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姜

　　大昭承和二十六年七月，天降暴雨，沧河决堤，洪水肆虐，淹没清台数城，流民四起，饿殍遍地，雨势连绵未有退却之色。

　　同年八月初，景妃诞下皇长女，皇女啼哭之时，雨收云散，日光倾城，洪水渐退。

　　昭帝大喜，为皇长女赐名“纾”，意为解困纾难，诏封婧琬，加号长公主，大开国库，接济流民，一时得天下赞颂携运而生，风光无限，荣宠无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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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帝斜靠在榻上，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书卷随意垂着，双眼轻阖，仿佛已入梦境。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滑过，香薰已不见袅袅白烟。裴申轻手轻脚走进屋中，瞧了瞧昭帝，又瞧瞧香炉旁跪着的人，上前两步，低声对那人说道:“烦请柳大人让一让，香快燃尽了。”

　　他这一垂头就将这人满头热汗、通红的脸颤抖的身子尽收眼底，不禁在心中摇头，这柳大人当真是榆木疙瘩，陛下并无意责罚他，偏他一进殿就忙着下跪请罪，旁边还站着几位大人倒教陛下不好替他开脱了。

　　这也就算了，几位大人都已告退了，偏生他还不会察言观色，就傻愣愣跪着，该说他愚忠呢还是愚蠢。

　　裴申见他颤着身子挪开些位置，正欲上前去换香，那下子小太监聆安蹑着疾步走到他身旁，低声耳语道:“公公，长公主来了。”

　　裴申一顿，忙停下手里的动作，走到榻上之人的身旁，恭敬道:“陛下，长公主求见。”他话音刚落，昭帝便睁开一双深邃锐利的眼，裴申忙低头，陛下果真是假寐，想是故意晾着那柳溥辛呢。

　　昭帝换了个动作，稍稍直起身子，道:“叫她进来就是。”

　　裴申称“是”，布履极为匆忙。那是怠慢了谁也不能怠慢了长公主殿下啊。

　　齐纾已然两夜未曾合眼，刚从军械所出来，衣服都来不及换一身就匆匆往永乐殿赶。

　　这才微微等了小刻，满身的疲惫便涌了出来。

　　瞧见裴申迎了出来，她暗暗狠掐了自己一把，随着裴申迈进永乐殿中。

　　刚踏进殿中，就见那跪着个人。齐纾只看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朝昭帝行礼。

　　昭帝才看见她的样子就微微皱了下眉。齐纾这接连多日的未有好眠，这两天又没怎么睡，眼下的乌青怎么也遮不住，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齐纾见昭帝的眼神不对，就听他问:“你这是几天没睡了”

　　齐纾拱手,“也没几天，就一晚上。”她微微抬头，就见昭帝好好盯着她，不禁有点心虚，果断地转换话题，“父亲，新的弓弩已经研发出来了，只消再测试几次，待稳定后便可送上战场。”

　　昭帝哪里不知道她在转移话题，颇有些严肃道:“朕叫你去军械所，不是让你去如此受罪的。有什么事大可撂给底下人做，朕养着他们不是让他们吃干饭的。”

　　齐纾知他在关心，心中高兴，走到他身边坐下，本想靠过去，突然想起自己还未洗浴过，又不动声色挪了挪离昭帝远了些。

　　“忙虽忙了些，到底是要紧事，放手给他们，我不能放心。”

　　她说着，话锋突然一转，“父亲，最多两日这弓弩便可测试完成，其他的兵器也在加紧赶制之中，不出三日便可完成，装载完成也需三日，而后便可送往各关。”

　　“我想亲自押送去玉人关的那一批。”

　　“为何想去玉人关”

　　齐纾也不打算瞒着他，看了跪在远处的柳溥辛一眼，又看昭帝，“我前不久发现了点事，与献王世子有关，便派人去玉人关查了查，这一查果真有些问题。”

　　献王中庸，养出的儿子更不成器，整日流连于烟花之地，三月前恰逢新年，这世子竟同工部尚书之子打了起来，仗着人多将其打成了残废，闹得不可开交。

　　你要说为了别的什么事倒也还没那么难看，偏偏是为了一个花魁。

　　碍着献王颜面，父亲只將那齐涉打了五十个板子调去了玉人关。

　　这齐涉去了玉人关却也不知收敛，仗着自己皇室子弟的身份在那里作威作福，不管事儿罢了，行为荒唐也罢了，总归他是献王独子。

　　如今却被她的探子无意中发现似与北黎勾结，这探子不敢张扬，只秘密送了消息给她。

　　刚收到消息她就派人去了玉人关密查，又叫人盯了献王那边。献王此处暂未有异常，齐涉那里却行为诡异。

　　齐涉毕竟不是旁人，何况齐纾还有别的猜测需要验证，故此需要亲往玉人关一趟，还要正大光明的去。

　　昭帝见她不打算说是什么问题，也不问，只靠在榻上看书，头也不抬的说:“你想去就去吧，不过那齐涉也算是你堂兄弟，多少留些面子。”

　　齐纾知道父亲看重这些，笑着点头，然后告退。

　　临走时瞧着那仍旧傻傻跪着的柳溥辛笑道:“柳大人，我正有意到文渊阁挑几本书，柳大人博学多识，可否带我去挑一挑”

　　柳溥辛一听，却没有立即应下，而是先去请示昭帝。

　　昭帝心里好笑，无奈地挥挥手，打发他去了。

　　却说齐纾借口挑书将柳溥辛带了出来，没同他多说什么便打算回出云小筑，谁知那柳溥辛追了上来拦住她道:“长公主殿下，您走错了，文渊阁不在那边。”

　　齐纾低头看了一眼他还发抖的腿，好笑道:“我还有许多折子未曾看，不若柳大人替我去挑几本，改日送到我府上便可。”

　　齐纾说完也不再停留，转身出宫。

　　这柳浦辛当真如人所说，嗯……老实忠厚，也怪不得他在这秘书丞上一呆就是八九年，与他同期入朝为官的都有人坐到六部尚书了，就他还在五品徘徊。

　　她的马就留在宫门外，以她的身份本可骑着马长驱直入，但齐纾以为，要是她今日当真如此做了，明日早朝难免又有人阴阳怪气拿这等小事挑刺。

　　谁曾想出了宫门却不见她的马，取而代之的是一辆马车以及站在车前的未未，她的贴身小侍女。

　　未未一看见她就兴奋地迎上来行礼，小脸上的笑不停，“公主。”随即扶着她上了马车，一同坐了进来。

　　才刚落座，未未便急着同她说话，一脸的委屈，“公主这次也太久了吧，未未去找了几次也没见着您，那军械所的人简直欺人太甚，连门都不让我进，不让我进也就算了，偏偏叶相宜就能自由出入，这我也能算了，我托叶相宜带我进去，她竟然看都不看我一眼，公主，这可不能算了，等叶相宜回来，您可千万要好好整治整治她……”

　　下一刻马车帘被掀开了，紧接着叶相宜也坐了进来。

　　未未呆了，瞪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叶相宜一身黑衣劲装，长发竖起，十分利落，先朝齐纾行礼，而后挑眉看向未未，“怎么，我要是不来，你还打算让殿下怎么整治我呀？”

　　未未瞅着她翻了个白眼，轻哼一声不说话了。

　　齐纾瞧着好笑，弯了嘴角，而后看向叶相宜。

　　“怎么样”

　　叶相宜点点头肃容回道:“陆盲心传了消息来，说是已找到齐涉通敌的证据，正请示殿下，可否将齐涉直接捉拿。”

　　齐纾道:“叫陆盲心先按兵不动，派人盯着齐涉就好，等我到了玉人关再行其事。另外，献王那里的人继续盯好了，一刻也不许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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