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中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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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不知愁,离人心上秋


      归尘(五)少年不识愁,离人心上秋
      两人手牵手从明月楼跳奔出来,锦官问道:“妹妹想吃什么?”
      “我吃些果子便好了,才吃过早饭,不是很饿。”
      “呐!你才来京城,怕是不知道京城多少好吃好玩。但你要先猜我是哪里人?你猜对了我给你说个好玩的。”
      “师父让我叫你锦官姐姐,‘花重锦官城’,莫非姐姐是成都府人?”
      “啊!端的聪明!好吧,索性都说给你听!你知道这历朝历代大兴土木是免不了的,当今这天子尤爱风雅。他宫里传出来风声要修个什么园子(艮岳),里面全是珍奇东西,到时候还可以偷偷去看看。”
      “他建的东西也可以去看看吗?”
      “那有什么?龙图阁和天章阁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才能看的藏书楼。”
      “姐姐,这城里有什么好吃的?”
      “哎呀,你怎么和我一样爱吃?正要给你说呢!这汴京的大小正店(酒楼)都气派的很。就我们这两个人去,也摆的很讲究。我喜欢吃川饭店,有家乡风味。对了,妹妹你吃得惯辣么?”
      “不怎么吃。姐姐都喜欢吃什么?”
      “川饭店里有大小抹肉,淘剪燠肉。南食店里有煎鱼饭,其它的像什么胡饼啦,牛肉合羹啦。果蔬呢,我最喜欢夏天去街上吃冰镇的啦!这时节不对,吃了要坏肚子,明年夏天,你随我来,我带你去朱雀门吃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和药木瓜,水晶皂儿,砂糖绿豆,甘草冰雪凉水,荔枝膏,紫苏膏。也不止这些,还有其他好多吃的呢!现下……不少都是新开的,我现在带你去御街吧,那里不少好东西,玉楼山洞梅花包子要开卖了,还有曹婆婆肉饼……”
      汪舒逸趣致大兴,一路上说个不停。苏茗也开心的大笑,不停地问她:“姐姐光说的这些名字就有趣的紧,真去吃了不知道又多好吃,姐姐一定吃过不少。我去过东华门,还没去过御街,听说那里甚是宽阔,从前些年禁了市人做买卖的御廊,那里安立了些黑漆杈子,路中央又安放了两行朱漆杈子以禁人行。”
      汪舒逸点点头:“是啊,那毕竟也是在天子脚下,皇宫大内边上。你不知道,那杈子里有两道御沟,却没什么好看,我想若是种些花也好,不知道那些做官的怎么想。(后来沟里种了些荷花,沟旁种了些杨柳。)御街南边的遇仙正店不错,不过就是酒菜贵些,我们今天不去那里。”
      二人在御街东边买了胡、肉饼和包子,大吃大嚼地转了一圈。这蒹葭之月,天转寒,却仍是未曾下雪。
      “姐姐,你跟了师父有多久了?我还不知师父她叫什么?”
      “师父她刚才没有给你说吗?喔,她只说了她的姓氏,那我告诉你罢——师父她叫孟秋,秋风的秋。嗯,你问我跟了师父有多久,我也不知道了。那时候我还小,我随父亲进京来,他做生意,我与他走散了,遇见师父,她收留了我……”
      “那……姐姐可知道师父她为什么要问我最后一个问题?”
      “哎,你不知道。”汪舒逸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那是师父的伤啊。”
      苏茗心中不知道怎么的,好似明白了什么。锦官不再说,她也不再问下去。
      二人转悠到申时便一起回去。距明月楼还遥遥,只见孟秋手里拿了一壶酒,正在楼前第二阶上坐着咕咚咕咚独酌,好似在等她们回来。
      锦官转头对苏茗说:“咱这个师父啊,哪里都好,可就是喜欢酒醉。她脾气奇怪的很,有时候极好,有时候呢,不知道怎么就惹她生气了。她平日不怎么罚人,不过她醉了的话可不好说。”
      两个人快步走到她面前,孟秋面色醉得绯红,口中犹自喃喃呓语:“少年不知愁,离人心上秋。何处望明月,不是怕登楼……”
      苏茗不知所措,锦官心中知道她今日问了苏茗那个事,又听她这酒后吐真言,心里想到了师父说的那个男子,不禁叹了口气:“师父你这又何必呢?”说着便要扶孟秋起来,又对苏茗说,“你去亭菊堂等着叫名,见过了楼主就来顶楼的醉仙堂找我们。”苏茗点点头。
      孟秋挣扎着,任她搀扶进去。
      此时明月楼中已经热闹起来,亭菊堂里,许多女孩子围成一团,只有几个零零散散坐在一旁。苏茗看见白盈月在东北角偏僻的地方独坐,对她微微一笑,想是她进了名。白盈月漠然看着她,竟未予搭理。
      突然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叫住:“谁是孟秋勾点的苏茗?”
      那女子声音幽幽,此时热闹欢腾,却有如寂静湖水中滴进一颗水珠,均吓了诸女一跳。
      苏茗转过头,见叫她那女子不过三十来岁年纪,容色昳丽,焕如仙女,左手腕带一个朱红色玉环,一身红色长裙,以为是楼里一个年长姐姐,便招手笑道:“是我!是我!”
      岂料那女子脸色迷茫,沉思半晌:“姓孟的怎么只选了个这么其貌不扬的?你且跟我来吧。”
      苏茗心下陡生疑惑:“师父自称她是‘姓孟的’也就罢了,怎么她也这么叫?她是师父什么人?她带我去哪里?是去见楼主吗?我且跟她去。”
      苏茗跟在她后面,二人从楼外街上转到楼后一个小院子外。院门紧缩,左右无人,四周砖墙垒得极高。那女子向左转了门左边的木扣三圈,院门便缓缓打开。
      “你和我进去。”那女子转身拉她的手一迈进去,刹那之间门便重重关上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看得上你,她的心思向来只有锦官那孩子知道一二。你既然是她唯一点名收的徒儿,我也不好说什么。”她与苏茗相对站在院子中间。
      “您是谁?孟师父又是您什么人?你怎么叫她……‘姓孟的’?”
      “我?”那女子朗声笑道,“你叫我楼主师叔就行了。”
      “瞧她生的好年轻,原来她就是楼主……”苏茗心里有些怯怯的,却也没有像认师父一样跪下。
      “我本来不想单独点你出来的。不过,你既是她的关门弟子,就如同我的嫡系弟子一般,我还是要提点你一二。你现还不会本楼点茶焚香之类的手法,想来她日后会教你。不过有一个,本来你师父她资质是极好的,只不过,她受情伤太深,因而性子颇为怪异,你以后不要怪她……”
      “她是我师父,我怎会怪她?倒是……师父她受了什么情伤啊?”
      “你还小,不会懂的……”她抬头仰望天空,“哎,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既然问我,说与你无妨。你师父她和我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在西夏也是极有身份的人。她奉父亲和她师父之命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子,可是她偏偏喜欢上一个书生官人,父亲气恼极了,让那书生去了边苦之地,她苦苦求他,最后也没办法,她再没见他活着回来。后来,父亲告诉她,那个书生死了,她大哭一场,不远万里的,偷偷跑来我这里……”
      “她必是极恨了太师父吧?”苏茗轻叹一声。
      “不过,你以后千万不可提起此事,一则惹她伤心,我猜她今日醉成那个样子,想必是问你什么了,二来你若提起,免不了她一顿毒打痛骂。”
      “苏茗记得了。多谢楼主。”
      楼主点头:“跟我回去吧,回去之后你去找锦官,酉时再来亭菊堂参会。”
      “是。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楼主带我来这里?”
      “哦,这里是我和你师父的居所,左右没有人,说话方便些。”
      “我明白了。”
      二人回去,朱嫣自去亭菊堂点名,苏茗径直上了顶楼找醉仙堂。依样扭开木扣,见师父酣睡未醒,锦官正跪在孟秋身边与她揉太阳穴,见她忽然进来,连忙对着她做噤声状。
      苏茗点点头,蹑手蹑脚地移步到师父师姐身边蹲下,小声问:“师父睡着了?”
      “嗯。对了,你见到朱嫣楼主了吗?”
      “她叫朱嫣?”
      “见过啦?”
      “嗯,一会儿我还要去亭菊堂找她。只是,师父当真只有我和姐姐你两个弟子吗?”
      “是。你去亭菊堂吧,这里有我在就行了,一会儿结了我去找你。我看朱嫣楼主那里人多,你多结识几个姐妹总是好的。”
      “好。”
      苏茗又轻轻缓缓地站起来,准备溜出门去,临出门,突然看见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半柳摇曳,一衣冠男子正牵着匹白马,与一美女引逗蝴蝶,二人头上飞过一双燕子。画右下首题了一首词,苏茗认得是六一居士的《阮郎归》——
      南园春半踏青时,风和闻马嘶。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花露重,草烟低,人家帘幕垂。秋千慵困解罗衣,画堂双燕归。
      苏茗想到师父的情呃事,不禁出神怅然。在门口呆了许久才出。锦官以为她不放心她一个人照顾师父,连连向她摆手。
      朱嫣竟还未至,亭菊堂里还是女孩子嘻嘻哈哈,颇有“红杏枝头春意闹”的意思。
      “那个女子叫你去干什么了?怎么这么久?”突然一个女孩子叫住她。
      “我……”苏茗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叫林若水,你叫什么?”
      “你说你是林若水?那林御风……”
      “你知道我爹爹?”
      “我叫苏茗,是同那边那个姑娘一起来的,你爹爹去找过她。你认不认得她?”
      “盈月姐姐怎么不认得!我的棋艺还是她爹爹教的呢。想来你一定是吃她沉默寡言的苦了。”
      “咦?她不沉默寡言啊……”苏茗正纳闷,突然瞥见白盈月正默不作声翻着一本书。
      若水刚想说话,陡然听得外门窗子都齐齐地吱呀一声关了,灯也一齐灭了。女孩子们惊叫一声,不敢乱动。过了许久,朱嫣幽幽的声音又从黑暗中窜出来:“阿香阿茶阿玉阿文,你们重新点上灯去吧。捉弄她们作什么?”,待她们嬉笑着点了灯后,女孩子们才都安了神。只见朱嫣穿了一身朱红色的绫罗绸缎,正襟危坐在堂中央的大床几上:“你们既然留下来,要相信自己必然是有过人之处。我这明月楼里只有我和孟先生两个人教你们,不过,各人有各人想学该学的东西,因材施教的道理你们都懂。现在要你们各自在这里的签子里盲抽。不如意的明年七夕前后可以再选。各位手里的签子都是一样的,不必担心。阿香阿文阿玉你们三个,拿签盘去师妹们那里,一个看签,一个唱签,一个记签。”
      苏茗听得要盲抽,心中苦叫不好,却只得按耐不表。待他们拿了一排签来,轮到她,索性心一横,也不挑,随便抓起两个就翻开。
      “恭喜妹妹,是史策茶香。”
      苏茗尚未明白什么是史策茶香,没能修文有些遗憾,不过听她们说“恭喜”,倒是心里很欢喜。
      等她选罢,听见白盈月抽的主修是文。若水也是文,不过选了史策。
      很快就结了,各人找各人的住处去,锦官拉了她去梅华居睡。
      “什么是史策?”
      “这可不好学?你选的吗?”
      “我抽的。”
      “你抽的都是什么?”
      “史册茶香。”
      “茶香这个是楼主教,都是些好玩的东西,这是你的辅修吧?不打紧。不过史策这课倒是师父的课。师父很严的,东西又多又杂,你要好好学。知道太史公吗?”
      “写《史记》的司马迁,怎么不知道?”
      “要学《史记》那一类的。”
      苏茗倒抽了一口凉气。锦官帮她捂好被子。
      窗外凉风嗖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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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孟秋的诗是我写的。第一句化用。第二句用的——
    《唐多令》[宋代] 吴文英
    何处合成愁。
    离人心上秋。
    纵芭蕉、不雨也飕飕。
    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
    年事梦中休。
    花空烟水流。
    燕辞归、客尚淹留。
    垂柳不萦裙带住。
    漫长是、系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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