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花缘

　　花自青的手像是被烫到似的缩回来，而后又是一阵慌忙无措的，起身回走。剑雨追上来，想同她确认点什么，她却只是埋头走。剑雨没办法，一把将人抱离起来，也不管她的惊讶，直往老半仙去。

　　而待老半仙也把过脉，瞧过他们，一副没好气的模样，“若不错，该有二十来天了。”

　　果然！剑雨欣喜，花自青则木木的，一点也不欣喜意外。

　　老半仙睨一眼，不忍嘀咕，“又要多一个耗费精力的小东西来。”于是翻开医书，不再理会她们。

　　那天等剑雨收拾完妥当进来，瞧她已然对着里头躺下。他上榻，依旧过来贴她身后，摸摸暂且平坦的肚子，无限温存的，以自己的脸颊摩挲她的，“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花自青的身子僵了一僵。

　　“我有时候想，可能当初逼你成婚太快，才让你无所适应。”他瞧她，想从她面上瞧出些蛛丝马迹，可她只是假寐着，睫扇轻颤。剑雨垂下眼睑，捉来一只手，与她相扣五指，放在唇边亲吻，苦笑的，“还是你还没忘记他？所以......后悔了？”

　　花自青嘴唇哆嗦着，闷闷的，埋头进枕窝里闷声哭，惹的薄肩微颤。剑雨亲吻那肩膀，亦有动容的湿了眼眶，“可是即便这样，我也不想放手。还记得我同你说过的？我只是无根的野鬼......要哪一天你也不肯要我了，我才真是无所依了。”

　　花自青终于......“哇”的一声哭出来。这一哭，石破天惊般的，一发不可收拾起来。转过身，勾住剑雨的脖子，直往那胸窝里钻。她哭的上次不接下气，打湿那一片衣襟。而她摇摇头，像是在蹭泪，又像是在否定他方才的那番话，径自哭的。

　　“当我......隐约怀疑他在的时候，我就在怕......我怕我这么个大废物，再给你生出个小废物出来......”

　　剑雨抚背轻笑，“都说了不是废物.......”

　　“可我还是怕啊......”她哭着，既难过又动容，“我怕我当不好这个阿娘......我......我会干什么呀？我能教他什么呀？我......过去就只会吃喝玩乐睡大觉......”她泪雨梨花，极尽委屈模样，痛哭着，“我简直怕我不能照顾好他......”

　　剑雨为她的这番想法感到暖心又好笑，这么说......不是为了他？这让他心情明朗的，心中又变回甜的。

　　“不是谁生下来就会做爹娘......我们第一回做爹娘，若有不好的，小东西也定会体谅我们的。”又瞧她，“你可是怪过你爹娘什么？”

　　花自青仍旧是哭着，抽泣着，可是摇头。

　　剑雨就欣慰的笑，“那就是了，我们第一回做人爹娘，他也是第一次做人孩儿......有什么可计较的？”

　　“可是......”她顿了顿，“他们以后可能不会喜欢我做的饭菜。”

　　剑雨简直要被她这番娇憨模样融化去，可瞧她说的认真，还是忍下来，又心知她总是过不了下厨这道坎，好言来道，“若是做那些让你有压力，那就让我来好了。”

　　花自青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复又钻进那怀里，闷闷的哭，哭泣之声连着他的心也跟着颤抖。

　　“我不想做个废物阿娘。”

　　剑雨就好生护着这个小脑袋，甜蜜的，无可奈何的，交织一起，让他心中暖烘烘，像是被拿出来，让太阳晒过一般。

　　“既然如此......”剑雨宝贝的亲吻她额头，“从明儿起我手把手的教你，你只需记下步骤，总不会错的。”

　　花自青就默了默，过了一会儿，她已经不哭了，只是轻轻抽泣着，眼泪还惯性的流着。剑雨好笑的给她擦泪，“方才没吃饿不饿？”花自青感受着肚子，倒不觉得饿。可是剑雨说，“还是吃点吧，我炖了鱼汤。”

　　当剑雨执意的抱她到厨房，里间热气腾腾的，果然温着鱼汤，放她在台面上，自己去盛了一碗，一边吹着便要哄她来吃。

　　花自青鼻头又酸了酸，“剑雨，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就不要再把我往废物上养了。”于是自己接了过来。

　　剑雨就宠溺的瞧着她来。

　　到了第二天，剑雨果真哪里也没去，就好生陪着她，浇花种草，散步聊天，到了时辰就一起下厨做饭。那是全程在剑雨的指导下完成的饭菜，每当她忘了顺序手忙脚乱，剑雨总是让她慢慢来，不要急，锅里沸了就让它沸，还让她把每道菜的菜品放一块儿，这样就不会混乱。

　　等忙完这一顿，毅然像是打了一战似的。

　　而叫来老半仙，老半仙经过昨日，面色好上许多。瞧这一桌子饭菜，也不问谁做的，哼哼的就坐下来，竟也就平平安安的吃完一顿。茶余饭饱，老半仙一边剔着牙，一边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儿来，看似随意的扔在桌面上，“昨日把脉瞧出点虚浮，还需稳一稳。”

　　她们相视一眼，剑雨拿出来闻了闻，笑说，“多谢师父。”

　　老半仙“嗯......”这才背了手，一晃一晃的离去。

　　日子好似又恢复了平常，剑雨依旧每日忙着教人与被教，有时凑在一块儿也引起一阵不大不小的混乱。直到有一天，胖芸儿叫了老半仙一声‘师公’。

　　突兀的，又甜甜的，直听的老半仙也惊讶意外，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如此，少年们像是自发的摸出了什么门道似的，一个两个叫起“师公”来，直叫的老半仙虽擎着张老树皮脸，面色也尴尬起来，责怪也不是，笑纳也不是。

　　嗯，这不正是当初他老人家拿来压制少年们的说辞？只是如今被少年们顺水推舟的用上，倒让他不自在起来，假意的咳了一咳，再要同剑雨说话，少年又叫唤起来......

　　最后没办法，老半仙才一言不发的拢袖离去。少年们像是打了胜战一样的欢呼雀跃。

　　花自青为了不让自己想太多，也找事情忙碌起来。拾掇起一小块菜园，也照料起玫瑰花。如今两朵花苞紧促绽放，迎风同摆，发出愈加馥郁的香气。剑雨说，同根的玫瑰有很多，同枝的也不少，但是像这样并蒂的，又长的这般和谐的却不多。她问为什么，因为这世间肯同心相连的少，若是有，便被拿来誉为情深义厚。

　　受了剑雨的嘱托，满子大娘也时常来看看她，同她聊天说话，有时也带她去村里转转。因着医馆地处偏僻，少有人去，她也少出来，如今跟着大娘却觉新鲜，瞧媳妇婆子们一起提水，一起挤鹿奶，还一起说说笑笑缝衣纳鞋的，才觉出这山谷的精神气。

　　而她那自来独往的，又不擅同人打交道的性子竟也得到了包容。让她常常是听的多，听她们磕磕闹闹。而因着她如今也入了妇人行列，婆子们说话间便也没个顾及，讲一些闺房玩笑，起先还让她闹不明白，只等反应过来......惊异非常！不过还是努力保持了面上的镇定，下意识的，她就不想让人觉得她没见识似的。可是要那样......吗？想想她同剑雨......一阵恶寒。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就在她肚子渐渐大了起来，剑雨也对她使出了......那样的手段，简直让她惊羞欲死......

　　而当她质问，“为什么你会懂这些？”

　　剑雨眨眨眼，显得无辜又好笑，“这......咳......不是自然而然就会了吗？”自然而然......花自青的内心一阵天旋地转，觉得世界都变了样。

　　而他竟还上前来问，“喜欢吗？”

　　她觉得她的面上一定热的可以煎鸡蛋了，冷淡道，“你别想了，我不会为你的。”

　　剑雨面上何尝不是红成熟鸡蛋，逗笑的问，“为我什么？”

　　她是真的没眼再看了，闭眼装死好了。

　　咳......

　　除了这一小插曲，花自青还是同妇人们学到了许多的。听她们讲育儿的经验，当初的心境，竟也同她此时契合；而成长过程中的辛酸，面临过的困境，又有一种时过境迁的豁达。可是要说到孩子如何不听话？如何调皮？自己又得如何去管教......真真咬牙切齿到无可奈何，豁达的还苦笑，就像站在大人这边又看自己重活了一遍。

　　让花自青听来也感同身受了一回。

　　而在她们的带领下，花自青也学会了挤鹿奶，而当她一经接触，就简直爱上了这种温顺动物。她们总是温柔的，轻嗅的走过草地，几乎不留痕迹；食草时只轻轻的在表面啃食一点，从不伤根基；而她们喝水，就只用舌头卷出来打湿一点，再慢慢的喝......这一切都让花自青喜欢的不得了，常常与之呆下来就忘了时间，直到剑雨找来。

　　有时她也央剑雨带她去山林看看，那里可以看见山坡上的鹿，林子里的鹿，溪边的鹿......棕色的身影在落日的余晖下，反射出一股温柔祥和的光，浮光掠影般的。然后就瞧着她们迈着不慌不忙的步子走拢，领回村去。再之后的山林就像是少了股灵气般的，渐渐失了生机。

　　到了这个时候她就快活的，非常快活的对剑雨说，“剑雨，我们往后就留在这里吧？”

　　剑雨从来对她都是包容而顺应的，她想了想道，“等这小东西出来，我们就去看看大哥，看看爹娘，还看看师父，然后就回到这里来好不好？”

　　其实她原本的打算，是成完婚就回去看爹娘的，只是没想到这小东西来的这样早。那时她就想，反正已经成了婚，纵使爹爹再反对，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做这不孝女了，总不至于再拆散她们吧？而且想想先前爹爹对她......想来便多有放弃之意吧，她曾经还伤心过好一阵，如今想来却是宽慰，如此再相见......就不至太心伤吧？反正爹爹还有姐姐，而她也已经想好，无论爹爹怎样打她，罚她，她都忍受下来就是。

　　她想了一大圈回来，剑雨一手支颐，点头道，“也好，携家带口的回去，岳父大人该是会给孙儿几分薄面吧？”想了想又笑起来，“只要不拿棒子来追我们，拿刀来砍我也认了。”

　　花自青笑的，握了他的手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绝不让你被欺负。”

　　剑雨瞧她，眸色温柔，“只要你不倒戈，我就不觉得被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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