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玉衾寒

　　明熙元年，九月初十，宜嫁娶。
　　火红的绸缎从九重城阙最高处铺到城外十里来仪馆，侍从侍女皆簪上红花，红木装的嫁妆系上绸带，铺满了重华殿前的广场。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得格外早，九月中便已北风凛冽，瓦瓮浮冰。有公子心爱的姑娘，即将逆着这寒风，肃然北上，从此杳无归期。
　　贺修娆换上了蔚庭命人以超品王妃礼制赶制的嫁衣，跨过重重门槛，迈入重华殿。
　　她仰头看向高高陛上的人，步摇坠下的碎玉流苏在日光下射出锋利冷光，生生刺疼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却只能任由侍女扶她跪下，接圣旨。
　　应培德隐晦地扫过整座大殿，上前一步宣旨，声音尖锐，如针如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曾几何时，有人说要选世上最好的男子，背着她，送她出嫁。
　　“兹闻镇国公贺臻行之女贺修娆言为嘉懿，行合经礼，少而温良，长而静娴，姿容明姝，太后与朕躬闻之甚悦。”
　　曾几何时，有人说要收尽举国的珍宝，为她添妆，让她做最美的新娘。
　　“今北漠投诚，恭定王言钟情已久，望为良人，朕心甚慰，特成佳人之美，赐汝为恭定王妃，享万户食邑，择良辰完婚。”
　　曾几何时，有人说要送她十里红妆。
　　“念将军战功赫赫，特赐十里红妆，聊表朕意。愿汝二人永结同心，佳偶天成。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十里红妆，尊荣煊赫，他未曾食言。只是，贺修娆觉得心脏被一点点挖空，思绪逐渐纷乱，又平息，最后只余一片空洞。
　　蔚庭的下颌紧绷，唇侧苍白，眼底水光微现，翻涌着压下深邃的不舍和惊痛。明亮而没有温度的日光从殿门和窗上的镂空里射入，找出细小的浮尘和繁杂的雕花，也摩挲着陛下的红色身影。
　　他曾经万分期待阿娆穿着一身绣满彩凤的嫁衣，戴着最名贵的东珠嫁于他，在至高处相互扶持，生两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孩子长成后他就身退，带着她游遍名川大山，踏遍九州八十一城。他会为她描眉挽发，她也会为她洗手做羹。他们会一直厮守，到青丝成白发。
　　可是阿娆要走啦！她要穿着他亲自命人赶制的嫁衣，嫁给别人啦！
　　贺修娆垂下眼帘，看刺目火红嫁衣上缂丝而成的大片海棠，忍痛谢恩。
　　一稽首。
　　一愿四海升平，河清海晏。
　　昔年她不施粉黛，一身清华；而今她珠翠满头，不见青丝。
　　二稽首。
　　二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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