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人尽忘

　　少爷对我很好，给了我一座独立的院落，就在望月阁旁边，少爷亲自题匾，赐名为月归苑。
　　段府的每个院落都是相似极尽相同的布局，月归苑的围墙和望月阁一样，围了一圈矮矮的树木，只是看起来没有受到精心的照料，有点半死不活的意思。
　　院子里没有月季，花圃里光秃秃的一片，没有半点生机。不过少爷说我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花木，择日告诉管家，自会有人帮我种下。
　　我挺喜欢我的房间，一道屏风一张床，除了盥洗用具和书桌外别无它物。这样的布置简单干净，不会让我想起娘亲和十六。
　　可少爷进门时皱了眉头，差点骂了跟在后面唯唯诺诺的王管家。他让王管家日后把我当小姐对待，再行添置。
　　“我是小姐吗？”我仿佛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就成了段府小姐。
　　管家一听到少爷的安排就吓得跪在了地上，冲我连声喊着“小姐饶命”。
　　少爷点了点头，目光在我脏了的鹅黄裙摆上顿了顿。
　　“那你起来吧。”我回忆着少爷昨日的做派，微微颔首。
　　那双盛了星辰的眸子暗淡了几分，摆手退下了所有人。
　　“识字吗？”少爷打量着我，像是在衡量一件物品。
　　“会一点。”我跟着十六读了不少话本，多少识点简单的汉字。
　　“写字呢？”少爷平淡问着，是我捉摸不透的情绪。
　　“不会。”嗫嚅着答了，少爷一定会失望吧，我想。
　　“琴棋书画一类想来也是没有接触了。”我感受到了少爷的不耐，只点头小声应了。
　　“抬头，”少爷叹了口气，“看我”。
　　这般的回复让我觉察出了自己的一无是处，我耳朵早已经懊恼得滚烫，哪还敢抬头看这个在我心底如神祗一般的人物。
　　“看我。”少爷重复了一遍，听着有些无奈。
　　我悄悄地抬眸，只看到了一截如玉的脖颈。
　　少爷低了头，我冷不防就撞进了那片星辰。
　　“记住，从今往后，你叫段安棠。”星海深邃，就连耳边的声音也如星光冷清。
　　安棠，我无声念了两遍，点了点头。
　　“你是段府小姐，无人能欺负你。”可能是我的小心翼翼惹怒了少爷，他转身走到了窗前。
　　窗外是干枯的树木和荒凉的土地，他不喜欢，索性就又回了原位。
　　“凝露会跟着你，院里的丫头你回头自己挑。”
　　“嗯。”
　　大概是我的态度过于冷淡，少爷起了薄怒。
　　“明天开始会有先生来给你上课，你好生准备。”他拂了衣袖，步履匆忙地出了院子。
　　先生的课，我大约准备得还不错，看着窗外的春景，我用力闭了闭眼。
　　戒尺重重地在桌上落下，发出啪的脆响。
　　“不知段小姐有何见解？”先生的性子素来平和，我也不曾在课业上惹恼他，想来这次我的发呆时间有点长。
　　“小姐，是刑赏忠厚之至论。”凝露在一旁看得着急，拉着我的袖子小声提示着。
　　凝露原是少爷房里的，调到我跟前服侍也是吃了不少苦。她的性子未曾变过，聪明伶俐，护我护得紧。
　　先生给我上第一堂课时，我就发现她在窗下偷听，于是我前些年替她求了个情，少爷就批了她随堂旁听。
　　“先生，学生不知。”我伸了手心，准备挨戒尺。
　　不用凝露提醒我也知道是这个题目，整整六年，每日如是。
　　我只是不愿答，也不知如何答。
　　“安棠，”先生屏退了周围人，连凝露也没留下，“最后一堂课，我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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