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坐标系

　　而尚不知情的盛杰正在给Henry换药，Henry龇牙咧嘴地乱骂，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鬼哭狼嚎，响彻天际，而盛杰就像台木得感情的换药机器，对着这通乱骂充耳不闻。
　　Henry痛到极致，再加上手机里的视频让他五脏六腑堵得就跟栓塞的下水道似的，喊道：“Yuan Yin is a bitch！Fuck！&*#￥%#”
　　这一嗓子把周围护士病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盛杰挑眉，不动声色地在伤重地方按得重了下，Henry顿时痛到失去理智，开始胡言乱语地乱骂，总结起来无非就是——老子要投诉你！
　　法盲一个，在这里撒野，怕是找不痛快，盛杰没在乎，接下来的动作明显粗鲁很多，身旁的小护士忍俊不禁，默默地看着正常人类和换药机器的博弈，腹诽一句——活该，谁让你当人家面骂人家老婆了！这不是找死嘛。
　　“盛医生，你的修养还真是好，没直接抡起胳膊揍他。”
　　盛杰笑笑，“他这种人，不值得为了只言片语大打出手。”
　　小护士十分认同地点头，那倒是。
　　转眼新年来到，这一晚，津南又下起了雪，盛杰下班回家的路上开始想念那个雪地打滚的小丫头，不知道她忙得怎么样了。雪花不大，旋转着飘下来，映衬着橘黄色的灯光，更显温柔，这种小雪无需打伞，走在雪中，更添几分浪漫。
　　路上有几对嬉笑大闹的小情侣，一没留神，正撞上神游的盛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小情侣连连道歉。
　　盛杰莞尔一笑，“没事。”
　　小情侣相拥走远，盛杰心生几分羡慕，拨通了袁音的电话，响了好久，无人接听，这种事情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盛杰也没放在心上，小年就办完事情了，这几天也该回来了吧，希望到时候雪还没化，还能再跟她去雪地里溜达几圈。
　　随手拍了几段小视频给袁音发过去，即便她不在国内，他也希望这样的美景能让她看到，结果依旧是石沉大海。
　　电梯刚到11层，盛杰就看到韩智京慌慌张张地打着电话出门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说洋不洋，说中不中的正常人听不懂的话，一个转身差点撞上盛杰。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盛杰上下一打量，一看韩智京这身行头就是出远门的姿态，问道。
　　韩智京倒吸口凉气，胡乱一笑，“回美国，这不是快过年了嘛，徐漫漫不在，我一个人在国内就忘记时间了，还是程阿姨打电话给我的。”
　　“美国还过中国年？”盛杰继续问。
　　这特么的还要怎么圆谎，但毕竟是跟着袁音长大的孩子，师从袁音的小韩，那谎话是张口就来，不带打哏的，“程阿姨和程叔叔不都是中国人嘛，他们习惯了国内的生活方式，不是有首歌唱，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
　　“行了，那走吧，注意安全，”这调都跑到大西洋了，再唱下去，怕是要遭到投诉了，盛杰连忙制止，“到美国之后给我发个定位，今年假期多，我去看看你师父。”
　　“……好。”韩智京无比心虚地应承下来，好死不死地又补了一句，“师父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
　　韩智京这渣到爆的演技根本逃不过盛杰的眼睛，再联想到韩智京寻常的状态以及他这个的脾气，盛杰敛下眼角，莫不是袁音出事了？
　　没等他胡思乱想完，袁音的电话打来，“津南又下雪了，真好。”
　　“等你回来打雪仗啊。”盛杰开了门，说道。
　　袁音长长地叹口气，“出了点意外，我得多待一段时间，而且不能经常给你打电话了，不用担心，封闭训练而已，技术部的日常，我跟你报备一声。”
　　“知道了，”盛杰靠在沙发上，沉默片刻，“听到你跟我报备，我很开心。”
　　“那你有没有跟我报备的呢？”袁音笑问。
　　盛杰笑了下，“有，我很想你。”
　　“我也是。”
　　……
　　韩智京果然没了任何消息，待到春节假结束又上班，又迎来元宵节，以及其后的情人节，转眼间已经是三月初，盛杰已经近两个月没有袁音的任何消息，结果已经被他养大了好几圈，需要到减肥的地步了。
　　这天，住院区发生了件不大不小的意外，而且，意外的根源，却是陈瑾之带来的。
　　神经外科的高医生本来下午有台手术，他再三叮嘱病人不要吃东西不要喝水，但病人不但吃了喝了，还吃了本身过敏的榛子蛋糕，陷入深度昏迷，使其本身的病症急剧恶化，只能尽快进行手术，所以这就很考验麻醉师的能力，需要娴熟的操作技巧，合理选择麻醉药物，操作难度不是一般的高，需要临床经验十分丰富，一次性插管成功是关键，因为这会极大地降低术中反流误吸的风险。
　　手术室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冯永乾集中精力做术前准备，这场手术，是考验他的能力和魄力，“可以了。”冯永乾长呼一口气，“我会进行全过程的严密检测，放心。”
　　这场手术，异常地艰难，尤其对冯永乾而言，他不仅要进行全过程的严密检测，还要对潜在危险进行及时处理，饱胃的病人不可能避免呕吐反流误吸，一旦出现这种情况，他必须第一时间做出正确处理，以此来保证病人的安全。
　　下了手术的高医生二话没说，连手术服都没脱，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地冲到烧整科算账，盛杰正在整理病历，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即便满腔怒火，高医生还是压抑住想要骂脏话的心情，尽量心平气和地开口说道：“盛医生，病人被送到我们这里，是对我们的完全信任，他们是把唯一的性命交到我们手上的，医生做多了，是会冷眼看世界，但对待每条仍然尚在的生命，要有起码的尊重和敬畏，这不是大学第一堂课应该学的么？”
　　盛杰一脸懵地看向高医生，虽然神外和烧整是同一栋楼，但楼层不一样，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高医生，发生什么事了么？你坐下来慢慢说。”
　　“不必了，我的病人还没有安顿好，我来这里是想提醒你，自己的人要看好，医院是个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为所欲为、让富家小姐玩耍娱乐的场所。”高医生瞥了眼门口笑容洋溢的陈瑾之，“目前的医疗水平，还不足以救治刻意伤人的行为。”
　　说到这里时，高医生的眼眶已经有些红了，神经外科的压力本来就大，昨晚车祸送来病人今早因抢救无效去世，这对他本就是个无形打击，加之李主任因为身体原因提前退休，神外的担子毫无疑问都落到了他的身上，没想到下午这个鲜活的生命又差点在他面前消失。
　　陈瑾之不懂，但盛杰懂，这种感受，这种跟死神抢夺生命，跟时间赛跑的感受，他太懂了，看到生命迹象一点一点在自己手上消失，看到监护仪上的生命体征在自己面前一点一点归零归直，那种感受，如鲠在喉，难以言喻。
　　罗展鹏默默地叹口气，从冰箱取了瓶可乐塞给高医生，拍拍他的肩膀，“先歇会儿。”罗医生没有多余的安慰，他相信，高医生并非是来找盛杰的茬，他只是压力太大了，再说，这件事的发生，盛杰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盛杰认认真真地道歉：“对不起高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冯永乾进门调解这个尴尬的僵局，“放心好了，病人目前各项指标已经趋于稳定，后续嘱咐护士注意她清醒过程中是否会有呕吐等情况就好，手术很成功，这个小女孩不会有事的，你已经把她救回来了，开心点。”
　　高医生松了口气，看了盛杰一眼，转身就走。
　　“盛杰，你也别放在心上，他不是针对你，老高不是这样的人，他的病人下午做开颅手术，术前不吃不喝是必要的，但是，她却吃了榛子蛋糕，而且榛子还是她的过敏源，你应该懂的。”都是医生，手术过程的艰难可想而知，“我先走了，这场手术比预计时间要长，我还有下一台手术，就不多说了。”
　　“我明白，冯哥，你去忙。”盛杰说道。
　　自知闯祸的陈瑾之耷拉着脑袋进门，小心翼翼地挪腾到盛杰身边，“盛杰哥，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也是好心嘛，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想吃蛋糕嘛，我……”
　　“瑾之，你给我添麻烦不要紧，但是，医院不是可以添麻烦的地方，失之毫厘，就是一条人命，人命不可以重来的。”盛杰没有动怒，平心静气地说予她听。
　　“对不起。”陈瑾之喃喃地说道。
　　盛杰叹口气，“你对我没有做错事情，不需要道歉，改天给病人和高医生道歉吧。”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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