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梦庄周

　　夏天，雨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拉着她的手，请求她留下来。
　　料想不到他有如此举动，她竟不知所措。僵持了很久，直到她的手机响起，悠缓的琵琶声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一室的尴尬和暧昧。
　　她赶紧抽出手，去掏手机，来不及看来显，急急按下接起，力图掩盖自己的惊慌失措。
　　她喂了几声，对方却没有说话。是不是打错了？叶林这么想，又不好立即放下电话，却听闻彼端传来一声冷哼，带着极度的憎恶和不屑。按下通话结束键仅是半秒的反应，但是她却隔了快一分钟才有勇气去翻来电记录。
　　来电显示不是国内的电话。
　　雨势渐渐地小了，灼热的空气渐渐变得凉爽，她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攥着手机的手心都是汗。
　　“叶林，”庄秦递了把伞给她，低着头，小声说，“路滑，小心。”
　　她张了张口，出声嘶哑，“庄秦，我……”
　　“我，我没办法送你下去，我头晕，然后很想睡觉。”他扭过头，往床边走，没有穿拖鞋的脚在地板上打击出啪啪的声音，急促又沉重。
　　她回头，他坐在床上抬头，目光对上，他带着不安，她带着慌张。
　　她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柔软的床边陷下一角。他满鼻子是她馨香的味道，很淡的栀子花味。他记起来，她家楼下，有几棵栀子树，她窗台上还种了几盆茉莉花。每次他去接她的时候，她总是温柔地在茉莉花后冲自己笑，轻轻地挥手，然后在很短的时间内，来到他身边。
　　她不会让人等待自己，“等待是件痛苦的事”，她有一次这么说，柔和的表情带着一丝忧郁。“所以我尽量不让别人等我。”
　　当你给予别人的宽容，终有一天成为了自己的无望，那是种什么滋味。
　　庄秦额头沁出了细汗，她就在自己身边坐着，坐着他的床，也不说话，就这么坐着，离他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如果他是言情男主，他应该顺水推舟，小手慢慢爬上她的肩膀，然后顺理成章地揽她入怀，然后说两句掳获人心的话，接着就理所当然地接收软玉温香。
　　可是，没用如他，手僵化得不能动了，等他好不容易催动了，却麻了。努力了快三分钟，愣是没有爬到如期的目地的，甚至连她的衣角也没有碰到。他侧着头，看她弧线优美的脖颈，纤细的颈部，轻轻地颤动着，像蛛丝上精疲力竭的蝴蝶一样。
　　……那他岂不是可恨的大蜘蛛魔王了。
　　“庄秦，”她轻轻地开口，“你是个很好的人。”
　　他被这句几乎可以奉为经典的婉约派的拒绝台词的前奏给定住了。接下去应该是“可我们并不合适。” “我也是很好的人，但两个好人在一起不一定会幸福。”“可是我配不上你啊。”
　　几番天雷滚滚地台词在他心里滚了几滚，他即是焦急又是躁虑。偏偏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我……”叶林的话还没说完，马克西姆的狂想曲响起。
　　“快接电话，说不定是阿姨打来的。”他如释重负，含着口气堵在心口，差点没活活噎死了。
　　叶林歉意地看看他，接起，对方的声音又快又急，带着哭腔嚷：“叶大人，救命啊！瓢瓢出事了！555……我们在伽贞医院，你能不能来一趟啊……”
　　叶林问清了地址，抓起雨伞，走了两步，回头看庄秦还傻呆呆地坐在床上，脸上红得滴血。当下一转念，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抄起扔在椅子上的衣服扔给他，说：“穿衣服，我们去医院。”
　　她开着庄秦的小□□，很快就到了医院。小粉站在门口，一看到她，就呜呜地哭开了，“叶大人，怎么办？阿瓢，阿瓢她……过去了。”
　　叶林心脏一窒，声音有丝颤抖，“过，过去了？ ”
　　“是啊，吐完血就过去了，555，怎么办，是不是因为我骂她偷大白菜会遭天谴，所以天来收她了？555……”
　　叶林镇定心神，这群女孩都是从外地来的，在本城无亲无故，除了彼此也没有什么朋友，自己是最年长的一个，应该镇定，镇定。
　　“人呢，在哪里？”庄秦看着面前这个抖得像小白菊一样的丫头，问得有丝不忍心。
　　“在走廊的躺椅上……”
　　“什么，在躺椅上？？？怎么能放躺椅上呢。好歹弄个推车啊！”叶林着急了。
　　“医生说没床位了，先让在躺椅上躺着，他呆会就过来问诊。”小粉抽着鼻子，对着手指。
　　“什么没床位，难道太……问诊？……小粉，阿瓢到底怎么了？”叶林终于冷静下来了。
　　“我们今晚出去逛街，阿瓢说身体不太舒服就没跟去。等我们回来时，阿瓢一个人倒在地上，一脸的血，叫她，她也不醒。初谷开始以为她在开玩笑，就抽了她两耳光，发现还没反应，然后阿瓢就开始抽搐了，我们吓坏了。阿布拦了车，就送医院来了。”小粉一边走，一边说明情况。
　　叶林看到阿瓢时，这个平常精力最活泼旺盛的小丫头，没力气地躺在好不容易空出的床位了，脸色刷白。
　　果果，阿布，初谷，易易都红着眼睛看着她，噙满泪水。
　　“胡闹，太胡闹了。”医生听完心音，又把了脉，站了起来，一连说了几个胡闹。严厉的目光在几人面上巡来巡去。
　　众人不禁脖子一凉。
　　“阿瓢瓢啊，你可别有事啊，你有事我们怎么办啊，怎么和你那几个YD群的群友交待啊……告诉他们，他们的YD教主走了，你让我怎么说得出口啊……”
　　“阿瓢，你不能这样，你订的花花公主杂志，新一期的明天才寄到。上次你考试过关，我没有买礼物，这次特意订了本精选集要给你惊喜，你怎么……”
　　“瓢瓢，……”
　　“瓢瓢…………”
　　“瓢大大…………”
　　“你们嚎什么嚎，还不让病人休息一下，玩命似的吃那么多，胃能不抽筋吗？”年轻的医生没有耐性，啪得合上夹子。
　　“啥？她不是快挂了吗？刚才还抽搐呢？”易易抹着泪。
　　“胃疼能不抽搐吗？没这么大的胃吃那么多东西，胃动力明显不足。典型的胃痉挛。”医生黑着脸，“平常她是不是吃素的啊，营养不足，可是一下子吃这么多又辣又油腻的东西，一下子引起不良消化反应，这是正常的。但明显她吃得太多了。”
　　“她，还喷血了呢！这怎么说？”初谷不死心。
　　“喷血是喷了，但那是鼻血，上火导致的。”医生把听诊器往口袋一别，抬高鼻孔。“刚才催吐的时候真该让你们看看。下了肚还完整的鸡腿，完整的辣白菜泡菜，没有嚼透的火腿肠，大块的五花肉，能拼出遗骇的鱿鱼串，更别提只是一咬两掰的猪肉丸子了，大朵香菇，原型花菜，还有草莓，哈蜜瓜，葡萄，芒果，……居然还有板栗…你们这朋友明显不挑食……结论就是，她明显就是吃了太多，太油，太刺激了，依我看来来，她至少吃了五个人份的晚餐加点心加宵夜的量。没撑死算很好！”
　　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囧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表情。
　　半晌，小粉才怯怯地，带着后悔地说：“易易，我们太过份了。”
　　易易面无人色，看着瓢瓢，心疼不已，说：“等她醒了，她想吃啥就吃啥，我给她买，只要不超过十块钱。”
　　……………………
　　“想吃啥就吃啥，你脑子没坏吧。”走到门口的医生又转回来了，狐狸般的脸透着尖酸刻薄，“她这情况是伤了胃了，至少得过半年不沾荤腥，只喝白粥和大头菜，白水煮阳春面不加盐的日子。”

　　阿瓢，你就淡定地睡吧……好像一切就是在做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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