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青

　　喵！！！

　　姜林刚进门就听见一声凄厉的猫叫，吓得他一激灵，随后才意识到他可能踩到了猫尾巴。

　　于是姜林猛地抬起脚，迅速低头看向脚下。

　　小流浪猫全身炸着毛，正抬头怒视着他。

　　“抱歉抱歉抱歉。”

　　姜林赶紧蹲下身把小东西从地上抱起来，伸手在它背上轻轻摸了摸，轻声细语地解释道：“抱歉，刚才在走神，没有看脚下。”

　　小猫身体扭了扭，从姜林怀里跳出来，跳到了旁边的懒人沙发。

　　这只猫没有名字，三四个月大，全身都是白色的，姜林住进来的第一天晚上感觉到的那个呼吸就是它的。

　　这小东西不知道从哪溜了进来，当时吓了姜林好一大跳。

　　姜林喜欢毛绒绒的小动物，小时候养过一只猫，后来被舅舅打死了，说是偷吃了他买的烧鸡。

　　当时他伤心了很久，除了伤心之外，还隐约有一点恨意。

　　所以他看见全身脏兮兮趴在他床头正要舔他脸的小东西时，就毫不犹豫的收养了它。

　　没有给它取名字，就小猫小猫地叫着。

　　小猫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

　　姜林很喜欢它。

　　“今天踩到你了，非常抱歉，一会给你煮肉吃。”姜林蹲到小猫面前和它面对面。

　　小猫睁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看着他，冲他喵了一声，低头舔了舔爪子。

　　姜林放下背包伸了个懒腰，坐到床边休息了会儿，然后拿出手机拨了个号。

　　“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机械女声从听筒那边传过来，姜林眉头皱了皱，低头又拨了一遍。

　　这次对方直接挂断了。

　　“姥姥怎么样？”

　　他发了条短信过去。

　　然后捏着手机默默在心里数着时间，他需要这样让自己冷静下来。

　　数到100的时候，手机响了，不是短信，而是电话，屏幕上闪烁着“姜百川”三个字，是他舅舅的名字。

　　姜林立刻点了接听键。

　　“姥姥怎么样了？”没等对方开口，他就着急地问。

　　“打点钱过来。”姜百川没回答姜林的问题，沙哑着声音说，语气有点急切。

　　“姥姥呢，怎么样了？”姜林又问了一遍。

　　“死不了。”姜百川不耐烦地回了句，“快给我打点钱过来！”

　　姜林的眉头狠狠一皱，火气噌的一下蹿起老高。

　　“什么叫死不了？！你他妈的会不会说话！”

　　“反了你了！小兔崽子！”姜百川大概没想到姜林会顶撞他，卡了一下才吼了出来，“别他妈废话，赶紧打钱过来。”

　　“把电话给姥姥，”姜林没理他，“我要跟她说话。”

　　“先打钱过来！我他妈要交住院费，医院催我呢！”姜百川又吼了一声。

　　“让姥姥接电话，不然我没钱。”姜林压着火气说。

　　“操。”姜百川骂了句，啪的挂断了电话。

　　过了十分钟，电话才又重新响了起来。

　　这期间姜林一直在房间里来回地走，心里着急又烦躁。

　　这回听筒那边传来的是姥姥的声音，隔着十几公里的距离，听上去有点失真。

　　“我没事，别瞎担心，也别跟你舅舅起急，他也不容易。”姥姥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过几天就回去了，你在你大姨家再住几天吧，在那边还能有人给你做口饭。”

　　“姥姥，你真没事吧？现在在哪呢？家里还是医院？过两天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回去。”姜林说。

　　“你可别来，不够麻烦的，好好上学啊，我真没事，能有什么事，好了不说了，电话费怪贵的。”

　　“那我等你回来。”

　　“嗯，回来给你做烧茄子。”

　　“好。”

　　之后电话就被姜百川接了过去，过了两分钟才说话：“行了吧？赶紧打钱过来，快。”

　　姜林无奈地叹口气，“多少？”

　　“两千。”姜百川说。

　　姜林沉默了会儿，他心里很清楚，这钱不是用来交住院费的，刚才跟姥姥通话的时候背景太安静了，按照姜百川的性格，住院也肯定是给姥姥住个多人间，医院里人来人往，不可能这么安静。姜百川要钱肯定是要去干别的。

　　但姜林心里还是稍微松了口气的，姥姥既然没有住院应该问题不大。

　　所以他沉默了几秒后开口说：“我没这么多。”

　　“放屁！”姜百川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在外面打工，这几年存了不少钱吧？我没找你要过生活费，怎么，现在你舅舅我缺钱想让你出点，不给？”

　　姜林嗤笑了声，“我一个高中生，能有什么钱？”

　　“少他妈废话，你不给我就去找我妈要了。”姜百川恶狠狠地说。

　　操！

　　姜林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紧，眼神里的厌恶和恨意一闪而过。而后他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冲着话筒平静地问：“要多少？”

　　“两千。”姜百川说。

　　“我没那么多。”姜林靠到门口，眼睛看着仓库里乱七八糟的旧轮胎说。

　　“有多少？”姜百川问。

　　“最多1500。”姜林说。

　　“行，快打过来。”姜百川催促。

　　“卡号。”姜林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将头靠在冰凉的铁门上。

　　“短信发你。”姜百川说完挂了电话，很快地发过来一条短信。

　　姜林睁开眼睛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一长串数字看了很久，眼神里各种情绪交替闪过，最后又都消失不见，重新变得平静。

　　他低头踢了下脚底踩着的半块碎石头，转身关上了门。

　　小猫窝在沙发里睡着了，鼻子埋在爪子下边，打着小呼噜。

　　姜林走过去轻轻把猫抱起来，自己坐到沙发上，小猫没有醒，窝在姜林的腿上依旧睡得香。

　　他弯腰把脸贴到小猫的背上蹭了蹭，伸手抱住膝盖把自己蜷缩在一起。

　　“你想妈妈吗？”

　　他摸着小猫柔软温暖的毛。

　　“我想了。”他自言自语着说。

　　方小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他没和林琮去打电玩，下午被林琮气得不轻，把这人臭骂了一顿之后，他就自己找了个网吧去打游戏了。

　　顺便给林郁发了条短信，把林琮的酒店地址发了过去。

　　方小武对林郁的印象还不错，林郁和姜林一样，也是个爱学习的孩子，但是脑子大概是真的不好使，怎么努力成绩都上不去。

　　发完短信之后，方小武就投入进了刺激的“战场”，直到晚上老妈给他打电话催他，他才放下了鼠标。

　　从网吧回来，快到家时在路边顺便买了个烤红薯。

　　很香，很甜，很软。

　　“想我了没？”

　　他拍了张吃红薯的自拍发到微博上，红薯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笑眯眯的样子。

　　顺便配上了句文字。

　　过了十几秒钟，下面引来一群尖叫夹杂着各式彩虹屁。

　　方小武躺在床上边乐边往下翻，心里非常佩服这些姑娘的文笔。

　　“我儿子真是越来越帅了，老母亲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无处不在的妈粉。

　　方小武笑了笑，伸出手指在这条评论下点了个赞。

　　“大大，粉丝见面会安排起来啊。”

　　头像换成了他刚发的自拍的姑娘留言说。

　　“+1”

　　“附议”

　　“安排！”

　　底下一大长溜的回复。

　　方小武笑呵呵地又点了个赞。

　　粉丝见面会……

　　他其实也想和这些可爱的姑娘们见一见，非常想看看她们当面放彩虹屁的样子，一定非常好玩。

　　但是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方小武最近在攒钱换装备，他现在用的这套录音设备是老妈送的，已经很旧了，录出来的音质也差点。

　　不过他还是很宝贝很喜欢的。

　　新的装备需要一笔不小的钱，他现在还没攒够。

　　老爸老妈平时给的零花钱不少，但大部分都被他挥霍了。

　　他之前对钱没有什么概念，想花就花，想买就买，现在突然发现攒个钱也不那么容易。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果然有道理。

　　哎。

　　方小武看着头顶上的天花板，长长的叹了口气。

　　周一一大早，姜林捧着半杯热豆浆匆匆走进学校，教导主任站在校门口一脸严肃地看着来往的学生，遇到不好好穿校服的总要拦下来训几句。

　　六中这个地方，不好好穿校服的占大多数。

　　所以教导主任一大早就非常忙。

　　姜林穿的规规矩矩的，很轻松的被放行了。

　　小辫子看见他远远地冲他打了个招呼，神色似乎带着点焦急，嘴里喊着什么，姜林也听不太清。

　　来了有一周了，他还没有认全那天簇拥着去打群架的那帮人。

　　只记得这个小辫子。

　　毕竟因为这人一句话，自己头上就被开了瓢。

　　姜林冲小辫子笑笑，继续边走边低头喝他的豆浆。

　　不料走了没两步，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姜林往左让开了点路，想让这人先过，没想到这人也跟着他向左，姜林又往右让开，这人也跟着往右。

　　靠，一看就是找茬的。

　　所以他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抬头看向挡路的人。

　　那人顶着满头的脏辫，下嘴唇上挂着个黑色的唇环，没穿校服，穿着身不知道什么品位的非主流衣服，自以为非常帅气地双手插兜，拿鼻孔瞪着姜林。

　　“有事？”姜林把手里的豆浆一口气喝完，抬眼平静地和这人对视。

　　“你是王鹏的表弟？”这人开口问，声音很难听，听得姜林皱了皱眉。

　　他是一个对声音很挑剔的人，也就是传说中的声控。

　　听到难听的声音的时候会很嫌弃。

　　尤其是现在有人故意找茬，还用这么难听的嗓音和自己说话，姜林觉得自己一秒钟都不能忍。

　　所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脏辫一眼，转身向后走了。

　　既然不让过，绕个路呗。

　　又不是只能走直线。

　　无视是最有力的暴击武器，尤其是对脏辫这种自以为很牛逼的人来说。

　　“你他妈给我站住！”

　　果然，脏辫大吼了声，一把拽住姜林的背包带子，“老子他妈的问你话呢。”

　　姜林突然想起了方小武曾经跟他说过的话，“你已经进来了，不管你愿不愿意，就得按照这个圈子的规矩玩。”

　　啧。

　　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姜林也有所耳闻。

　　六中除了他那坑货表哥王鹏外，还有另外几个校霸，各自带领着一帮人，划分势力，划分地盘。

　　智障一样的行径。

　　眼前这人大概率就是其中一个势力里面的一个。

　　姜林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小辫子那脸上的着急表情是为了什么。

　　上课铃声叮铃铃的响起来，要上课了，第一节是语文课，姜林很喜欢语文课，不想迟到。

　　于是把背包从背上拿下来，转过身看向脏辫。

　　“我现在要去上课，有什么事放学后操场见。”

　　“我他妈管你上不上课！”脏辫狠狠一拽背包带子，想把姜林拽到跟前，但没拽动。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姜林笑了下，带着点嘲讽，“这里人来人往，我想你也不想被别人看见趴在地上狼狈的样子吧？”

　　脏辫眯了眯眼，似乎是在判断姜林到底有多少实力，能让他说出这个大言不惭的话。

　　过了十几秒，脏辫松开了手，狠狠瞪了姜林一眼，伸手指着他的鼻子，“放学见！谁不来谁是孙子！”

　　姜林笑着点点头，“好。”

　　王鹏那帮小弟远远的围在一边，没有上来帮忙，除了小辫子脸上着急外，其他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架势。

　　姜林可以理解，毕竟自己那天什么都没干，还被开了瓢，王鹏让他当这个老大，他们现在心里肯定是不服气的。也许当时服，现在肯定不服了。

　　小辫子这会儿走过来拉了拉姜林的背包，“你放学真要和他约啊？”

　　“嗯。”姜林把背包拎在手里，“没事。”

　　“他打架很厉害的。”小辫子说。

　　“所以呢？你会来帮我吗？”姜林冲小辫子眨眨眼，笑着问。

　　“我……”

　　小辫子顿时卡壳了，眼神向四周瞟了瞟，其他人都一脸看戏地看着他。

　　“逗你的。”姜林又笑了笑，“行了，回去上课吧，他打不过我。”

　　小辫子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能也在怀疑他到底哪来的自信大言不惭。

　　姜林长得瘦瘦高高的，一副不太能打的样子。

　　确实没什么说服力。

　　姜林把手里的空豆浆杯子扔进垃圾桶，没再理会小辫子，拎着背包往教学楼赶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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