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终将为王

　　从那一天之后，事情似乎变得一天比一天顺利。
　　老师研究出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在进行了三次手术之后，雾绘的身体状况有了明显好转。虽然离正常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起码不用继续过这种类似于幽闭的生活了，她终于可以出门了。
　　就算没有青王的力量，她也可以乘坐交通工具。虽然不能独行，在他人的陪同下也可以行走在大街小巷，亲眼看一看自己生活至今的城市。可以去位于长谷市的流家拜访，见一见这位以前一个月才能见一次的小伙伴。只是可惜的是，飞机还是跟她无缘的传说。
　　即便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老师仍旧因为这次的突破心情愉悦，破天荒得连续一周都挂着让人看了就腿软的“和煦”笑容。

　　身体变好了，甚至连曾外公都取消了以前一年只能见一次的条件。仔细想想，就算再忙也不可能忙到这种程度。只是他作为黄金之王在位已久，周身王的威压远超其他人，即便尽力收敛，对于身体孱弱过分敏感的雾绘来说，仍旧是份过于沉重的负担。
　　国常路不是因为忙碌，也不是因为不在乎，只是因为担心所以才不见她而已。
　　想通了这一节的雾绘，第一次尝试当着这位不苟言笑的黄金之王的面叫了他一声曾外公。他虽然当时面上不显，之后却买了一大堆的新书充盈了雾绘的书架。
　　于是她懂了，曾外公只是不善表达情感而已，他是真心疼爱她的。
　　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有些习惯已经养成，很难再改掉。
　　比如，比起空荡荡的御柱塔顶，她还是更喜欢去热热闹闹的第四分室。

　　雾绘九岁生日的一周前，青王带着副长盐津一起去御柱塔拜见黄金之王。还没开始说来意，那位年迈的老人状似无意地提了句。
　　“听说那丫头今天也在你那里？”
　　“是啊，雾绘她自告奋勇说要做秋人和速人的老师，现在每周都去给他们上课。”
　　“那你还今天来？”
　　“这事太过重要，需要先征询御前您的意见……盐津是这么说的。”
　　完全不知道今天来干嘛的盐津：……我不是，我没有说过！
　　伟大的黄金之王听后，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扫了眼面前这个男人，然后对着他身边的另一个人狠狠地“哼”了一声。哼完之后还被自家王赶出石板之间，在休息室里足足等待了两个小时。所以他并不知道，此刻在石板之间，两位王到底在谈论什么机密。
　　“御前，我今天来是想跟您商量，正式把雾绘过继到我名下的事。”

　　“你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摊上这么个王啊？”
　　回到队舍，碰着雾绘就开始吐槽的盐津悲愤异常。
　　“辛苦你了。”雾绘怜悯地摇了摇头，“善意”地建议：“我会跟羽张先生提一下，你想要加工资这事儿的。放心，包在我身上！”
　　盐津：？？？
　　还没等这位可怜的副长回过神来，雾绘机智地换了个话题。
　　“话说，你看到秋人他们没？”
　　“凑氏兄弟？他们不是应该在会议室吗？”现在是他们上课的时间。
　　“就是说啊，我给了他们两张试卷做，中途只是去上了洗手间而已，回来他们就跑了，害我找了好半天都找不到人。”雾绘十分不满，她可是主动请缨来当老师了，那两个家伙还敢落跑！看她回头给他们布置两个星期都写不完的作业！
　　盐津点头，顺势问了句，“什么卷子？”
　　据他所知，雾绘开课还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要测试了？
　　“喏，就这个。”她随手把手里拿着的卷子递给他，转头就继续去找人了。
　　留在原地的盐津拿起卷子随意看了眼——
　　看不懂。
　　明明写的都是日文，可他连题目都看不懂。
　　“唔，现在的孩子学得东西还真复杂啊……”
　　此时躲在男厕所里瑟瑟发抖的凑氏兄弟：复杂个鬼啊！那个人根本就是恶魔！他们只是普通的小学生，为什么要学流体力学啊？放过他们吧！他们真的只是小学生啊！
　　结果恶魔无视了他们的祈祷，一把拽开了厕所的门，笑眯眯地对他们说：
　　“找到你们了哦～”
　　两人：噫！室长救命啊！

　　然而，他们伟大的青王大人正在办公室里跟形影不离的护卫先生讨论深刻的人生哲理。
　　“所以你有什么建议吗？”
　　“哈啊？就跟以前一样随便买本书给她不就完了？御前不是就这么干的吗？”
　　善条无语，羽张突然把他叫到办公室来还关上了门，以为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要说呢，谁知道就这点破事。
　　“万一又买到她看过的怎么办？”去年就是，他们去书店挑了本看起来高大上的书，结果刚拿出来雾绘就说看过，还兴致勃勃地跟他们聊起了读后感。
　　最后这本书没送出去，现在还躺在他自己的书架上吃灰。
　　“最近她开始学画画了，你说买画笔或者颜料怎么样？”
　　“前两天御前不是才买过整整一打给她吗？”
　　“也是。嗯……那裙子怎么样？唔，不过没见她穿过裙子啊……善条，你说她是不是不喜欢裙子？”
　　善条烦了，“谁管你啊！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找盐津啊？”
　　“找他的话，雾绘分分钟就知道了，就没有惊喜了。”
　　善条：……
　　不可否认，羽张这句话有理。他们这位能干的副长在自己人面前，脸上根本就挂不住事。雾绘那么精明，猜都能猜出来他们在做什么。
　　“有必要吗？反正到了生日当天，她连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会有礼物了。”
　　“这是两码事。啊——”羽张像是突然才反应过来，迟疑地问，“那是不是，需要两份礼物才行？”
　　善条：……

　　雾绘生日前一日——
　　羽张从礼品店里抱出一个巨大的包裹，塞进车后座之后就没有人坐的位置了。他打开前车门坐进去，系上安全带后转头问善条。
　　“她真的会喜欢吗？会不会太孩子气了？”
　　善条翻了个白眼：“她就是孩子！”
　　“哦，也是。”还没等善条松口气，他家最近神经质的王又来一句：“你说她要是不同意我收养她，不愿意跟我走怎么办？”
　　回应他的是一脚踩到底的油门。

　　同一时间，御柱塔顶。
　　黄金之王坐在廊下，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大沓文件细细查看，面上不露一丝信息。天色渐暗，霓虹亮起，他终于翻完了最后一页，放下了手。
　　“怎么样？”
　　雾绘跪坐在软垫上，紧张又急切地等待着国常路的答案。
　　“哼，胳膊肘朝外拐的小丫头。”老人嗤笑着把手里的文件扔在地板上，“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上心？”
　　“诶嘿嘿，我对您也很上心啊！曾外公您累了吧，我给您揉揉肩膀啊。”说着就准备站起来。
　　“行了，就你那跟小猫似的劲儿，一点感觉都没有。”
　　雾绘无辜地眨了眨眼，又着急地问了一遍：“所以怎么样，有用吗？”
　　“嗯，这个嘛……还是太天真了。”老人坏心眼地拖长了尾音，眼看着眼前这个丫头沮丧地发梢都垂了下去，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
　　“不过理论上是可行的。”
　　“真的？！”
　　“直接推行的风险太大，找个地方试试看倒也不是不行。”
　　“我明白！谢谢您曾外公！”雾绘激动地抱住老人吧唧啃了一口，“明天等我的好消息！”
　　捡起地板上的文件一溜烟就跑了个没影。
　　“哼，没心没肺的家伙。”

　　“呵呵呵，我看御前您这不是很高兴吗？”
　　木屐声由远及近，戴着帽子的男人一步一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来得正好，三轮，陪我手谈一局如何？”
　　伟大的·有预知能力·臭棋篓子·无色之王的动作一顿，长叹一声，“您就饶了我吧。”
　　“说吧，什么事？”虽然平日里多有往来，但在这样的时间突然造访还真是少见。
　　“赤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要到极限了。”
　　这话别人说，是担忧，但他三轮一言这么说，就代表是现实。
　　“是吗，什么时候？”
　　“……明日。”

　　房间里，雾绘哼着跑调到十万八千里外谁也听不懂的曲子，愉快地将刚刚那份文件塞进了红色双肩包里。这个包还是上次跟流一起去看动画电影的时候，抽奖抽到的。
　　流那家伙明明羡慕得要死，偏偏死鸭子嘴硬说什么“男子汉才不用红色呢哼”，真是孩子气，跟成熟的她完全不同。是的，雾绘完全不觉得那天之后每次见面都故意背着这个包在流面前晃荡这种行为很幼稚。
　　“终于到这一天了……”

　　自从第一次见面羽张说出他的那个想法之后，她每一天都在苦思冥想，该怎么实现他的王道。缺少知识，她去学习知识，缺少实践，她蹲在scepter4的资料室里一看就是一天，甚至跟去了审讯室，去亲眼见见亲耳听听那些违背规则使用能力的人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她走到过死路，对着一个不可能的假设苦思冥想，茶饭不思。
　　她见到过地狱，对着那可怕到恐怖故事里也不会记述的真实心生畏惧，整夜整夜吓得睡不着觉。
　　她也曾经感觉到迷茫，有时甚至会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也许那个所谓的方案根本就不存在。
　　她焦躁过，茫然过，甚至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无意义的，也许青王根本就不需要，也许他早就已经想到了比自己所想的更合适、更有效的解决办法。
　　可她彷徨过后还是会坚持，走错路之后还是会继续前行。只为了在可能到来的那一天，她将自己努力准备的东西交到那个人手中，向他宣誓成为他的族人时，那个人会笑着摸摸她的头，夸她一声——
　　雾绘，你做得很好。
　　仅此而已。
　　加入青之氏族，对羽张迅宣誓效忠。这是她早已决定的事，从看到凑氏兄弟的授剑仪式之后就决定的事。而这份呕心沥血完成的文件，就是拖延至今的理由。
　　终于，她完成了。
　　终于，她可以抬头挺胸，让他刮目相看了。
　　终于，她可以把憋了好几年的心声讲出来。
　　明天——
　　她就可以成为那个人……真正的家人了。

　　当晚，凌晨1点。
　　“报告，在距离长谷市市政府西南五公里处，检测到大规模的威丝曼偏差！是赤王迦具都！灰王凤圣悟和大教堂已经前往疏散民众，室长，请指示！”
　　羽张从睡梦中惊醒，看了眼还放在床边的大包裹，迈步走出了房间。
　　“善条，盐津，立刻召集队员，出发！”
　　“是！”
　　——命运，以猝不及防地方式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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