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灵照

　　弱月出场。
　　仙乐响起。侧台一方幕布缓缓打开，一袭白衣翩翩飞来，她一手抓持一条从顶梁上垂下的白色锦绦，一手飞散朵朵鲜花。
　　嘴里衔了一条银蛇长鞭的鞭柄，笑靥如花。
　　众人看得痴了，这不就是天上的仙女？
　　□□的秀足轻轻点地，亭亭落在看台中央，她手中花已散完，从嘴边抽出鞭柄，眉目突而一冷，似有狰狞之势。
　　一声清脆的鞭响划破轻柔的仙乐。
　　垂吊的锦绦被银鞭撕裂得粉碎。
　　仙乐声倏然变冷，冒出的琵琶声急如骤雨，银蛇飞舞，空中飞舞的朵朵鲜花瞬间碎裂成片片花瓣。
　　一时，看台上，大堂中，整个楼阁都笼罩在花雨中。
　　几片花瓣穿过珠帘，飘落在孤灵昭眼前。她手一伸，拈住一片花瓣，看得痴了。
　　整个大堂的男人们都看得痴了。
　　只见弱月翩如一尘不染的仙子，却又持着邪恶如蛇的长鞭飞动舞步，长鞭时而缠绕在她身上，纱衣下的柔美曲线在长鞭勒制下尽情毕露，偶尔，又随着舞步露出纤白的□□的长腿。
　　纤白细瘦的脚腕上挂了一个小金铃。
　　她长鞭一扬，攫走灯台上一只蜡烛。
　　她手执蜡烛，高仰着头。
　　蜡烛燃烧，油滴落下，溅到她嫩白的胸前。
　　“啊！”孤灵昭一惊，“不痛么？”
　　滴滴烛油顺着嫩白的□□流入衣内，衣内是一片怎样的场景，让人想看却又看不到。
　　小蝶伸手紧紧抓着孤灵昭手臂，手心已出汗。
　　玉娘端了茶，笑而不语。
　　以大堂那些公子哥儿哑然无声一副痴呆的表现，今夜的醉月楼必然会再一次冠誉京城。
　　而弱月，也定然会卖出一个历史最高价。
　　“一百两！”
　　一曲未完，大堂中一个反应过来的公子哥儿赶紧出了价。
　　“一百二十两！”
　　“一百五十两！”
　　“二百两！”
　　“二百五十两！”
　　“三百两！”
　　……
　　孤灵昭也惊呆了，她没想到这些男人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
　　玉娘笑：“看吧，这些男人先前都压着一股火等着弱月呢。”
　　小蝶楞着眼喃喃道：“当初将军府把我买走也才几两银子……”
　　“你可知咱大玄朝一两银子可以做什么？”玉娘冷笑，“一两银子足够一家农户吃好几个月了。”
　　人类真的是很奇怪，有的人吃不上饭，穿不起衣服，穷得只有卖掉孩子，有的人却可以随随便便一掷千金。
　　孤灵昭掀开珠帘往大堂看，价格已经出到了六百多两，出价的人是一个相貌斯文的老头子。那老头子眼神痴迷地看着台上的弱月，口水都要流出来。
　　“这老头是府尹的一个司曹文书，别看他表面斯文，其实经常到我们这来，就他那点薪俸不够花一夜的，全是吃他老婆的嫁妆。”玉娘在一旁笑道。
　　人不可貌相啊。孤灵昭想。
　　“六百两已经很高了，会不会是这老头子把弱月买去了呢？”她想着要是这弱月如果和这老头困觉，那也真够恶心的。
　　玉娘不急：“好戏还在后头呢。”
　　“七百两！”又有人出价了。
　　小蝶惊呼：“加了一百两！”
　　孤灵昭目光锁死在看台上，紧紧盯着还有没有人跟价。
　　玉娘冷笑。
　　“一千两！”
　　众人唏嘘一口冷气。
　　玉娘笑：“一千两够我再修一个醉月楼了。”
　　“玉妈妈，你买弱月花了多少钱？”孤灵昭问。
　　玉娘笑：“十几两吧，比你的小丫头贵一点。”
　　“那你养了她多少年？”
　　玉娘笑：“我养了她十年，琴棋书画样样教她，加上吃喝衣服粉子首饰什么的，每年得花上好几十两。”
　　“所以，你养她一个，就赚了好几百两？”孤灵昭问。
　　玉娘笑：“不止。”
　　堂中一时寂静，毕竟一千两银子太高了。
　　而这些公子哥儿虽然家财万贯，但要在一个青楼女子上如此花费，也有些吃力。
　　“没人出价了吧。”孤灵昭想。
　　玉娘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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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万两，赎身！”
　　二楼，那个站满刀客的房间内，传出一个嘶哑的声音。那个万公子果然出手了。
　　而且，一出手就直接一万两买人。
　　一万两，孤灵昭倒吸一口冷气，她在草原上的时候，见过人类可以为了几两银子杀人越货，也遇到过人类为了几两银子去揭一只狐狸的皮。
　　而今，却可以为了得到一个青楼女子付出高达千倍的价格。
　　“一万两，还有没有客官出价？”主事龟公站在台中高喊。
　　场内一片唏嘘。无人应价。
　　“若是没有人等出价，那今夜就属万公子夺魁！”
　　“万公子不愧是天下第一富商，出手阔绰实在令老夫佩服。”大堂中，那个文书老头子站起来朝二楼拱手行礼。
　　老头话语一落，人群中窃窃私语。
　　“原来是万花山庄的万公子，怪不得。”
　　“这万公子不是在西北吗，怎么到这来了？”
　　“为美人掷万金，这万公子果然是天下第一等风流人物。”
　　“万公子都来了，那我们还能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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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娘微微舒一口气，拿起扇子悠然扇着，脸上挂着舒心得意的笑，一万两！明日，她的醉月楼就要再次轰动京城，而自己这么多年的功夫，也没有白费。
　　见堂下嘈杂，龟公主事敲了一声锣：“一万两！还有没有客官再出价？”
　　无人应价。无人应得起价。也似乎，无人敢应价。
　　“好，现在宣布，弱月姑娘今夜以一万两白银归于……”
　　“一万一千两！”
　　突然，一声清婉的声音打断龟公的唱诺。
　　孤灵昭一看，心里一惊。
　　喊价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弱月自己！
　　她跳完舞，落定在台中，保持着最后一个姿势。她单脚站立身体全然前倾，一条纤白的腿从垂落的群纱伸出，高高往后翘到极致。头，高高上仰，手持长鞭举过头顶，银蛇鞭的尾端凌空缠绕着裸露的秀足。
　　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既孤高自傲，又渴望被征服。
　　玉娘一惊，那万公子半年前就给她下了拜贴今日要来参加挂牌大会买取弱月，并且提前赶来，在醉月楼已经住了半个月，此行他对弱月势在必得。而万花山庄又是天下第一商贾，小小醉月楼不过是京城一个花楼，之于万花山庄不过是泰山下的一只蚂蚁，倘若得罪了他，还能活？
　　而眼前，弱月这一万一千两的应价，显然摆明了不把万公子放在眼里。
　　“女儿，”玉娘走到台面上，对着弱月耳边低声怒道，“你不要犯了糊涂！”
　　弱月一言既出，也是破釜沉舟，她目光看定前方：“妈妈，女儿既然能喊出这个价，必然也出得起这个钱。”
　　这哪单单是钱的问题？玉娘怒道：“你有钱？你的钱还不是从男人身上得来？试问这天下有哪个男人敢为你得罪万花山庄？”
　　“妈妈，我话既已出，自有办法。”弱月也不示弱，抬高声音，“一万一千两！”
　　孤灵昭转头看了看二楼，寂静无声，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她心底赞赏弱月的胆识，同时，又为她暗捏一把汗。
　　良久。
　　二楼珠帘慢慢掀开，众人推着一个轮椅出来，轮椅上的男人戴着半张金面具，显得他身份特殊又神秘。
　　露出来的半张脸赫然可见一道丑陋的长疤，一直穿到脖子上！
　　孤灵昭一口捂住嘴巴，怎么有这么丑的奶耗子！
　　戴面具的男人推着轮椅到栏杆边，垂眼冷笑堂中女人，“一万五千两！”
　　“一万六千两！”弱月仍不示弱。
　　男人拍掌大笑：“娘们儿够辣，本爷爷喜欢！”
　　说罢，他倏然从轮椅上跃起，落到台面中。
　　孤灵昭惊叹，这男人表面看像个残废，竟然功夫不浅。
　　那男人踱步到弱月身边，抬手，一把攫住她的纤小下巴，丑陋的手指在她娇弱的面容上狠狠蹂躏，他面带狞笑：“不愧是京城第一头牌！”
　　弱月还了她一个恶心的表情。
　　玉娘一急，上前就要打：“反了你！”
　　巴掌未落到弱月脸上，被男人一把拦截：“妈妈，休莫要打坏了这张小脸，本爷爷可舍不得。”
　　说罢，他语气一沉，目光狠戾：“不管她出什么价，万花山庄都比她多五千两！爷爷今天就要看她能出到多少！”
　　众人倒吸冷气。
　　弱月咬着嘴唇，额头冒着细密的汗珠。其实，她并没有钱，她背后也没有任何男人，她只是在赌。
　　她心中之人，传说是世上一等一的好男子，好男子见到美丽的女子，不会忍心眼见她沦落风尘，是不是？
　　可是，那个男人却纹丝未动。
　　她输了，输得彻底，冒了这么大的险，既没有打动他，还得罪了新主。
　　也许，正如玉娘所说，她与他是云泥之别吧。
　　“怎么，喊不动了？”面具男人拧着她的下巴，语带狠戾，“嫌爷爷丑？好，很好，今天晚上就让你尝尝爷爷的滋味有多好！”
　　说着，他突然抽走弱月手中长鞭，“玉妈妈，打人怎么能打脸！”
　　“爷今天就让你尝尝鞭子的滋味！”
　　一声鞭响。一声惨叫。
　　弱月噗通一声直直栽倒在地，背上衣衫赫然绽裂，一道血红触目的鞭痕染红雪白的衣衫。
　　“两万两！”
　　孤灵昭实在看不下去，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一个锦袋扔到台面，玉石珠宝骨碌碌滚落出来。
　　“谁这么大胆？”面具男人停了手中长鞭，阴鸷的眼神往台下扫。
　　玉娘赶紧上前捡起锦袋，脸上挂着勉强地笑：“万公子不要生气，是小孩儿不懂事，拿着假货唬人呢。”
　　说罢，往台下孤灵昭使眼色，让她赶紧躲进去。
　　孤灵昭往前一站：“是我，我要买弱月，两万两，万公子敢不敢还价？”
　　面具男人转眼一看，噗嗤一笑，原来是一个毛还没长齐的小猴子。
　　“小猴子，你不认识万爷爷我吧？”
　　孤灵昭上前一步：“不认识！”
　　面具男人表情一哽，继而笑起来：“有意思！”
　　突而，面目一狞，转为冷笑。
　　“爷爷今日就让你知道死这个字怎么写！”
　　话语未落，手中鞭子扬起朝孤灵昭脸上挥去！
　　“大小姐！”小蝶一惊。
　　孤灵昭两眼一瞪，死死盯着鞭子来的方向，浑身上下做好……呃……做好躲过鞭子的准备！
　　欺负她没躲过武器么？以前那帮黑黢黢的人类灭他们族的时候，她躲箭可躲得多了！
　　但，鞭子未落过来。
　　“铛！”
　　一道虹光掠过眼前，只听得一声嚎叫，那面具男人直直栽倒在地。他扬鞭的那只手上赫然被一只弩箭穿透，伤口冒出汩汩鲜血。
　　“是谁他妈的不想活了？！”紧接着，杀猪般的嚎叫响彻中庭。
　　“是谁，谁这么大的狗胆敢伤我家爷爷？！” 万家的侍卫抽刀大喝。
　　玉娘脸色刷白。
　　孤灵昭抬头望着弩箭穿空而来的方向，正是三楼那个弱月口中的神秘人物。
　　弱月从地上艰难地站起来，仰头望着三楼，嘴角，似有一丝微微笑意。那个人终于忍不住出手了。
　　三楼，一位便衣侍卫走出来，凌空抛下一物。
　　“万公子，我家主子说了，你出多少钱，我们就多出一倍，凭这扇子去府里取钱罢。”
　　玉娘脸色惨白走过去接住扇子，打开一看，噗通一声跪倒。
　　那万公子嚎叫：“老子不信这世界上还有比老子有钱的！”但只一瞬，他见到侍卫递过来的扇面，看到落款印章，整个身体瘫软在地。
　　万万没有想到，扇子的主人竟是……
　　不可说，也不敢说。
　　玉娘跪伏在地声音哆嗦：“禀，禀王，”
　　“嗯？”
　　楼上，那便衣侍卫一声冷喝。
　　“王王，王公子，”玉娘到底见过些世面，知道这人的身份万万不可透露，“王公子何时，何时带走弱月，玉，玉娘这就去，去办。”
　　那便衣侍卫朗声道：“我家公子说，弱月姑娘是自由身，何去何从自行做主，不过——我家公子也说，除了弱月，他还要买走玉娘身上几件东西。”
　　玉娘声音颤抖：“这醉月楼之物，但凭王，王公子任取。”
　　侍卫道：“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什，就是你方才从那位小公子身上取走的一些首饰，也不值多少钱，玉娘可先将首饰还与我家公子，小公子的花费凭扇子去府中取便是。”
　　玉娘颤声：“玉，玉娘有眼无珠，不知王，王公子也喜欢这等之物，若公子喜欢，玉娘明日送些更多的、更好的到贵府。”
　　孤灵昭也纳闷了，这神秘人物竟然喜欢自己锦袋里的珠宝，那不过是自己出门前从妆奁盒子里胡乱抓取的一些首饰。
　　然而，三楼纱幕后，一声清澈明朗的声音传来，在孤灵昭耳中听起来几分熟悉。
　　“也不是喜欢，只不过那是我夫人平日爱戴的首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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