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琼花无恙

　　春节过后的一段日子苏无恙过得极为爽利。因为宋慕辰去参加化学奥林匹克竞赛的集训去了，家里大多数时间只有温韵华和苏无恙两个人，除了温习功课就是练琴，在这期间她还经常前往隔壁江家串门玩。

　　虽然江子陵是她比较熟的人，但吸引她前往江家玩的其实是一个女孩。

　　江家的老爷子仍健在，长女江容是个女强人，很早就出嫁但丈夫也去得早，两人膝下只有一个女儿名为黎洛，也就是江子陵的表妹。因为母亲的忙碌所以从小在江家长大，患有轻度自闭症而辍学在家。

　　苏无恙第一眼见到黎洛就知道她们是同类人。身世坎坷而内心敏感多疑，所以自己给自己建立了保护伞。苏无恙采用伪装乖乖女的方式讨取世人欢心，而黎洛则选择封闭自己以隔绝伤害。也就是从见她的第一眼开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苏无恙产生了心痛的感觉。

　　苏无恙常常去江家陪黎洛说话，黎洛的话极少，平日里只知道看看碟片，弹弹钢琴。苏无恙发现黎洛对钢琴有着超乎寻常的兴趣，所以她们的话题也就渐渐多了起来。黎洛喜欢称苏无恙为“苏苏”，她说这样叫更可爱。

　　在寒假接近尾声的时候，苏无恙正在帮黎洛整理钢琴谱，忽然听见旁边黎洛急速起身前往窗前。苏无恙惊讶地抬头，她从来没见过黎洛反应这么大的时候。

　　站在窗边往下看的女孩往日里死气沉沉的眼睛此时亮晶晶的，好似看到了自己的救赎。苏无恙起身看黎洛正在看什么。

　　只见宋慕辰从车上下来，清清冷冷的背影，走进宋家的院子。

　　啊，那个妖怪集训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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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下学期很快就开学了。

　　在经历了一个学期在江家的心情调节之后，苏无恙终于能平静地面对宋慕辰这个妖怪了。而后座的龚炬仁同学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躲避她的接触了，苏大小姐冷哼一声表示不在乎。

　　正值漫画小说风靡校园的时候，班级里人手一本《知音漫客》，苏无恙最喜欢的就是里面的《斗罗大陆》，喜欢到借了同班同学的原版小说书，下课时间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这节课间是一个大课间，由于外面下雨，所以跑操被临时取消，大家都在教室里。苏无恙把藏在桌洞里的小说拿出来阅读。

　　正看到兴起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周边环境的苏无恙忽然被右后侧的阴影覆盖住，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快速将她的小说合起来，抽出下面压住的卷子盖到上面，一阵温热的气息萦绕在右耳。
　　苏无恙被惊了一下之后立马反应过来想要回头看是谁这么不讲礼貌。

　　然而她被这只玉石般的手悄悄捂住了嘴，双唇与掌心接触的一刹那她好似感觉到这只手微微的战栗，那只手很快放开，接着右耳处响起宋慕辰压低的声音：“这道题不仅涉及到圆周运动的知识点，你还应该注意……”

　　苏无恙愣住，忽然发现班级里比刚刚安静了许多，眼角余光瞥见班主任在另一排的后方往前慢慢悠悠地巡逻的身影，看样子是刚刚从后门打了个突袭。

　　宋慕辰的声音还在继续，直到班主任没有发现异常之后，从前门又走了。

　　宋慕辰停止了假装讲题的声音，起身，若无其事地淡淡看了她手下的小说一眼，然后从后面绕到她旁边的位子上埋头学习了，两人仍旧隔着书墙。

　　苏无恙将小说收起来。

　　他刚刚，在帮她打掩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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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慕辰，级部主任找。”

　　班内都露出好奇的眼神，级部主任很少来零班找人，毕竟有幸被请去喝茶的都是问题学生
　　。
　　“宋慕辰为什么会被叫去级部主任办公室啊？”

　　“不会是……谈恋爱了？”

　　“怎么可能，宋慕辰跟女生说过话吗？”

　　“那还能是什么，天天是第一名，也不打架不抽烟，除了谈恋爱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啧啧啧……跟女生谈是不可能的。有可能……”

　　参与讨论的几个男生都露出惊恐的眼神。

　　宋慕辰在众人的眼神洗礼下出了门。

　　然而不一会，门口又传来一声大喊：“零班的苏无恙，级部主任找！”

　　全班同学更加疑惑了。江子陵抬头看了一眼被叫出去的苏无恙，眉头紧皱。

　　级部主任办公室内，宋慕辰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耳根泛着可疑的红晕。苏无恙疑惑地敲了一下门，然后被级部主任和蔼可亲的笑容迎了进去。

　　“苏无恙同学，是这样的。期末上面文化局会下来人视察校园文化建设，咱们呢想办一个校园文化节，普通班的同学都踊跃参加了，但是学校领导觉得咱们零班也应该带头出一个节目，以展示我们学校的学生德智体全面发展，”级部主任热情地介绍着：“学校老师选了一首钢琴四手联弹，本来想着让宋慕辰同学跟别的班的学生一起表演，但是他跟我说你钢琴演奏很厉害，这不是正好的事情了。”

　　“老师，我已经很久没有碰过琴了，”宋慕辰目不斜视地看着级部主任说道，“所以苏无恙来弹主旋律，我来伴奏。”

　　苏无恙皱眉看了一眼旁边的宋慕辰，默默答应了下来。

　　走到办公室外面之后，苏无恙问前面那个背对着她走得飞快的少年：“喂，你干嘛要举荐我。”

　　宋慕辰停住脚步，顿了好久才道：“你只练琴，缺乏上台的经验，关键时刻容易掉链子。我怕我妈教你是在白白浪费时间。”说完就快步走回教室坐下，悄悄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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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苏无恙照常早起，拿起温姨准备的便当开始穿鞋收拾书包下楼。正打算开门的时候忽然听见后面宋慕辰的声音：“我跟你一起去。”

　　苏无恙睁大眼。本来她早起去学校就是为了躲着宋慕辰。

　　“你忘了，我现在也得练琴。”宋慕辰淡淡地看着她。

　　“哦。”苏无恙心里暗暗郁闷，看他也是准备好要出门的样子，转身开门。他愿意跟就跟呗，把他当透明人就好了。

　　此时正值四月，从别墅区走到学校的路上，梧桐树盛开了紫色的梧桐花海，花瓣好似铃铛垂在空中。

　　清明千万家，处处是年华。榆柳芳辰火，梧桐今日花。

　　少女和少年一前一后，静静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少女旁若无人地走，而身后的少年肆无忌惮地盯着少女，平日里面无表情的他此刻嘴角微微上扬，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微微汗湿，瞳孔中满满倒映着的都是少女在梧桐花海的背影，好似要将她永远刻在心里，怎么都看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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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无恙发现，天赋真的是令人厌恶的一件事情。

　　宋慕辰根本不需要多加练习，从第一遍认谱就能将低声部完完整整地演奏下来，而她则需要将这个谱子吃透才能将两只手合起来演奏。

　　但是宋慕辰仍旧坚持每天早晨跟她一起早起去学校，苏无恙完全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难道是看她每天痛苦挣扎地练琴很好玩的样子吗？而且他似乎对于两个人坐在一起合奏这件事情非常热衷，即使知道她有些地方根本就没有练熟。

　　苏无恙越来越觉得他是在用他过人的天赋嘲讽她。

　　而且她发现宋慕辰对她的抗拒已经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只要他们坐在一起，当所演奏的两个声部音域相近的部分而不得不产生的身体接触时，宋慕辰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僵硬起来，双唇紧抿，仿佛在克制着什么。但就是这样，他还是要求每天都得练一遍合奏。

　　每次感受到他这样的时候，苏无恙就会在内心翻个白眼。于是她又下了一个结论，他在某种程度上是个自虐狂。

　　期末考试结束后就是正式汇演的日子了，这一天温韵华也非常高兴地请了假来学校看两个孩子演出。

　　虽然跟宋慕辰不对头，但苏无恙总不会把学校的大事搞砸，紧张了一天之后终于圆满地完成了任务，两个人并排着谢幕的时候，在观众席中的温韵华举起手中的相机，拍下了这个绝佳角度的合照。

　　温韵华看着屏幕上两个孩子的照片，越来越觉得高兴，越来越有一种儿女双全的幸福感。恙恙真的是个好孩子，如果是她的亲女儿就好了。

　　看着看着她忽然顿住了，谢幕的时候宋慕辰虽然看着台下，但他是侧向苏无恙看着台下观众的，从观众席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但是从相机拉近的角度上就可以看到，宋慕辰的眼睛其实聚焦在旁边的苏无恙身上，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却镶嵌着一双满含柔软笑意的眸子，他的眼里万丈光芒，却只为眼前的少女绽放。

　　温韵华再次抬头，两个孩子已经下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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