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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和明天
在那个时候,每个早晨,邮差的马车都会准时到达门前,红色的邮箱“吱呀”作响,和车前的铃铛声一同飘散在湿润的空气里。
家中的金色寻回犬很喜欢他们,因为这时候常常意味着可以得到邮差手里的一小块糖。
伴随着的是远方战场父母的信件,祖母在早餐之后会将那些信放在餐桌上,但有时候又只是一些别的东西。
家族姓氏不是耻辱,浅蓝色虹膜的不是怪胎反而是骄傲的特征。Andreas将玻璃杯里剩的牛奶一饮而尽,老房子的窗户擦拭的明净,阳光透过玻璃的抚摸着小几上的座钟,四周天蓝色的墙纸和白色的纱窗帘相映。
它不是压抑的墨绿墙漆,不是棕色的厚重绒布窗帘。
规律而平静,单调却幸福,因为周围的人他们的父母也不住在家里,老师和祖母都说他们是在为光明而作出努力,并且很快就会回来。
时间在远郊的镇子上是很无尽的,也就是比无尽还要多一点,它流逝的很慢,它不会带来什么变化。
二楼连廊一侧靠着花园,平时纱窗总随微风轻轻摆动,现在是春天,百花开放。今天很奇怪,没有鸟叫,也没有小溪潺潺的流水声,也没有风吹。
花园里的祖母修剪着院子里的杂草。
在时间的某一刻,那条无限延伸的轴上一点突然的迸发出一个怪异畸形的点,像一个瘤,它开枝散叶,每一个决定无论有没有意义都在上面创造出一个新的轴,他恰好就生在最诡异扭曲的那一条上。
那些令人留恋的、充满阳光的事物在一瞬间崩塌碎裂,卷入黑暗无形的漩涡中,邮差、信箱、小狗、鲜花、散落在二楼书房地毯上那些书和角落茶几上那些精致的小摆件被狂风撕个粉碎,永远埋葬在铁锈铸成的永恒坟墓里,怪异的生物看不见形状,但那些血红的眼睛和怨毒的嘴巴都朝他扑来,一张一合无声怨毒的诅咒就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手掌的皮肤肉眼可见的坏死、脱落,幼小的身躯腐烂在花园的泥土里,新的一个什么生物从中钻出来。祖母转过身来,却赫然带着一副那个贵妇人的脸。
他救命恩人的脸,那张伴随Andreas整个少年时期直至他在未来的某天卑微的死去的噩梦的脸。她在狞笑,那些恶毒的话语是她魔力的源泉。
这个女巫。
“不懂感恩的东西”“好吃懒做”“你真的没有必要看书,对于你来说这是浪费”她会厌恶的皱起眉,她是高贵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他的罪恶。
祖母的小房子在火焰中隐隐燃烧,另一个城市中的豪华宅邸取而代之,里面所有的人长着同一张脸,像扑克牌。太严肃和刻薄了,墨绿色的墙壁和绒布窗帘,陈设一丝不苟没有一点多余的东西,连墙上挂着的油画也透着一丝讥讽。
“我的丈夫明智又识时务,因此我们的荣耀如今才能更近一步,你的父母愚蠢,我看你也不太机灵,要多读点书。”深不见底的昏暗走廊却经常响起类似的训诫,没有自由、没有笑容,每一天如同那条朝北的走廊一样不可预测充满未知的恐惧。
再没有明天了,每一天都是今天,希望和美好都是明天的事情。
被公开枪决的父母倒在血泊中,恶心反胃的和每天脚下的地毯同一个颜色。
父母又见过几次他呢?除了那些信件他对父母没有记忆。自第一秒钟Andreas就不想呆在这里,但他在这里呆了整整十二年。他有家庭教师,还有小提琴老师,所以他理应毫无怨言。
虽然后来他也失去了这些,但对他来说已经太多了不是吗。
这条走廊也开始崩塌。
“身为Omega你已经学的够多了。”
他慌张的抱住从天而降至他怀里的那一堆书。“你的运气好,你不用像别的那些一样到集中营里去。多亏你这张皮囊,有人愿意要你呢。”越来越多书了,他喘不过气来
宽敞的走廊不知为什么不一会儿就被书本填的满满当当。
跑不了,书像水一样淹没他,Andreas拼命想要逃离,扒开头上的书却只能越陷越深,在头顶一小片缝隙中,他看见了自己。
他看见他另一个恩人,他当时只见过一面的恩人,正签署着文件,说明他此生不能离开这个城市,这个新的国家,半步的文件。
模糊中又变成他坐在车里不知所措的握着新身份的样子。
安遥清,他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这么多年唯一一个提醒他身份和自尊的东西——他的名字在这一刻也被人拿走了。Andreas Kleist。他没有资格抱怨,能做的只有在心中一遍遍默念。Andreas Kleist,Andreas Kleist, Andreas Kleist...... 反动战犯的姓氏,他甚至不能为自己的姓氏感到骄傲。
要死在这里了。书脊抵着他柔软的腹部、手背,坚硬的边角将他划的满身是血。
他被人扶下车,与其说是扶,看牵着他手的不容置疑和强硬的力道不如说是拽。几乎和那座宅邸一模一样的红木大门敞开着。
“模仿着Winkler夫人家的风格建的,相同环境希望能让你适应的快点。”
他在书堆砌成的黑暗里坠落,最后狠狠摔在崭新的红色地毯上,鲜血和地毯融为一体,痛不欲生。
很自然的醒了。
天花板悬挂着的吊灯轻轻摇晃
昨晚酒喝的有点多了。安遥清揉了揉太阳穴之后决定去楼下喝杯水。他很想思考些什么,但此刻他的大脑里空空如也。
放轻了动作,脚尖踩在地毯上没有声音,他确信自己没有吵醒睡在同一张床上的人。
凉水顺着食道滑进胃里,让人实实在在的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圆形的玻璃杯让手指尖泛着寒冷的白,他现在毫无睡意。
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可能也有催化作用。
再喝了一口水,双手搭在中间大理石的台面上,他想吃了止痛片后再睡一觉。
身后黑暗中突然出现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你大晚上的搞什么?”
扭头,Alpha脸上还带着昨夜的疲惫,脸上的暴躁一览无余。
“抱歉。”安遥清迅速喝完杯中的水。
他能对他说些什么呢?他对梦中的场景颤抖,那些情绪几乎摧毁了他。但他能对他说什么呢?
窗外整个城市的景观一览无余,凌晨城市的灯光依旧璀璨。
安遥清只能在上楼时往外瞥一眼。
又一个今天,明天是遥遥无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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