响声不停，一支上上签掉出签筒，问沙弥解签，他提笔写道“灵慧山水桃花源，妄念因果一朝渡”。
　　顾子元合十谢过小师傅，回头笑着喊他们回酒庄。
　　山路颠簸，一路无语。

　　回酒庄略作休息，顾老喊林子木下楼吃饭。
　　顾子元立在落地窗前看山色，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过分激动的神情，又恢复了往常，现在脸色一派坦然。
　　林子木不忍多看，坐在八仙桌旁等着顾老布菜。
　　过不久顾老上了一桌福州特色菜肴，海蛎抱蛋，半酒炖竹蛏，荔枝肉，鱼丸汤，大多数还都是林子木爱吃的，哪怕桌上大家各怀心事，借着一壶桃花酿，也能把午饭吃的客客气气。
　　顾子元胃口不好，美酒佳肴都浅尝即止，只是偶尔和林子木聊一聊福州近况，问他哪里通了地铁，哪里规划拆迁；时事热点家长里短，不再与他讨论那些轻易没有办法达成一致的观点。
　　很快就吃完一顿看似热络的午饭，顾子元要午休，林子木改起了案子ppt，等下午工作时间，好给远在福州的老板回信。

　　“花想”的主题，2个月前就敲定好，已经备了不少的道具材料，现在再看这个主题，林子木加了一些新的感悟在里头。
　　新婚燕尔怀着憧憬，都在期许自己的婚姻美满，对方能与自己长长久久，长相厮守，故而策划案立意都离不开要写一个“圆满顺遂”在里头。但这次，借着顾子元的故事，他希望这对新人能在一起感受喜悦，也希望他们为琐事吵得面红耳赤；有一起能够值得落泪的事情，也有甜蜜的事情能够互相分享。
　　生活里的点滴，每一次的喜怒哀乐，希望他们能够去经历，去珍惜；希望他们把彼此一生波澜都放在心上。
　　“花想”，是一开始人面桃花的心动，是阳光雨露的细腻灌溉，是暖风斜阳的温暖，也是冬雨寒冷能一起等春来。
　　改了“花想”原来只写春花烂漫的主题立意，添加了伴手礼餐酒细节，案子ppt就不需要再做修改了，给顾北城复命完，等待当地物流提货，林子木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短短两日，听顾子元说着那份不可动摇的执念，林子木像是心灵遭受洗礼般不可思议。明明是日复一日的死局，却依然守着困境不愿意出去。
　　他没有遇到过这种人，以后就算有，大概也会被他说成不是傻就是蠢。
　　就像林子木所经手的婚礼策划，已经少有人去听千篇一律形式化包装底下，那一颗滚烫的心。
　　但现在他开始渴望能够拥有那样一份热忱，就像每次婚宴礼毕，宾客离场，他总是能发现每一对新人始终紧握的双手，他也期盼自己能够拥有。
　　想到这里，林子木反倒开始理解顾子元的执念，或许有一份守护，才是真正的值得。

　　午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林子木把改好的ppt发给老板复命，顾北城不多会儿就回复了“满意，ok”，喊他尽快回公司跟进后续。林子木定了隔天一早的机票准备回程。
　　下午4点，物流上门提货，林子木存好物流信息，再次清点数量无误，让工作人员提货装车。
　　顾老一早备好采购合同，林子木接着就发公司法务审核，确认后带一份电子档并两份纸质版合同准备回公司用印。
　　业务办的很顺利，总算是能把这个跟进了大半年的案子在最后期限前结案，这让林子木大大松了一口气。
　　或许今晚能够和顾子元喝点小酒，林子木想，或许借着酒精能把那些不能算作愉快的过往给消散掉一点。
　　晚饭的时候，林子木做了心理准备，要把酒言欢畅所欲言，但顾子元又回到了刚认识的时候的言行举止滴水不漏，好像早上的那个顾子元，只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命门，再露出来一次就要被林子木一招毙命。
　　客套话说的一顿晚饭很快过去，顾子元回房休息，没再给林子木多留时间。
　　留了点遗憾，没能再和顾子元深交，但林子木心里还是希望，希望有一天他能够柳暗花明又一村。

　　飞机10点就飞，一早7点林子木就起床洗漱，准备要返程。
　　顾老，顾子元和他一起用早饭，送了一套定制礼盒给林子木做赠礼。
　　礼盒古朴，装一瓶桃花酿并两只锤纹点金宽口杯，面上押着一张生宣，写着“愿你平安，愿我遂意”；和之前陶瓶的字迹相同，应该是出自顾子元的手迹。
　　林子木没有什么好礼物回礼，只能一再谢顾子元，让他保重身体。
　　顾子元说着天涯比邻山水总相逢的话，眼神似乎很是不舍。
　　站在他身后的顾老，倒像是终于要送走难神解脱了一样。
　　林子木暗笑这个护主心切的老人，礼貌笑着和他们告别。

　　回到福州，林子木次日就回公司报道，没有多做休整。
　　“花想”的案子进行的很顺利，不过一周，酒水按时到位，公司用印后，合同也很快落实。
　　两位新人定制了喜帖，也很快按照名单发了出去，可能是满意这次更改的创意点，作为工作人员的他，也收到了喜帖。
　　红色镂空的封面系着红绳同心结，内里左边印着中式结婚照，右边手写酒宴时间事宜，比印制内容的显得有诚意许多。
　　新人另一份喜帖给的顾北城，但他们很久没碰上，一并交给林子木麻烦代交。
　　林子木去顾北城办公室找他，助理告诉他老板家里有事，近期估计都不会来公司。
　　老板私事，一向都是茶水间热门话题版。有的在感慨终于能松一口气不被时时盯着，有的在感慨公司业务或许又要拓张，一时什么说法的都有。总助听见大家聊得热火朝天，说估计是和公事无关，家里的私事，好像哪位家人病重。
　　林子木从来不参与茶水间聊天室热聊，最多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出凑个热闹，没有放在心上，心想老板从来神影无踪，也轮不到他们来操心，多思无益。

　　谁料顾北城这一消失，就持续了大半月，临近那对新人婚礼了，才回公司复工。
　　林子木瞥见顾北城身影，看到他消瘦了许多，精神看起来尤其不好，倒像是他自己生了一场大病。
　　顾北城也看见林子木，眼神中散发着灼热，仿佛像看着猎物，恨不得要一口吞了他，还是要咬的大动脉血溅不止的那种。
　　林子木不知道这番神情是什么缘故，只能尽量避开顾北城，非业务不接触，非必要不打招呼，能躲就不见，省的相看两相厌。

　　两人躲着避开互相不见持续到了不得不见的婚宴，顾北城随了一份大礼，全程沉默在酒宴上，只顾吃喝。
　　林子木看着顾北城要喝大，做好了要送老板回家的觉悟。
　　果然酒席散场，顾老板喝的东倒西歪，没有办法自己回家。林子木老早料到，叫了车送顾北城回他的香城丽影。

　　顾北城不住在市里闹区，住在3环开外香城丽影的郊外别墅，据说是想要闹中取静。
　　3环开通后，缩短了行车距离，不过多久，林子木就扶着跌跌撞撞的顾北城到了家门口。
　　家里亮着灯，林子木按了门铃，架着顾北城等在门口。
　　在门口吹了一点风，顾北城似乎清醒了一点，抬头看着林子木一脸的晦暗不明。口里念念有词像是在说着什么，说的不清楚，还断断续续说不停。
　　林子木听不清，听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也没打算真安慰他。
　　顾北城看林子木没反应，沉默了一会儿，彻底呜呜哭了出来。
　　林子木不明所以，也只默默看着顾北城失态。
　　不久，有人来开了门，林子木大出一口气，准备把顾北城交还给他家人，他赶紧走人。
　　来人林子木认识，2人看到愣了一下，也停了一会儿互相没动才反应过来。
　　“顾老，你怎么在这里？”林子木把顾北城推给他说道；
　　“回家了。”顾老不多说应道；
　　“子元还好吗？”林子木顺口问；
　　话一出，顾老和顾北城都顿了一下，齐齐看着林子木不说话。
　　顾北城哭的更凶了，在顾老怀里就要抱不住，顾老听着也红了眼眶，只好开口说道，“大少爷病故了，其他一切都好。”
　　说完没有再给林子木留多余的动作，抬着顾北城关门离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