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喜欢你

　　步入6月，上湖市进入梅雨期，阴雨连着下了一周还未见有放晴的趋势。这天凌晨3点，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科医生休息室内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
　　“小刘，小刘，快起来！120那边说5分钟以后有病人，西2环高架那边发生了连环车祸”
　　刚趟在床上没休息多一会的刘含急切地拉开门，一把拿过椅背上的白大褂套上，边束头发边朝里喊：“阮岩，快点！”，说罢，便疾步走了出去。
　　阮岩一个挺身从床上坐起来，听见门外面各种抢救器材搬运的声音，摇了摇头不敢多想，追着刘含的步伐跑了出去。
　　“过来洗把脸，清醒一下”刘含站在水池旁朝阮岩招手。
　　“今天这个夜班上的，我感觉被子都没焐热过，9点来了个心梗的，好不容易救回来拉到后面心内科，12点多又来个上消化道出血的，小阮你觉得在急诊轮转怎么样？”刘含捧着水扑了扑脸，略带笑意的问阮岩。
　　“......”阮岩此时还有些糊涂，没搭理开着玩笑的刘含。
　　“刘医生求你别再乌鸦嘴了！我每次和你搭班一夜都别想睡！”护士张雨打了个喷嚏，有些不满的抱怨道。
　　“害，我也不想啊！可能是今天晚饭没喝可乐？我今天可没穿红袜子。”刘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又在白大褂上蹭了蹭。抬手拎起自己的裤子，露出黑色的袜子给站在一旁的护士看了看，往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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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阮岩来急诊轮转的第二周了，三年的规培生涯才刚刚开始，她就被安排到医院最忙碌的急诊科。
　　刚来的时候，她着实有些不适应。虽然本科大五期间她也在急诊科待过一段时间，但真正上手的机会并不多，病人来了，师哥师姐都一股脑的冲到前面，她只需要帮忙上心电监护和测血氧饱和度就行了。如今，进入规培期，各种病人各类操作都得抢先上手，顿时让她深感压力巨大，而且时不时有些血腥的场面还会让她第二天寝食难安；她想了想可能唯一幸运的就是她在急诊的带教医生刘含。32岁的刘含至今未婚，她年轻有活力，还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缓解科室内的紧张气氛，阮岩觉得自己还是挺幸运的。

　　来急诊报道的那天上午，她站在医生办公室里等教学秘书给她安排实习事项。办公室里的键盘敲得砰砰响，几个医生都没抬头理会她。这时，刘含从门外进来，上下看了她两眼，拿起桌上的水杯大口灌了几口才问道“实习生？”
　　“规培生”
　　“噢，你跟哪个医生？”
　　“我还不知道，在这等教学秘书安排”说着，阮岩把手中的轮转表拿出来递给刘含。
　　“那你别等了，他昨天夜班，刚回去睡觉了，你跟着我吧”刘含看了一眼表格，只记住阮岩的名字就随手塞进抽屉里。
　　“噢，对了，小阮，今天我连班，中午想吃什么赶紧订，我出钱！”说罢，她朝阮岩咧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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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患者17岁男性，凌晨2点在西二环高架与同伴飙车，头、胸、腹部全身多处损伤”交接的120医生一边帮忙抬着病人，一边向刘含交代情况。
　　“体温血压怎么样了？”
　　“车上测量体温37.7℃，血压90/50mmHg”
　　“小阮，12导心电监护，指脉氧，还有抽血测一下酸碱度，生命体征重测！刘雨！开两路静脉通道，500ml林格氏液快速滴入，然后注意护胃，静推一支奥美拉唑钠针。”刘含再次着手检查患者情况。
　　“病人神志清楚,双瞳孔等大等圆,直径3mm,对光反射灵敏,口唇轻微发绀,脉搏104次/分，呼吸30次/分......头顶有一3cm*3cm的伤口，左胸有一2cm*3cm的开放性伤口，左侧呼吸音减弱，叩诊鼓音，阮岩，把他上衣剪开，再去拿穿刺包，做个诊断性穿刺，尿管也要插上”
　　“刘雨打电话给影像科，我们这有个病人初步估计是开放性气胸合并胸骨骨折，让他们准备一下，送过去做胸片和脑CT。然后让骨科和心胸外科下来会诊。对了，把他头发给我剃了”
　　“阮岩去办公室开检查单，血常规，电解质，肝肾功能，输血前四项；患者家属来了吗去挂号！一会检查开不起来！” 刘含一边交代抢救事项，一边观察着患者面色。
　　“还没通知到家属，我们这边在联系了。”120跟车医生抓了抓头发，有些无奈的说道。
　　抢救室里嘈杂一片，阮岩跑回到办公室，在电脑上将化验单一一开出来，看了一眼时间，凌晨3点12分，估摸着处理完这个病人得4点多了，她拿着打好的单子，走了出去，发现大家都忙得转圈，她和刘含看了一眼彼此，摇了摇手中的单子，又指了指外面，准备去给患者先挂个号，刘含点了点头算是同意她的做法。
　　忙碌了一个多小时，患者的把生命体征终于平稳下来，刘含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4点半了，自己实在累得不行，就交代了一声，让阮岩把首诊病例敲出来，直接扑倒在休息室里。
　　阮岩看了看监护仪上的数据，又拎起床边的尿袋看了看，准备回去敲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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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5点多，患者的家属才急匆匆的赶过来。阮岩坐趴在护士站的接待处贴着化验单，半眯着眼睛打量来的人，一个大概40岁左右的女士，保养的十分得当，一头微卷的长发披在身后，脸上没有过多的妆容，卡其色的风衣里包裹着白色的真丝睡衣，脚上踩着一双黑色细高跟鞋，发出“噔噔噔”的声音，此时走在安静的走廊上，更显刺耳。
　　“医生在哪里啊？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儿子怎么样了！”那女士在办公室里大声嚷着。
　　阮岩合上手中的病历夹，转头问道，“您好，请问您找谁？”
　　“我儿子，说是昨夜出了车祸”
　　“应该是3号病房，我带您去看看”。
　　那女士回过神来，轻声道了句谢谢，跟在阮岩身后，进入病房。
　　麻药还没过去，床上的人还在熟睡，那妇人捂着嘴，盯着孩子看了好一会，才伸出手轻轻抚摸过他的脸庞，慢慢忍不住抽泣起来，身体微微颤抖着。
　　阮岩靠在一旁，实在不忍心打断她，但是手上的病例里好几个同意书还等着家属补签字，她清了清嗓子，刚准备开口喊她，谁知这妇人停顿了一下突然扭头厉色问道“你是主管医生？我孩子还要多久才能醒过来？谁让你们把他衣服给剪了？还有这头发剃成这个样子，你们到底怎么处理的啊！”
　　阮岩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的望着她，脑子急速的运转着，到底是她听错了还是家属吓糊涂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梳理了一下思路才义正言辞地开口回答道“这位女士，您的孩子是今天凌晨3点才送进抢救室的，现下生命体征都还算是平稳，等麻醉效果过了，他自然就会醒过来。关于您问的其他问题，我可以理解您此时的心情，但是请您不要无理取闹，毕竟人命关天，这种情况下我们没办法考虑患者的衣物和发型！”
　　那女士仿佛没料到阮岩的回复这么直白，她嘴唇哆嗦着，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食指指向阮岩，“你这是什么态度！”说罢从包里掏出手机，咬牙切齿地道“喂，梁秘书，给我找最好的律师，小孟出事了！还在医院昏迷不醒！这里的医生好大的脾气，我不过问了几句，她竟然说我无理取闹！还有告诉你们孟董事长，他再不管儿子，我就和儿子一起去死！”安静的病房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怒火。
　　阮岩在医院里待的时间也算不短了，各色的病人也见过不少了！可是因为一件衣服、一个发型要闹到请律师她还是第一次见！
　　刘含闻声走进病房，“小阮怎么回事？”
　　“刘老师，我.....我，患者家属问为什么要把她儿子的头发剃了，衣服剪了”阮岩实在气极了，一张脸涨得通红，使劲咬着下唇。
　　刘含一听也愣了，第一次听到这么个理由，她转头望着那位面容姣好的妇人，也不像是缺钱的模样，清了清嗓子“女士你好，我是他的管床医生，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谈，我建议我们到办公室或者休息室谈，毕竟您的孩子还在休息，咱们在这争吵对病人不太好！”
　　“搞了半天你才是主管医生”那妇人斜眼看了一眼阮岩，突然嘲讽地笑了笑，“行，我和你们去办公谈！”说完便率先走出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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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7点多，梁秘书匆匆赶来，清晨接到孟总夫人电话时，他是真的一脸懵逼，如今看到办公室坐着的孟夫人一派优雅，更是心里纳闷。
　　“夫人，孟董昨晚酒会喝多了，还没醒，我已经让底下人通知过了，他应该一会就能到。我已经联系了本市最好的律师，他应该就在路上了。”
　　“嗯，没事，我就坐这等着，你去看看附近有没有粥店，我饿了，估计你也没吃早饭，吃完回来吧，律师来之前我是没什么好说的”她摸了摸手上的钻戒，似笑非笑看了一眼梁秘书。
　　梁秘书点了点头，看见旁边坐着两个年轻女医生和投诉科科长，心想应该没什么大事，等周律师到了再说吧，便悄悄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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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9点钟，周柏林准时赶到医院调解室，尽管他并不想接这种医患纠纷的案子，但孟总早些年的确帮过自己的父亲，更何况清晨母亲亲自打来电话，希望他能帮忙调解。
　　今年29岁的周柏林，十年前曾就读于中国政法大学，后进入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进行深造。如今他回国已有半年，三个月前因为一起经济纠纷案件在上湖市名声大噪，成为众多上市公司风险评估和架构重组的黄金律师。
　　梁秘书早已在门外等的着急上火，远远望见周律师一身得体的米色休闲西服，衬托出他儒雅不凡的气质，高挺的鼻梁上顶着一幅金色细框眼镜，剑眉之下那双眼睛光射寒星，周柏林略微向梁秘书点头示意，便推门而入。
　　“小周你来了！”那位孟夫人看见周柏林进来，显得十分开心，立刻起身邀他坐在自己身边，上下好好看了看他才开口说道“早前听你母亲说想让你回国发展，没想到你刚回来，阿姨却让你在这见面，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咱们先解决问题吧。”周柏林并不过多回应，他实在不习惯应付这种朋友亲戚之间的刻意关心。
　　他一步走到刘含和阮岩面前，“您好，我是这位孟女士的代理律师，孟女士认为你们在没有经过家属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损坏患者个人物品及身体必要组织，已经违反患者的知情同意权，不过她并不缺钱所以不需要你们赔偿，但是她要求你们进行当面道歉，特别是这位年轻的实习医生，如果您不想闹到院长那里，我衷心建议您不要为一时的冲动背负一辈子的恶劣后果。”说完他推了推鼻子上的眼睛，盯着她。
　　尽管开车来的路上，他已经大致向梁秘书了解过当时的情况，其实这件事的确有些无理取闹，但是他站在原告的一方没办法替其他人想太多，对他而言，他的任务此时就是尽快将此时解决，只要低头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事情，他不想浪费过多的时间。
　　坐在一旁的孟女士挑衅的看了一眼站在眼前的阮岩，心中一阵嘲讽。
　　“我不认为我们需要道歉！我也不认为我的态度有任何问题！患者凌晨3点送进来的时候，身旁并没有家属，情况紧急，我们不得不帮他做出判断，是我帮他挂的号，也是我帮他剪的头发，我承认我的手艺不好，但我毕竟不是理！发！师！我现在看着觉得真是搞笑，你们不感谢救命恩人也就算了，如今还反咬一口，是不是有些太过分？”阮岩盯着周柏林，丝毫没有准备道歉的意思，细长的娥眉紧紧皱在一起，一双大眼怒目而视，长长党的睫毛颤抖着，不施粉黛的脸颊因为生气沾染上淡淡的红色。
　　周柏林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觉得复杂起来。
　　这本是一件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而且按照医院的尿性，都会愿意私下和解。他抬头向一旁的另一位医生示意，却不想刘含抱着双臂，嘴角带笑一幅看戏的模样。
　　“周律师，是这样的阮医生只是我们医院的规培医生，并不是医院的正式员工，所以我们并不能要求她如何做，也没办法进行各类停薪停职处罚，更何况......”一旁的投诉科科长用眼神向周柏林示意，请他进一步说话，“更何况阮医生她也是有背景的人，您别看她普普通通的，我们这些个行政楼的人都知道，她也是院长钦点带进医院的。想必您也清楚了，这件事刘医生和阮医生的确做的没错，就算是真正闹起来，大众舆论肯定也是偏向我们这一方，我个人还是觉得咱们都退一步，这件事就算了了，您看行不行？”。
　　周柏林偏过身，若有若无的打量着身旁的阮医生。长得的确还行，就是眼下的黑眼圈太重了，显得人十分疲劳，白皙的脖子隐隐能看到青色的血管，白大褂的领口还沾染着点点血迹，突然，他看到她白大褂左侧口袋上别着的工牌上赫然印真“规培生阮岩”。
　　一时之间，他仿佛有些恍惚，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他再次认真打量起阮岩：一张小巧的瓜子脸，白皙的皮肤之因为动怒染成了绯红色，含着不满的双眸微微泛红，可能因为熬夜工作的原因眼下的黑眼圈让她略显憔悴。他低头一笑，果然十年没见了，这小丫头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他竟然一时之间都没能认出她来。
　　“您说的我非常认同，这样吧，我来和孟夫人谈”他似笑非笑的看了看鼓着气的阮岩，对一旁的投诉科科长说到。
　　“孟夫人，我有几句话想和您单独聊聊，咱们出去说如何？”。
　　孟夫人心中虽然有些疑惑，但她此时也不好对宋柏林恶语相向，只能硬着头皮站起来，朝门外走去。
　　刘含看了看投诉科科长，心里明白已经没什么大事了，赶紧趴在办公桌上，嚷嚷了两句“困死我了，还好今明两天下夜班休息，不然老娘可没这么好说话！”

　　过了没一会，只见孟夫人含着一脸笑意重新走进办公室，一步向前，紧紧握住阮岩的手，
　　“诶呦！你瞧我这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太好用了，还弄出这么尴尬的事情，这可不是误会大了嘛！小阮，你可别生阿姨的气，阿姨这个年纪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一会我让梁秘书开车，我请你好好吃顿饭给你补补，瞧你这瘦的，当父母得多心疼啊”
　　阮岩低头望着那双手，卡地亚的DESTINEE系列钻戒闪得她眼睛疼，到底这是怎么了？竟让她在一天之内再次怀疑起自己的听力。她看了看背后的老师和领导，一个趴在桌子上早已梦会周公，一个也站在一旁气定神闲，她实在是有些糊涂了。
　　“咳咳......既然没什么事了，阮岩你和刘含就回去休息吧。这个时间，孟夫人可以回病房看看您儿子了，应该也醒了”投诉科科长这才悠悠的给自己到了杯茶，安安稳稳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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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着下了一周的雨，今天倒是晴了。阮岩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孟女士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但她也乐得其所，少一桩麻烦事还是挺好的。她回病房换下白大褂，换上黑色的紧身打底短袖和藏青色包臀牛仔及膝裙，白色的高帮棒球鞋，既清爽又吐露出迷人的女人味。刘含看着她，不由感慨道“果然啊，年轻就是好！”说完她趁机拍一下阮岩的翘臀，意味深长的对她说
　　“我觉得刚那个律师对你有意思，我看他刚刚一直在打量你，你可得小心了！”
　　“我有什么可小心的！别再让我看到这种无良律师，就知道收钱办事！一上来事情都没问清楚就让我道歉，要不是看在他最后良心发现把事情出来理好了，我绝对见他一次骂他一次！哼！”
　　“啧啧啧，没看出来啊！当了你大半个月老师了，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刘含开玩笑的说到。
　　“刘老师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面对这种人，咱们就是得硬气一点”说罢，她拿下挂在门后的手提包，掏出气垫和口红，简单涂了两下，又在眼下有黑眼圈的地方遮了遮。
　　“怎么，你一会还要出去？”刘含在一旁打量着她。
　　“嗯，我去看看我爸，这眼圈太重了，我怕他看到了心疼。那没啥事我就先走了”说完，她向还在换衣服的刘含招了招手，朝外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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